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欣原创
第一章,一年没下地干农活。
1976年开春,我下乡的这个公社正在热火朝天的抓革命,促生产,大办阶级教育展览馆,因为形势逼人,公社要组织一个美工组,我们大队的知青刘松涛和我被抽调到了美工组,这个组约十个人,除了四个返乡青年以外就是五个民办教师,都是四十多岁的人,馆长是大队支书刘伯伯,这个人是个老党员,很善良,为人也很歉和,尤其是对我们知青特别温和,我们都很尊重他,管他叫“北北”。 我们美工组的工作就是画画,写字,每人每天的工分是十分,在队里劳动是男劳力每天九分,女劳力是八分。我们到了美工组不但每天能赚十分工,并且还可以吃派饭,就是每天到社员家里去吃饭。公社考虑到这些人才的重要性,就把吃饭安排在经济最富裕的陈家村了,所以每天都可以吃到细粮。
这个村子的社员都很厚道,真心的给我们吃好饭,虽说没有什么付食,肉类,但是家常饭也还可口。我们每天就是到馆里面画画,写字,不紧不慢地磨洋工,反正到点儿了就有人接我们去吃饭,这样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因为就我一个女知青,大家在刘“北北”的关照下也都对我很客气,其实那时候我不怎么会画画,我想大家一定是因为我是个女知青吧。可以说我几个月里成天喜喜哈哈的混日子 ,老馆长一点儿都不觉得我多余,他老人家总是乐呵呵照呼我“小李子,吃饭了”
吃完了饭,他抽着汉烟,又说:“小李子,吹会儿口琴吧,吹个对面山上地姑娘吧”。
展览馆六月份要开馆,我想这下糟了,我得回知青点儿下地干活了,展览馆布置好了,刘北北对我说:“小李子,这个展览馆需要六个讲解员,哦,要讲普通话,就是你们城里的话,你算一个,再把你们知青给咱叫来五个人,这个事情交给你去办”。我一听可乐坏了,忙说“北北,你放心吧,我这就回知青点去叫人”,我们知青点有七个女生,其中一个嘴笨胆子小,正好凑齐五个姑娘当讲解员,我给她们一说,大伙儿可高兴了,管饭,还一天十分工,我们六个就顺理成章干起了讲解员的工作了。
阶级教育展览馆,分五个部分,前三个部分是忆苦思甜,讲旧社会地主怎么欺压贫下中农的,要求讲解员必须要严肃,声泪俱下,可是我那时候年青,幼稚,爱笑,我总觉得那些漫画很假,很好笑,有一次我怎么也忍不住,居然笑的蹲下了,姑娘们都被我逗笑了,刘馆长哭笑不得,拿我没办法,他说:“你这个碎女子,咋就老笑尼么?那你去讲新社会吧,还有展望未来,这两部分你一个人讲,要笑着讲”。
这样她们五人每个人讲一部分,我一个人要讲两部分,每天几百人来参观受教育,我讲的口干舌燥,刘馆长怕我嗓子哑了就用馆里的钱买了白糖和胖大海给我。六个知青里四个人都是我们西安高中的同学,因此我们在一起很和协,也很快乐。秋天展览馆关了门,我们六个姑娘打扫完了展厅正发愁,因为该回去下地干活了。老馆长又说了,公社要组织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了,让我们六个都要参加。还又发展了几个男知青,唱歌的,跳舞的,演样板戏的,说革命故事的,一个文艺队就成立了。公社要大大的宣传革命样板戏,要拍戏剧照,知青李夏凤扮演李奶奶,我扮演的是李铁梅,陈家村里有一个导演,听说是被从城里面革命下放回来的,这个陈导以前是演戏的,很有文艺才华,把农村的文艺队搞的有声有色。拍照那天,陈导亲自给我画的妆,他用油彩笔在我脸上画了四十分钟,然后我穿上了李铁梅的红底碎花衣服,翠绿的裤子,陈导的妹妹演吴琼华,她教我把辫子梳成一条,又很认真的给我扎了长长的红头绳。我往镜子里一看,哇塞,这还是我么?那里来的美女哦。
我和李夏凤高高的举着号志灯,台下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民兵和男知青们在人窝里维和,知青谢仕伟的母亲,(西大街灯塔照相馆的摄影师)被请来了,她正忙着给我们拍剧照,天气已经凉了,我穿着戏装行头真有些冷,李奶奶在一旁安慰我说:“再忍耐一会儿,马上就完了,你很漂亮,可不敢笑哦”。后来我们的剧照被放大了,就挂在展览馆的门口,因为我先当了讲解员,又扮演了李铁梅,一年里全公社的人都认识了我,走到那里都有人大惊小怪地喊:“这个知青就是演铁梅的”。
冬季时节,我们迎来了年终决分,我的工分多,分了一百块钱,我高兴极了,准备赶紧回西安,把钱交给母亲,让全家人都过一个肥年。可是领导不让我们回家,文艺队的知青都要留下,要参加春节汇演,和贫下中农们过一个革命化的年!怎么办呢?我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乱了章法了。蜡月三十早上起来一看,下大雪了,农田里一片白茫茫的,四周静的出奇,我把棉袄,大衣统统穿在身上还是觉得冷,这时候,有个社员开着一辆手扶拖拉机停在了门口,知青王建认识他,那个社员问王建回不回西安,说他们几个人去西安买东西,王建正在筹躇着,我一下子就跳到车上了,我要回西安,我要回家过年了,谁要在这冰天雪地里过革命化的年哦?一年的压抑顿时让我忍不住的热泪盈眶了。大家看到我上了车,也都跳上车来,车子太小了,王建上不来了,他就骑自行车跟在车后面。上了公路,雪下的更大了,王建一手扶着自行车把,一手抓着拖拉机车邦,雪片在大风中飞舞着打在他的脸上,身上,我永远都记得他被风雪冻的通红的脸。为了回家,为了和亲人们过个团圆年我们都疯了。
中午饭时我托着疲倦的身子,又冷又饿的回到了家,母亲一看我回来了眼圈都红了 ,她埋怨我现在才回来 ,我哆嗦着冰冷疆硬的手, 从衣袋里掏出那珍贵的一卷钱来交给母亲,“妈,我一年没下地干活哦”!
