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14】

      清晨的阳光射进谢华阳的卧室，从眼缝中溜进去的第一束光把他从梦中唤醒。昨晚不知为何竟然梦到了季芸莟，可能是昨晚与阮梦娇聊起她了吧。谢华阳从床上翻起来，那些梦境的碎片零零散散的，唯独清晰的就是季芸莟的容颜，他们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天空蓝的诡异，她说：“其实最好的家不是大而宽敞的房子，而是住进你的心里。”卫生间的水哗啦啦的流淌着，谢华阳关紧了龙头，随手拿过毛巾擦去了头发上和脸上的水，镜子里的自己果然是比前几年看着沧桑了些，二十几岁的年华再也回不去了，二十几岁携手的人，也都有了各自的生活。

      早上一进办公室，谷悠悠正在给他泡水，他们之间很少说话，谢华阳也不是那种擅长跟小姑娘开玩笑的人，一句谢谢，再无话可说。谷悠悠倒是完全不在乎他的冷漠，开口便问：“谢处，实习期过了，我留在你这怎么样？”谢华阳整理着桌子上的资料，“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只是按照领导吩咐负责帮你完善工作啊。”谷悠悠站在他身边，把水杯推到他跟前，“尝尝这茶。”谢华阳点点头，又是一句平淡淡的谢谢便再无话可说，谷悠悠只好悻悻离去。

      对于谷悠悠来说，谢华阳的美好来自于他眉宇间的那份笃定，他似骄阳般让人可望而不可即。在她心里，谢华阳像一坛酒，历久弥新，她虽不懂酒却也想要品一品。在谢华阳身边大半年的时间，她一心幻想着某一天，谢华阳会与她之间存在那种微妙的吸引，但这个男人从未将她纳入自己的视野，这样的失望让谷悠悠心底燃起偏偏失落，这种失落活生生的一点点吞噬着她，而谷悠悠却越加想要将这个冰冷无常的男人纳入自己的私囊。

      年中，谢华阳去省里开会，一进会场就见到几个熟面孔，大家随意的聊了几句，谢华阳瞅见远处有人在指他给身边的人说着些什么，不出一会那个人就过来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谢华阳的身上，身边的人赶忙给介绍：“谢华阳，这是谷裕鸣书记。”谢华阳赶忙伸手自我介绍一番，谷裕鸣握住谢华阳笑着说：“散会以后，一起坐坐。”

      那天见过谷裕鸣后，谢华阳回去还是不得不去细细想想谷悠悠这个姑娘，在他看来谷悠悠像是一株白玫瑰，虽然洁净，但却带着刺。果真，这个女人在他预料之中正式踏入了他的生活。谷悠悠的信息发送成功的时候，谢华阳还围着饭桌给领导们敬酒，部长坐在最中间，旁边坐着谢华阳的领导顾延年。

      谢华阳走过去，部长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正在吃菜，顾延年也不看谢华阳只是在一边和部长说话，秘书处的处长和财政厅办公室的小聂坐在边上都望着谢华阳，那种好戏将至的神情谢华阳的余光一扫便将一切尽收眼底了。这样站了两分钟，服务员进来上菜，部长望着新上的菜，谢华阳赶忙用公筷为部长夹了一块青菜放在碟中，部长望向盘子又看看顾延年，顾延年急忙介绍，这是我们预算处的处长谢华阳。

      部长半侧过头看了看，谢华阳端过酒杯给部长敬酒，部长并没有拿杯子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一晚上聊工作，聊政治，这脑袋一直在高压状态，现在的一顿饭跟开一个会一样，太累人”谢华阳看了看顾延年，顾延年侧眼暗示他抓紧点，谢华阳只得以套近乎的方式说起部长的家乡话：“我在这给部长讲个方言笑话，给您解解压。”部长听到谢华阳用起家乡话这种伎俩，知道谢华阳此时还是用了心的，便也默许的侧了下脸。谢华阳见势赶快讲起笑话，笑话讲闭，部长浅浅的笑了，但仍是只字不语。谢华阳端起杯中酒：“部长，华阳不才，先自罚”说罢一大杯酒下去，部长看了看谢华阳对顾延年说道：“我是想啊，这些年在外久了，家乡民俗什么都成了记忆中的东西，今日听得，突然忆起来，在这笑话之余反而多了份乡思。等过两年退下来了，可得回去好好住一段时日。”顾延年赶忙接话：“部长，现在各项工作都需要您秉轴持钧，您在部里的影响力可是非同一般，怎么能想着回家乡去养老这等长远之事。”

