中文里有一个词叫恒常(永远),英文里叫做forever(permanent),在我看来都是褒义词,人们在创造这些词汇的时候心头里大概洋溢着对神秘世界的渴望,既然“此生此夜不常好”,那我们还是希望会有常好的世界,就像太阳一样永恒。
随着人们对于世界的认识步步加深,现代人大概没有人会期待一个永远美好不变的世界,既然太阳都是有寿命的,我们还期待肉体凡胎的永恒吗?现在人们常说的是,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什么是不变的,那就是变化。
即便如此,人们心中对于爱情的渴望还存在着,尤其是希望一份不变的爱。
“诗经”中感叹爱人情感易变的诗篇比较多,“诗经.国风.邶风.日月”就是这样一首诗,只不过,在感叹爱人变心的同时,作者用了日月的恒常来做了对比,就更加突出了被抛弃者的渴望与悲凉。
一、诗经原文与翻译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不我顾。
日居月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宁不我报。
日居月诸,出自东方。乃如之人兮,德音无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日居月诸,东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报我不述。
太阳一样的温暖,月亮一样的明亮,可是被抛弃的人心里悲凉着,她在心里大声呼喊,我敬你如我的日月的君王啊,你的恩泽为什么已经离我远去,而不像日月一样,永远给我温暖与光辉。来看看古诗文网对于这首诗的解释。
太阳啊月亮,你们的光芒照耀着大地。我嫁的这个人啊,却不再像过去那样对待我了。事情怎么变得这样了呢?一点也不顾念我呀。
太阳啊月亮,大地披上了你们的光芒。我嫁的这个人啊,却不再像过去那样恩爱我了。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呢?一点也不念夫妻之情呀。
太阳呀月亮,你们每天都从东方升起。我嫁的这个人啊,却不再以好言好语安慰我了。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把那些无良之行都忘了吧。
太阳呀月亮,你们每天都从东方升起。我尊君如父,亲君如母,君却不以善终报我。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呢,你自己也没有得到善终啊!
关于这首诗,比较多的学者认同是卫庄姜所做。卫庄姜是春秋时期齐国公主,因嫁给了卫国国君卫庄公,因此称卫庄姜(姜为齐国皇姓)。之前我曾分享过诗经这部分的燕燕,柏舟等诗,传说也是卫庄姜所做。燕燕就描述了她远嫁时对娘家的依依不舍。
二、孰能恒常如日月
说到千古钟情,这首乐府上邪如果第二,大概没人敢称第一了。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记得第一次读到这首诗的时候,瞬间石化,一是感叹一个人的感情要浓烈到什么地步,可以写出这样的诗句,二是惊叹原来诗歌可以这样写,这样直抒胸臆又具有强烈的感染力!
这大概就是情到浓时吧,人们希望一份永远,也愿意为了所谓的永远而付出。翻译成大家喜欢的一段就是:后来,王子与公主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一辈子。
是的,对于人类来讲,所谓的永远,不过一辈子几十年而已。与天地日月比起来,显然是一瞬间。
对于人类个体来讲,这样的“一瞬间”,也就是恒常了。
这样短暂的“恒常”,是多少人一生的追求与向往,同时也是多少诗人的灵感之源啊!
三、但得一夕悲欢合
卫庄姜说,即使这样短暂的“恒常”,君王你为什么也难以做到呢?
卫庄姜是齐国公主,拥有骄人的容貌: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清人姚际恒称“千古颂美人者,无出其右,是为绝唱”(《诗经通论》)。
可是这样的绝代佳人,因为婚后无子,遭到了卫庄公的抛弃。据说卫庄公后来娶了陈国之女厉姒,再娶了厉姒的妹妹戴妫。卫庄公脾气暴戾,对庄姜非常冷漠。
想想出嫁时的风光与恩宠,到青灯冷雨中的独坐,这样的反差,也难怪她发出这样的悲叹了。
事实上,没有负心又能怎样呢?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唐明皇与杨贵妃那样浓烈的爱情,不是也在江山、生命、权力面前陨落吗?
何以比日月,但能寻常一样窗前月,平淡一生无离合,对于常人来讲,就是生命莫大的恩赐了。
卫庄姜不知道这些,她还期待着第二天黎明的时候,可以看见她的君王像太阳一样出现在她的窗外。现代人如果对一颗离开的心苦苦眷恋,苦苦挽留,大概就只能算情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