(知青王建返城以后因病辞世,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热情直爽有担当的好小伙子,祈愿他在天堂快乐幸福!)
第二章,辫子的风波。
中国民间有一句古话,叫‘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曾经对恶人迟迟得不到报应感到迷惑不解。现在我终于明白,因为‘让恶人成为恶人, 就是上帝对他们的惩罚。’”圣经里说: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我坚信作恶的人一定要下地狱的。
下乡的第二年,我和知青刘松涛被公社抽调去美工组,办阶级教育展览馆,因此我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回队下地改造,但是在这期间我遇到了一个不小的麻烦,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我母亲非常喜欢我的长头发,因为我从小身体不好,有严重的贫血,所以我的头发一直很希少,父亲想尽办法为我补血增加营养,有一种补血的中成药叫(力博龙),父亲每个月都为我买一瓶,母亲又养了一只奶羊,每天用羊奶和鸡蛋为我增加营养,这样坚持了几年以后我终于摆脱了贫血,头发又黑又多了。因为来之不易,母亲不许我剪头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留头发一直到我下乡,虽然我的辫子没有别人的粗壮,但也还看得过去,母亲常常欣赏着她的作品,笑着说,“看你这两根细豇豆辫子哦。” 谁成想,就是这两条辫子带给我无尽的烦恼。
我和知青刘松涛来到美工组以后就开始画画了,这里面有几个乡村民办教员,都是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他们赚的也是工分。大家都很希憾我,对我很照顾,因为组里就我一个女知青。
一周后我发现有一个姓刁的人很让我反感,他近五十岁了,在邻近的一个村子里当民办教员,老婆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妇,育有三个儿女,日子过的和其它农户差不多。一到组里他就有事没事找我麻烦,他要求我和刘松涛叫他刁老师,知青们出门底人三辈,我们也就顺从了,谁知道他得寸进尺,每天找事缠着我,一会儿叫我给他端茶,一会儿叫我去给他端饭,刘松涛看我很不乐意,就跑在前面去敷衍他,馆长刘支书也看出来了,就说:“老刁,你自己的事自己作,再包使唤欢欣了,我叫她来画画的,不是给你当丫头的,你搞清楚木有”。这厮看我老躲着他就老盯着我看,还说:“小欢欣呀,你这俩长辫子可真好看那,走起路来像个王银环一样地”。我都快恶心死了……
五月初,母亲写信来要我回西安一趟,母亲说她买了几本高考资料书让我回家取来,她希望我抽空学习准备高考。我就赶紧给馆长请了假,馆长说要我下了工再走,我同意了,这件事被老刁看到了,等我上了公交车时这厮突然就站在我面前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额要去西安文化局办个事,哦,咱俩一起走吧,来来来,跟老师坐一块吧”。我一看见他就恶心,又不好得罪人,就往车后面去和一个大妈坐一起了。一路上我都不答理他,车到西安以后我就下了车,谁知这厮也跟着我一起下了车,我走他就跟着我,我就问他咋不去文化局呢?他说他不放心要把我送回家里面去,啊呀,我心里急了,这厮看来是有备而来的,甩不掉了,怎么办呢?他好向看出我不乐意带他回家,就装作怯生生的样子说他没有恶意,只是想送我回到家,事已置此我只好让他跟着一起到了家里。我父母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很热情的接待了他,母亲听说他是我的老师就赶紧作了饭,他吃了饭还不打算走的样子,一直坐在那里吹牛自夸着,我很是纠结就问他咋还不去文化局呢?父母一听也说再不去文化局就关门了,他这才慢吞吞地起来走了,父母要送被我拦住了,我自己送他到了门口,他突然说“你也莫叫额在你屋洗个脚”。我一下就没了忍耐,我说“你就别得寸进尺了,快走吧,以后别到我家里来了,这儿不欢迎你的”。