      谢华阳站在一边心悬在半空，不知今日所讲是否真的不合时宜。不料部长摆摆手却说道：“顾延年，你啊......这些年也变得这般会阿谀奉承了，反倒不如年轻人，知道我想什么。”久经官场的顾延年察觉出今晚谢华阳已经入了部长的眼，赶忙转过身指着谢华阳说道：“部长，这谢华阳可是我们局里文凭最高、学历最高的骨干人才啊，过去在基层锻炼了许多年......”部长笑了，说道“年轻人就要多吃点苦，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路才能走稳，事才能做细啊。”部长转过身，端起茶杯，谢华阳赶忙给自己的杯中添上酒，一饮而尽。坐在一边的顾延年点点头，谢华阳悬在空中的那颗心才降下来。随后部长又看了谢华阳几眼，饭局结束前部长望着谢华阳对顾延年说：“老顾，你可得好好培养年轻人，要全方面培养，现在咱们上上下下都缺人，需要的时候，你这可不能拿不出手啊。”

      散场以后外面大雨倾盆，谢华阳早已微醉了，一晚上除了他和办公室的小聂喝的多，剩下的人多是以茶代水，领导们更是滴酒不沾，这酒后的脑子还得转的够快才能跟的上领导们的思路。想想，自己这条仕途之路，近几年看似走得顺风顺水，好像运气开挂一般，但这可不全是运气的事，真怕日后一不留神出的小差错会毁了之前的种种努力。谢华阳想着就有些心烦，随手便打开手机，谷悠悠对他表白的信息就这样一条接一条排着队罗列在了屏幕上。

      谢华阳看完以后静静的闭了一会眼，谷悠悠这个女孩......正想着，已经到了楼下，下了出租车，走到单元口就看到谷悠悠站在那。她从屋檐下跑出来，立在他面前。眼睛里的疑问不用言语已经堆满了，谢华阳望着她说：“晚上吃饭有点吵，信息我在路上都看了。”谷悠悠却一下抱住他，在路灯下吻住了谢华阳。这个娇小的女孩有着滚烫而热烈的吻。谢华阳并不喜欢被女人随便的亲吻和拥抱，只是定定的站着，直到谷悠悠的唇从他的嘴上移开，她微红着双眼，扑闪的望着他，很快就泪如雨下。

      谷悠悠设想过无数次的结果，现在这样本该是转身离去，从此与他形同陌路，好似今晚一切只是自己的一个噩梦，但是不知为何，她还是那样站着，唇边挤出几句话，语无伦次，大抵是在说自己喜欢的只是谢华阳，要找的人也是谢华阳。谢华阳在盛夏的大雨中，望着面前这个小女人，全部的思绪都变得很乱，谢华阳说：“你对我的心意我明白，但是你在我眼里感觉还是个孩子。”谷悠悠立在雨水里不知所措的模样，让谢华阳突然就想起了季芸莟，那一年季芸莟穿着他的衬衫，立在浴室的门口，那副神情就好似这般，谢华阳抬起手搂住谷悠悠的肩膀，“雨这么大，我先送你回去吧。”

