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除了鸡鸭鱼肉,豆腐是最向往的食物。做豆腐的都要起大早,我们还在睡觉,就听到卖豆腐的吆喝声了。那时走街卖豆腐不像现在,吹哨或是用喇叭,而是用嘴喊,抑扬顿挫,蛮有韵律。
母亲早起做饭,最先听到卖豆腐的喊声。如果她正忙,就会派我去买豆腐,我比我哥和我姐听支使,只一声喊,便会一骨碌爬起来,裹巴上衣服拿着一个母亲备好的搪瓷小盆就出去。
卖豆腐的走在街心,出了小巷,一眼就能看到。除了他,还有他的一副担子,担子两头是两个柳条编的大笸箩,笸箩里装着两个豆腐方盘。豆腐方盘被乳黄色的厚麻布覆盖着,这里面就是豆腐了。
我不看卖豆腐人的神情,只专注地盯着他的双手。他用双手揭开厚麻布,有点像掀开新娘的盖头,我屏气凝神地期待着。麻布一掀开,就露出了里面的白豆腐。不是完全的白,是有点泛黄的白。豆腐也不是光滑的平面,上面似留有麻布的痕迹。豆腐好像是有生命的,它大口地呼出热气,带着弹性,等着买它的人把它领走。
笸箩边上有一块长方的条形木板,薄薄的很光滑,被豆浆水浸得润润的湿,泛着木质的原色。还有一个长方形锃亮的薄铁片,揭开麻布后,卖豆腐的那双手就利用这两样工具,木板搁在豆腐上当尺,薄铁片做刀,三下五除二,就把豆腐划成一块块。
给了钱,那双手会用那块划豆腐的薄铁片,托起一块放到我的搪瓷盆里,端着豆腐的盆顿时有了热乎气。端着豆腐往家走,就不像来时那样连跑带颠,一路迈着碎步小心翼翼,眼睛不会离开豆腐。豆腐柔软,嫩滑,在搪瓷盆里来回晃动,但晃动归晃动,绝不会破碎。
豆腐拿到家里,也不用热水焯,也不像现在去什么豆腥味。母亲直接给它划成更小的块,放到盆里,搁点葱花,然后舀里几勺农家酱,端起来,掂两下,一盆小葱拌豆腐就完成了,最简单最正宗最好吃。
过大年之前,母亲会提前买很多豆腐。也是把它们切成小块,一堆堆放到盖帘上,然后端到外面,拣高一点平坦的地方摆上。母亲是故意让豆腐挨冻。记忆里的冬天总是西北风飘着清雪,豆腐在外面冻得更黄了,再吃它们时,它们心里变成蜂窝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