我怕母亲担心就没有把祥细情况告诉二老,我家是个小独院,有前门和后门,前门通往巷口,后门通往一个鞋厂,我的卧室紧挨着后门,因为折腾了一天,大家都很累了,早早就寝了,过了零点我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仔细一听是老刁的公鸭嗓子,他压低了嗓门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真恶心,我一下就愤怒了。我起来到院子里一听,这厮在后门口呢,我脑袋一下子就大了,他能找到我家的后门口,可见他是下了工夫的,事不宜迟,我蹑手蹑脚地搬了个木梯,这是父亲修剪果树用的,我把梯子靠在后墙上,然后提着半桶水就爬上去了,月光特别亮,我一看老刁就站在后门口,我什么也没有说直接把半桶水往下泼去,他阿呀一声就跑,我就悄悄地下了梯子回屋睡觉了。
过了几天我回到馆里,刘松涛一见我就说:“老刁给大家都说你欺负贫下中农,说你把他关在门外了一夜,老刁把你画的画都撕了,还跟馆长吵了一架,你可小心他收拾你”。我也很生气,越想越认为是这俩长辫子惹的祸,我拿起剪刀卡察就把我留了十年的,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剪的俩辫子剪掉了,刘松涛挽惜的不停的说:“那么长的辫子就这么剪了,你回家怎么给你母亲交待哦”?为了这俩辫子,母亲半年都不和我说话。至此以后很多年,我再也没有留过那么长的大辫子了。呜乎,我的青春岁月,呜乎,我那美丽的长辫子啊!
第三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最难忘1977年开春,我下乡的第三个年头,只因为我不会走上层路线巴结干部,只因为我身单力薄,没有靠山,还有就是没有顺从色狼的邪恶,所以我被招工刷屏了,这意味着我的劳改进入了无期徒刑,除了死没有解脱的任何途径,既然活不成,还不如一死了之,我反复几次把一根背包带挂在了小屋子的房梁上...
这个屋子是妇女队长桂芳妈家的房子,因为多数知青们都回城了,知青点解散了,我被安排回村就住在这家了。 桂芳妈一家人非常善良厚道,非常同情我的遭遇,有一天,我在屋子里的桌子上放了一个小凳子,然后我站在凳子上面,把背包带套在了我那又瘦又细的脖子上,现在只要把脚一蹬就完结了,感谢那些迫害我一个弱女子的畜生们,感谢这个容不下我一个小姑娘的灰色氛围,我要以死抗议,我要去天家找我的主耶稣了!想到了父母亲,我筹躇着嚎啕大哭,桂芳妈撞开了房门,她一把拉住了我,大声喊她儿子们来,大家七手八脚的把我从桌子上抬了下来,我哭的不醒人事了。
桂芳妈把我搂在怀里,把一碗热水让我喝了,她哭着说:“我的娃呀,你太瓜列,你还年青的很么,今年招工他那怕就一个名格也是你的,麻麻知道你受了屈列,沃些害人的畜生都不得好死,俺娃乖乖的,包寻死觅活的,麻麻胆子小哦”!这时候大队长老支书兰亭伯伯来了,他一看到那个屋顶上的绳子,顿时老人愤怒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生气,:“额今天就去找公社问一哈,为啥把男的都弄走了就把这碎女子给额隔这儿,出列人命谁负责尼”?老人接着对我说:“俺娃听话,北北拿你当女子看尼,今年你再忍耐一年,年底招工他公社要不给你名额我就不接收新知青列,你看要是你想你妈列就回西安住几天吧。”
此后桂芳妈让她的女儿陪着我,晚上也和她女儿睡在一起,老支书让人给我家捎了信,我母亲来了,从小母亲对我一直很严利的,但是这回母亲对我特别温和,她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把吃的穿的拿给我,母亲翻开了我的箱子收拾衣服,她发现我藏在里面厚厚的两本日记,我母亲是个教师有文化,她翻开来刚看了一页就吓得不得了,:“我的娃呀,你这是给你写罪那,快,咱俩把这个烧了,”可是,我真舍不得,因为这里头有我两年下乡的真实记录。母亲一看我不想烧就变了脸,她关上了门用脸盆当火盆烧了起来,她每撕下来几页就如同撕扯着我的心,我伤心的哭着央求母亲 ,“妈,别烧了,我藏好,不会被人看到的 ,留下一本好吗?”我把另一本护在胸前 泪流满面,母亲没有给我留下一张纸,我看为宝贵的两本日记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呜呼,我两年的青春时光都随着这浓浓的烟雾拥挤着,奔腾着拼命的向外面逃脱去了,……烧完了日记母亲让我领路去看望了老支书,母亲对老支书说:“老哥,你没有女儿,我这丫头以后就是你的干女儿了,我就把她交给你了”!老支书高兴的答应了。
既然没有死,那还得硬着头皮活,天气热了,队里组织了四十几个青壮年的民工队,我也是女劳工里的一员,随民工队来到了西安建筑四公司,大雁塔附近的工地上,开始了我人生最为艰辛难熬的最没有尊严的水深火热的牛马不如的日子。
第四章,我是民工。
1977年五月份,一辆大卡车将农家三队的民工队,运送到了西安大雁塔附近的建筑工地,在这几十个民工里面有两个女知青,一个是刚来插队的易丽,一个就是我。