      那一晚，回来的路上，谢华阳又一次想起季芸莟，他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雪，他们并肩走了很长一段路，季芸莟对他说：“这些年，我只想有一天遇到一个对的人，可以平淡安稳的共度余生。”谢华阳却说：“或许你想要平淡度日的人，都是不甘平淡的人......这么久你从来不懂我。”谢华阳记得那天晚上季芸莟吻了他，她的牙齿咬在他的唇上，明明很疼当时却只体会到入口的血腥味。谢华阳拿出手机终是拨通了季芸莟的电话，23点15分，电话响到第五声才被接起，依旧是熟悉的声音，但他却突然不知说什么，季芸莟在他一片沉默里等了很久，最后开口说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打给你。”

【D15 】

      见到季芸莟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谢华阳隔着车窗看到季芸莟的头发长了，发尾烫了卷，披在肩上，穿着湖蓝色的裙子，但是明显是比之前成熟了不少，他赶忙从车里下来，还想着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季芸莟却笑着说：“好久不见，比之从前，你更是意气风发了。”谢华阳帮她开了车门：“许久不见，一见面你就取笑我”季芸莟上了车系了安全带问他:“结婚的事情怎么样了， 是哪家的姑娘入了您的法眼？”谢华阳说：“在你之后我还没有女朋友呢。”季芸莟沉默不语，但思绪却回到多年以前，他们在一起最初的那段时光，每一日，谢华阳总要给他讲些高兴地事，也总会说自己有多么想她，让她的心里春色满园，无时不期待着有一日能与他相伴余生，只可惜，那一切不过是他给她编的一个故事，思念也罢、喜欢也好不过都是那时他独身一人时消遣自己罢了，想到这些她心里那一番苦又被弄得翻江倒海。

      沉默了好一段路，谢华阳开口说道：“记得初次和你说话，你借我伞一同回宿舍，那天那条路变得好长，我觉得走了好久才到。”

    “我还记得，有一年我醉了，你送我回家，那时你说，‘往后余生，我来照顾你’。”季芸莟淡漠的回想着过往。

      谢华阳叹了口气：“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可惜‘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谢华阳的心犹如针扎一般，生生的刺疼，车一路往新城开，一直开到了“黄金岛”，这是一个民俗村，当地人不怎么来，倒是游客比较多，到处灯火通明，他们下了车，并没有进到那一片喧闹里，反倒是沿着景观带一路往人群稀少的地方走去。

    “婚后的生活还好吗？”

    “挺好，和谁过一生都是过。”

    “蒋宇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季芸莟停下脚步望着他：“那时我也以为你是个值得我托付终身的人，到头来你把我喻成一个矫情的神经病，把我对你的好当做一番自作多情，把我对你的期许当成一种不知该如何卸载的负担......”

      谢华阳望着季芸莟，不知如何接话。季芸莟却突然笑了，“瞧你这认真的模样，过去那么久的事，我再与你计较还有什么意义，你不回我电话，不回我信息，不见我，最后匆匆道别，甚至连房子里的东西都不来取走，这一切我那时就明白了，一个男人没法解释的时候就会选择逃避，就算把他揪出来，他也还是会只言不语。”季芸莟往前走着，谢华阳紧随其后，“我就是想你了，想听你说说话。”

      “你知道的，我们之间已经说不出什么温暖人心的佳句了，那时我太天真，就是喜欢你，我不知道喜欢也会生出爱，在心底长出一颗参天大树，直到你走了，它枯了，我才知道，它长在我心中，我却砍不掉，唯有等待它慢慢腐烂。”

      “那你不知道，你也住进了我的心底，在那长出一棵树，为你开花结果，为你四季如春。”谢华阳一把拽住了季芸莟的手腕，就像个着急为自己辩解的小孩子。这些年被世俗磨砺的极度沉稳的性格偏偏在这个女人跟前就变得只剩下焦躁和不冷静。

      季芸莟浅浅的笑了，“我们那一段算是爱吗？恐怕我都不能算你女朋友，你无需再因为愧对来讨我欢喜。”

      谢华阳减轻了手上攥着季芸莟的力度，他的眼中看的出些许的痛楚，但却还是接应着她的话：“也许你说的对，我是愧疚吧，但是没有情义哪来的愧疚？”

      季芸莟抽出自己的手腕，“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