和其他民工们一样,我们提着行李下了车,一行人被这里的负责人王工长带进了工地。走到工地的一个角落,一大片破砖烂瓦散落的地方,旁边还有个工地的临时厕所,还没靠近就有一股恶臭味袭来,四周成群的大苍蝇轰轰烈烈,刚站定脚蚊子们即刻在腿上就餐了。
这个王工长是个南方人,很是傲慢,说话的时候眼睛总看着天上,民工队长点头哈腰的递上一支烟,王工长吩咐他就在这个臭地方安营扎寨了。
一声令下大家动手干了起来,清除了垃圾,就地塔了两间窝棚,一间住男人,一间住女人。门上没有门帘子,窗子没有遮盖,棚子里面苍蝇蚊子到处都是。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每个人都是臭的,衣服的布纹里挤满了厕所分子,也没有地方洗澡,只能是越来越臭。
我盼着干活,因为可以离开这里,头一天就呆在这里了,吃饭的灶就是用砖头,支起的一口大锅,几乎顿顿都是玉米粥,玉米馒头,没有什么菜,早上有一点咸菜,我被恶臭熏得头疼脑胀,晚上通铺上跳蚤噬虐,蚊子在头顶嗡嗡的飞着,苍蝇们轰轰的闹着,这那里是人住的地方,那些农妇们一倒头就呼呼大睡,跑了一天也不洗脚,窝棚里面一时间厕所的臭味,人们的脚味,汗水的酸味,乱七八糟的臭味会合了,我想这不被虫子咬死也会被熏死了。
第二天开始上班了,我和易丽被安排在一个运料组里,这个组没有正式工,都是民工,有本地来打工的妇女,也有外乡的农妇。工地上运送砖头,石子,沙子,都是人拉着一种两轮子的小铁车,很快我们就学会拉了,我们俩都是穿一身劳动布的工作服,戴着工作帽子,把头发塞进帽子里面,脚上一双解放鞋。每天我们都是拼命的干活,拉着小铁车在工地上飞快的跑着,挥汗如雨,生怕队长教训我们。
一周后,工地的广播开始表扬我们了,内容大概是说这里有两个铁姑娘,干起活来拼了命,完全不像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原来是两个知青姑娘,马上工地上的人们对我俩瓜木相看了 。
其实这样拼命是我身不由己的,若稍有松懈,就会被人说我没有改造好,我只当自己是一个罪人。每天都累的半死还得硬着头皮微笑,我呸!
中午休息的时候,那个很傲慢的王工长对我说:“小李子,你住在那个窝棚里受得了么?” 我说没有办法,身上让虫子叮的大包摞小包,我把胳膊让他看。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把钥匙给我,说这是他办公室的钥匙,让我再找个女的作伴住办公室里。感谢神!我忙道谢了就去搬行李,组里面有个外地的姑娘叫小戴的,她问我可以让她一起住么?我很乐意就答应了,当晚我们俩就住在了王工长的办公室里了,白天王工长很少来办公室,晚上他就回家了,这个干净的房子离厕所很远,再也不闻那个臭味了。
且说易丽小姐也嫌那个棚子里面臭,她家住在城里面,她是家里面子女中最小最受宠的女儿,父母的掌上明珠。她有两辆彩色的女式自行车,易丽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中午还带着可口的饭菜,过的很是滋润。我没法和她比,首先我连辆旧自行车也没有,想回家就要乘公交车,乘车是要买票的,钱在那里呢?所以我觉得住办公室已经很感恩了。易丽明明知道我没有车子,偏偏每天都给我说骑自行车回家好,又炫耀她有两辆车子,每天换着骑,工地上的人都很羡慕她云云。
有一天民工灶中午开饭,饥不择食 ,我盛了一碗玉米粥准备吃饭,突然一只大手夺走了我的碗,我吓了一跳,抬头看到一个小伙子正对着我笑,:“干什么”?我问他,:“欢欣,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的初中同学。”:“邢华,你怎么在这儿?”他告诉我他没有下乡,接了父亲的班在这里当工人,他指着高高的架子对我说他是这里的架子工。
邢华也是属羊的,比我大半岁,一米八的大个子,大眼睛高鼻梁,工地上的太阳晒的黝黑的脸庞,更显得一排整齐的牙齿雪白雪白的,他穿着一件背心,更彰显那一身青春的矫健。易丽看着邢华眼睛都直了,所有的民工们端着饭碗,眼睛都向日葵似的转向我们。邢华一点儿都不紧张,他把我的饭倒了,然后把他的饭盒递给我,:“吃吧,你那个饭不能吃了”,这怎么行呢?我不要,他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往前走,在工地的灶房前面,工人们正在吃饭,有个王阿姨看我来了,就拉过一个长凳子让我们坐下,邢华打开了他的饭盒,哇,里面有几张煎饼,还有些土豆丝呢,:“快吃吧,”他说广播里一念你的名字我就知道是你来了,工人们都知道我是个知青,也看到了我和易丽的差别,大家都很同情怜悯我,:“吃吧,吃吧,小李子”,大伙都围了过来,把自己碗里面的菜,豆腐,夹到我的饭盒里,我端着饭盒心里暖暖的很感动,那顿饭我和邢华都吃的饱饱的。
从那一天起,邢华同学每天都带饭给我,早上还经常带粽糕来,易丽的脸上写满了各种的妒忌,羡慕,不满,眼红。
爱情来的那样突然又自然,我完全被帅气的邢华所感染,每天我干活时不停的望着那几层楼高的架子提心掉胆,待到他下来地面我那悬着的心才能解脱。
和邢华的同事们都认识了,这些工友们都很善良,我很少到臭棚子里面去了,休息时间多数是和工人们在一起,热心的王阿姨每天都把满满一大茶缸菊花茶端给我喝,大伙也都给我说很多宽心的话,我不再哭了,也开始笑了,感觉活着不那么累了。
有一天晚上,我和小戴在王工长的办公室里准备休息了,小戴突然拉长了脸问我,是不是曾经把一个贫下中农老师关门外了一夜,我说就是的,因为这个所谓的老师图谋不轨。她不肯听我解释就说我和贫下中农没有阶级感情,她说你成天和那些工人们混在一起,这是资产阶级思想云云,我一听就知道这些都是易丽挑唆的是非,我没有和她吵,也没有再解释,第二天一早,我就把钥匙还给了王工长。我把情况给邢华讲了,我们决定下班了由他用自行车带着我回家。
对大个子邢华来说,用自行车带着我根本不在话下,从此每天早上他早早到我家门口,接我去上班,晚上下了班又把我送回家。一路上我们很开心的聊天,有时候也在路边买两个冰棒休息一会儿。周天他约我去了他的家里,见到了他的父母亲,弟弟,妹妹,真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他的弟弟也是个知青,在周至县插队,叫阿君,阿君的女友阿敏是他们一个队的知青,阿敏是个美丽又贤淑的好姑娘,她很喜欢我,于是,我们四个人周天就一起去逛公园,看电影,包饺子,虽然日子不富裕,但是大家都很开心。
第五章 ,脱离苦海。
1977年,下乡的第三年,随民工队在建筑工地上打工,最艰难的时候遇到了我的初恋,有了一个保护我安慰我的男朋友邢华。
我们在众多善良工友们的关爱中,同时也在一些妒忌与指责中彼此关爱,坚守着来之不易的苦难中的爱情。
天气越来越热了,有一天我拉着小铁车正跑的时候,被路上的一根铁丝划破了腿,顿时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流出了鲜血,脚也崴了,王阿姨赶紧跑去叫邢华,他不知出了什么事,一面飞跑一面喊我“欢欣,别动阿,我来了”。我看到他来了所有的委屈怎么也控制不了,眼泪像河口决了堤,工友们也围了过来安慰我,我看到易丽在无动于衷的窃笑,这个兴灾乐祸的女人似乎很是开心。邢华二话不说,一把抱起我来直奔工地的卫生所,他那一双大眼睛里满了疼惜的泪,满头的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滴在了我的脸上。
医生给我处理了伤口,拿了些药,邢华到民工队为我请了假,把我送回了家,邢华去他的母亲单位,他找母亲要了几块钱给我买了饼干和罐头,他说再不让我去工地干活了,我就安心的在家里养伤了,一直到民工队结束了一个季度的工作后,我才回到了农村。
最难忘在我养伤期间邢华一家人对我的关爱,邢妈妈是个非常慈爱有加的好母亲,当时我腿上的伤很快就好了,但是脚崴了怎么都好不了,邢妈妈每天都用热酒为我按摩,看着满头白发的老人把我的脚抱在怀里,我忍不住感恩的泪水流了一脸,“瓜娃,不哭,就快好了,好了就不疼了”。“妈妈,我哭着仆在了邢妈妈的怀里”。
从此我很自然的叫邢华的妈妈,爸爸,他们也已经把我纳入了这个贫困而温馨的大家庭里。
邢华的父亲,是一个抗美援朝的英雄,他老人家把我看得非常宝贝,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他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定要留给我,他总说:“欢欣来了我就能多吃一碗饭”。
秋天,邢华的弟弟阿君和弟妹阿敏,邀请我们一起去周至,他们插队的大山里玩,我的脚也快好了,来到他们插队的地方,和那些纯真又朴实的知青们一起吃饭,唱歌,一起在山上欣赏美丽的大自然,阿君告诉他们我也是知青,他的同学们都很热情的欢迎我,有几个女知青为我演唱了她们自编的知青之歌,歌曲动听又伤感:
“火车火车你慢慢的行,让我再把娘望一眼,娘阿,娘阿,我的娘,衰老的母亲白发苍苍。姑娘们十分怀念家乡,好向哈蜜瓜断了秧,你是我的好阿哥呦,爱情的花朵永远开放。”
很多词我已经记忆沫糊了。中秋节我们就在山上度过,阿敏和几个姑娘们,用红糖烙饼代替了月饼,邢华买了几瓶啤酒,阿君的同学们搞了四个凉菜,大家坐在一起度过了中秋,记得我们爬到山顶去看月亮,从山上往下看风景非常美丽。
过了中秋以后我回到了乡村里,一面劳动一面等待着招工回城,有一天易丽说我们去找队里的会计,要回我们辛苦打工的钱吧。我们就一起去了,因为其它的民工们都拿到了一部分工钱,惟独没有给我们知青。谁知道这会计一脸的不想给,他说:“木有钱列,你们都吃饭列,嗯,都吃完列。”天那,我们每天出着牛马力,吃的猪狗食,何况我们后来都没在臭棚子吃过饭了,我肺都气炸了,我说:“我们都没有在灶上吃几天就自己带饭了,干了几个月都没有工钱么”?会计皮笑肉不笑的说:“这大家吃饭都在一起,你不吃是你自己不吃,又不是谁不叫你吃么,这个账都是在一堆儿,吃完列就木有钱列”。这是明摆着欺负我们知青,易丽心里不爽,表面上却装的没事人一样的,她忙拉着我说:“会计哥,莫事,我们就是来问一下,吃完列就算了,那就不打扰你列”。
这就是拼命打工的结果,哦,还有一个美丽的收获,就是队上给我们俩一人发了一张纸奖状,上有两面红旗围着一个奖字,下面写着:李欢欣被评为年度五好社员。这张骗人的纸,既不能到供销社换一斤红糖,更不能到食堂里换一个白面馍馍,我说扔了吧,看着就有气,母亲说那个纸还挺厚的,窗子上面有个洞,就反过来糊窗子上了。打工就换了一张窗户纸,可恶的会计。
邢华每个月都到小乡村来看我,他也没什么钱,每次他就在车站买十个加糖的大烧饼,外加五斤粮票带给我,一起到公社门口的食堂里吃个泡馍,然后他又匆匆赶回西安了。易丽似乎很欣赏邢华,她对我说她的男朋友个子小,和她一样的高,她说我们应该换一下,她说她和邢华站在一起才和适,我以为这都是玩笑话,没怎么上心,我不知道易丽这个荡妇会不惜一切手段破坏了我的婚姻。
第六章 ,回城的路。
1977年冬季,我插队的这个公社开始了对知青的回城招工,老支书和桂芳妈为了我能早日返城操尽了心。尤其是老支书兰庭伯伯,他老人家不畏严寒每天都往公社里跑,他很严肃的和公社领导摊牌,老知青不能返城坚决不接受新知青插队,苍天有眼!这个条件使老支书拿回了两张返城报表,老人家高兴的把表格带给了我,看到表格,我激动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了,天怜悯我,是一家全民单位耶!
邢华来到了农家村,他帮我把粮食拉到新筑镇上去办农专非的粮户关系,来回几十里路,他拉着架子车,我一路小跑。接下来就是准备回家了,大队的知青们都来到桂芳妈的小院子里送别我,看到邢华知青们都祝福我们。
老爸的单位派大卡车来了,桂芳妈热心的接待司机和我父亲,老支书也来了,他老人家高兴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他对我语重心长的说:“女子,到了城里好好工作,有空就回来看着,以后要学会坚强,遇事多动脑筋,不能光知道哭哦”。
那天回到家里已经是中午了,母亲做好了饭菜,邢华很紧张的在我家吃了饭,母亲很喜欢这个大眼睛的帅小伙。
邢华有个表姐叫小毛,她非常喜欢我,我也很亲切的叫她小毛姐姐,快过年了,邢妈妈买了块粉色花布,小毛姐姐为我作了一件飘亮的花衣服,邢华不知从那里借来了烫头发的工具,他很耐心的给我烫了头发,然后给弟妹阿敏,小姑子也都烫了头发,邢妈妈可乐坏了,她忙里忙外的张罗着年货,我每天都和阿敏在邢家凑热闹。
为了过年,邢妈妈在单位借了些钱,她说这个年家里有两个儿媳妇,一定要过的像个样儿,邢妈妈很会作饭作菜,每天都有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邢爸爸总是把老伴儿叫当权派,他总说:“俺儿媳来了我就多吃一碗饭尼”。那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年了,我和邢华,阿君和阿敏,我们四个人常常一起逛街,看电影,阿君比哥哥长的还标致,两个帅哥带着我和阿敏,走到那里行人回头率都是最高的,阿敏还带我们去过她的娘家,她是个高干子女,家庭比较富裕,所以我们出门的花销大多是阿敏独当一面。
过了年我就开始上班了,有了工资我开始为自己买画册,素描纸,画笔,颜料,我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那些日子我白天上班,晚上画画,周日参加了碑林文化馆的美术班,因为这里有美院的专业老师辅导,提高很快,并且在这里我认识了几个颇有名气的美院教授,同时也结识了很多画友,生活虽然紧张但是很充实。
邢华自学了木匠,他要自己打一套家具准备结婚,他家后院有一间小房子,邢华打算改建成楼板房,这样就可以多磊一层,给阿君和阿敏也准备一间,我们一起拉回了楼板,一切都在为结婚做准备了。
五一节到了,桂芳妈的大儿子结婚,我买了一个热水瓶就赶早上第一班车回到了农村,回到村里我看望了老支书,老人家很高兴,桂芳妈让我陪她的新娘儿媳,村里的乡党们也都来了,大家一起参加了热闹的婚礼。
从乡下回来我看时间充足就赶去邢华家了,推开门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她就是荡妇易丽,不是作梦,就是易丽,我像讨厌苍蝇一样厌恶的女人,她坐在我平时坐的桌子旁喝茶,邢华坐在另一边,看上去郎才女貌,妍然天生一对。
尽管我不相信事实就在眼前,易丽看到我很难堪,我怒目而视,易丽忙皮笑肉不笑的解释说:“我是来看你的,几个月都没见面了,我很想念你”。我呸,她恨不得把我害死……邢妈妈吓坏了 忙问我吃饭了没有?我心里有气就说没有吃饭,邢华忙端了碗面条让我吃,我搅动着筷子说要辣椒,邢华忙把辣椒拿给我,我又说要醋,要盐,要味精,邢华知道我折腾他也不敢不从,易丽坐不住了,她对我说:“那我就不打扰了,我走了”。我始终没有理会他,小姑子把她送到门口,我听到小姑说:“易丽姐,你再不要来了,我哥和欢欣姐马上就要结婚了”。
我约莫着易丽走远了,就起身往外走,邢华追到了门口拉着我说要解释,我不想听,能把这荡妇带到家里来,说明他们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
他追着我一直到东门口,我停住了脚步,默默地把他给我的手表,还有一个银戒指还给他,他流泪了,不要,我就塞他口袋里面了,然后我飞快的跑回了家。
理智让我结束了这场艰难日子中不易的初恋,但是心灵的伤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难以解脱,自己常常在睡梦里失声痛哭,醒过来枕头上满了我悲伤的泪水。我很明白自己的客观条件,没法和有钱的易丽去争去比,强扭的瓜不甜,是自己的谁都夺不走,不属于自己的决不能强求 ,既然爱他就应当为他的处境着想 ,我退出来只愿他能海阔天空,快乐幸福!愿上帝祝福他们!
之后阿敏和小姑子到我上班的单位找过我,阿敏说都是易丽在勾引邢华,说邢妈妈希望我回去,还告诉我邢爸爸气病了要我回去看看老人。
周天我买了礼物去看邢爸爸,那天全家人都在,还没有进门就听得邢妈妈在骂儿子:“邢华,你想把我和你爸气死么?欢欣那里对不起你了,她从农村好不容易出来了,这女子多乖哦,一进门就帮我干活,你爸爸多喜欢她哦,易丽个懒货来了就摆臭架子,根本不像咱们家的人”
邢华说:“易丽家有钱,结婚可以不花钱,再说阿君也要结婚了,家里面拿什么娶两个媳妇呢?”我走了进去,把礼物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对邢妈邢爸说:“你们都不要生气了,也不要责怪邢华了,他这样做都是为了这个家”。邢妈妈哭着说:“欢欣呀,你永远都是我的干女儿”。小姑子哭着说:“姐姐,我不让你走”。邢华也哭着说:“欢欣,对不起,你不要原谅我,我没法娶你,没有钱,只有两个人,怎么结婚呢”?
我下决心和他分手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我想考美院,这是我一生的愿望,第二个是我的父亲一直不看好这个婚姻,父亲说:“他虽然长的很帅,但他就是个架子工,没有什么前途的”。
我为了报达邢华,在我最艰难的日子里给予我的恩情,才一定要做人家的妻子,现在他既然有了易丽岂不更好。我可以一心一意的追求自己的理想了,想起老支书的话一定要坚强,我不再流泪悲伤了,没有时间儿女情长,高考迫在眉前,匆匆告别了苦难中的初恋,我全力以赴投入了备考行列。
每天我白天上班,下了班上学习班补习英语,学习班结束了我又和几个画友们一起画素描,忙到零点以后才睡觉,要学习的课目太多了,美院是高等学府,任何一门功课都马乎不得,考试文化课见零不录,那怕你专业课,画的再好都不行的,压力大动力也大,匆匆忙忙中我顾不上再想邢华的事了。后来听说易丽嫌邢华穷把他甩了。
有一天晚上,我从学习班下课出来,邢华在教室门口等着我,他刚要说话,我头也不回的逃走了,求神饶恕我无法回头了。
第七章,我要上大学。
当一个好工人不难,只要能认真的把自己份内的工作做好,按时上下班就好了,我进厂后因为画画这个特长,很快就被领导赏识,经常在给厂里搞宣传工作,画宣传画,黑板报,美术字等等,厂门口有一排又高又大的黑板报,我进厂以后就成了我的专利了,有宣传科的一个小马负责写字,我负责排版,画图,那时候我已经对这些掌握的游刃有余了,我们经常是慢慢的画,磨洋工,混日子。我画画的时候,小马可以偷跑回家里给老婆做饭,他写字的时候我可以躲在宿舍里备课,这样使我有了很多画画的时间。这是个两千人的大厂,我每次站在高高的架子上画画的时候,厂里的小伙子们就围着看,故意大声的夸奖我,还有送水的,帮忙的,有一个仓库管理员,他把一盆刚刚开放的花送来给我,还有人把信写好了送到我家,对这些事情我觉得很好笑,那些信全被我母亲点了炉子烧掉了,有一天我母亲生气的责怪我:“疯女子,一天到晚张的不着家,都是谁成天给你写信尼?”我说我又没看,咋知道都是谁写的,你烧掉了不就完了么?老爸最护短,他说我母亲:“你年青时候没有人给你写过么”?
那些年买辆自行车是要卡片的,我转了几家寄卖所,感觉价钱都不低,我就想了一个好办法,我把父亲的一辆旧自行车,推到东关的一家自行车修理部,我对那里的师傅说让把这个车子所有的物件全部换新的,连车头也换了,再配上一个飘亮的转玲,这辆车子换然一新,除了车梁以外全部都是亮晶晶的,我用布将车梁包了,化光了我一个月的工资,终于我有了一辆属于自己的铁驴了。
有了自行车,我如虎添翼,满西安跑遍了,那里有美院的培训班就去那里学,认识的画友多了,总有人通知我到什么地方听课,美院的学习班多数在小寨,我下了班顾不上吃饭骑上车子就跑,去的多了画友们也都知道东关有个女知青画画震了,当年人们爱说震了这个话。
功夫不负有心人,八一年我通过了美院的初试,复试要两天完成,我紧张,压力山大,复试的第二天,最后一节创作画快完成的时候,我突然头晕爬在了画板上,画友小胡就坐在我旁边,他看到我很难受就趁监考老师不注意,塞给我一块糖,我把糖含在嘴里马上感觉精神多了,急忙完成了画作。按时交了试卷,小胡一手帮我拿着画夹一手扶着我走出考场,他问我是不是没吃饭就来考试了,我说没有,他说这是低血糖,他建议马上去食堂里吃饭 ,这时候画友们都来了,大家一起去食堂里吃了饭,要回家了,小胡才说他的画夹子忘在考场里了。
在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里,我和小胡承接了几个较大的广告牌,我家门口有一块地方很僻静,我们就下班以后在那里画,父亲在门口装了两个大灯泡,把门口照的雪亮。小胡个子高,画技好,我们画的很快,一幅广告画下来就赚五百元,每次来取广告的老板把钱刚交给他,他直接就给了我母亲,母亲爱钱,她说:“小胡会赚钱,长的一点不比邢华差,我看这个娃实在”。
小胡是个苦孩子,从小失去了母亲,父亲是个八级木工,聋哑人,他是奶奶带大的,画画是他自学成才的,刚刚认识我,他的奶奶就去世了,所以他就把我母亲当自己的妈了。他没有邢华那么能说会道,也没有邢华会打扮自己,小胡常常是不修边幅的,除了这些在本领上,长相上都不比邢华差。
有一天小胡拿了本旧画报给我看,上面有一个俄罗斯姑娘,穿着一件花格子布拉吉,这种连衣裙当年国内根本没有卖的。他说这连衣裙如果你穿上一定飘亮,要上大学了,得准备几件行头。我想有道理,第二天我们就去城里卖了一块兰格子花布,我别出心裁画了一个图样,然后拿着布去找裁缝,从东关到城里,所有的裁缝都不给裁剪,后来我在尚勤路口看到了一位老师傅,他看了我的图样很欣赏,他想了一下就开始裁了,裁剪完了又交待我怎么做,我听懂了,付给他工钱,他说不要钱了,说让我作好了穿上过来让他看看就好。这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穿上了美丽的布拉吉,我们厂里的女工们都来问我,在那里买到的,我说在中国买不到的,这是从外国带来的。
八月份,我收到了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梦想成真,我是个大学生了。因为我的年龄问题,只能屈就上了成人大专美术系,完成了我的大学梦。要给大家交待一下我和小胡一起读了美术大专,和他一起画画,一起赚钱,一起步入婚姻,他能吃苦耐劳会赚钱养家,我们有一个好儿子也是个大学生,感谢党的好政策,我们的家在拆迁后分到了三套安置楼房,老少都有自己的住房,日子过的甜甜蜜蜜,回望自己走过的艰苦岁月,一切都值了,青春无悔!
(华琴原创文章,写于2016年,冬)
欢欣的静物素描
愿这些陈封的记忆装进我流浪的青春岁月,带着我稚气未脱的悲哀,消失在我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年迈的脑海。仅以此篇纪念我多舛的青春岁月。
欢欣原创文章,素描(欢欣习作),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