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错,梨花错,误入缘,留人不得。
原是窈窕美人,声声断人肠
怎奈翩翩公子,一去不复还
纵使相逢又相识,深情脉脉醉人心
终究只留得一身梨花落了又残香
归去罢 归去罢”
那是坊间最有名的一首曲子,大街小巷里流传最远,连三岁的孩童都会哼上几句,不过无人知晓那是谁谱的曲作的词,连它的词牌名都不能知的完整。而它之所以成为之最,还不是因为它曲子婉转好记,作词美好动人,不过多数精良的曲子都有这样的特点,还是在于它的谱子上。即使是三岁孩童都可以哼出的调子,当真正给了一把琴一支箫就不见得有多少人可以演奏出来,哪怕是闻名江南的乐师也得斟酌好久。正因为它曲谱的精妙,能演奏它的人少之又少,而可以演奏出韵味来的人又是屈指可数,所以当年轰动一时的江南名妓落鸢才可以凭借这一才艺在众多姑娘中脱颖而出,成为花魁,可谓是一段佳话。
洛贯站在回廊的拐角处听得出神,在他的记忆里第一次听到有人弹这一首曲子时,他也不过20岁,已是30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已故的老爷还是少爷,他也还不是洛府的管家,只是少爷的书童,少爷刚与少奶奶成亲不久,他常常在午后坐在书房门口,那个时间是少爷看账的时候,以前总是他陪,不过现在不需要了。少爷与少奶奶十分恩爱,少爷知道少奶奶爱弹琴就特地命人用上好的材料做了一把琴,就在一日,少爷假借看账之名将少奶奶带到书房给少奶奶一个惊喜。那一天,他听到少奶奶弹这首曲子,太美了,本是一首伤感的曲子,少奶奶却将其弹得格外的温暖。
洛贯像是进入了回忆里,他在回忆里重新听这首歌。而此时此刻,他又是无比清醒,这不可能是那日弹的,因为太过悲戚。洛贯突然觉得揪心的疼,为这抚琴的人,这哼曲的人,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的大少爷洛子骞。
隔着一面墙,他似乎就可以看见洛子骞抚琴时深深低着的头,他喜欢这样,这样别人就看不出他的情绪,虽然他早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他依稀记得当年十来岁的子骞少爷已是南方几省家喻户晓的商界神童,洛家的准继承人。3岁识字,4岁识珠,5岁学账,6岁起就随老爷东奔西跑,到各地收账查账,不过10岁就在洛家旗下的当行与药铺做起学徒,人人都羡慕洛家得了这样一个聪明听话的儿子。然而眼前的风光,是常人无法承受的枯燥与艰辛换来的。洛贯深深明白,那时候的洛家大少也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孩子,会哭会闹会淘气,不过家庭的严苛让他过早成长。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原本在椅子上坐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的孩子竟然在书房待了整整一天,只为了一本连他都不见得可以完全理得顺的账本。
他经常想若是子岸少爷,早就舞着剑将这一页页篆着千字文的纸刺碎了。只不过3岁之差,子岸少爷就比大少爷幸运的多。他很心疼那个过早安静的孩子,每次听见他喊他:“贯叔。”他就觉得,只要大少爷开口,想要什么他都可以为他办到。
“洛叔,洛叔。”
洛贯回头便看见田安慌慌张张得跑来,不由得皱起眉头。
“洛家的规矩都是不懂了吗?着急忙慌的不成体统。”
“洛叔,实在是事态紧急。”田安凑近到洛贯耳边说道,“子岸少爷不见了。”
“噔。”一曲未终,戛然而止。
洛贯还未从田安所禀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就被这突然地断弦之音惊了一惊,猛然地回过头去看那个原本传出歌声的房间。
“洛叔,怎么办?”
田安的再次询问让洛贯回个过神来,他意识到事态的紧急,而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法便是在洛子骞还未发现之前找到洛子岸,他回过头就快速向地下室方向走去,并侧头和在一边跟着小跑的田安说,“到处都找过吗?”
“石屋都翻遍了,没有人。”田安连连点头。
洛贯再次望了望那个房间,他突然抬头,他想“也许一切都是错的,不该错一辈子。”
“去前院。”洛贯说。
“什么?可是洛叔......”
田安话还未完,就被洛贯的眼神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洛叔......”田安赶紧三两步追上突然快步向前院走去的洛贯。
洛贯侧过头边走边吩咐:“先去通知护院把每个门都看好.......二少爷有伤定翻不了墙 .......叫眼力好的到屋顶上好好查查......”
田安与洛贯脚步声远渐渐,走廊乃至整个院子都陷入了寂静,而那个房间却似乎还在回响着刚刚的断弦之音,“噔~”,只一声,却太过刺耳。
洛子骞盘坐在台子之上,膝盖之上搁置着一把看起来饶有年份的琴,而那琴上的雕刻却没有那琴来的有年岁,新新旧旧,最旧的刻痕也不过10年光景。看似精致的雕花却显得太过繁复,整体看来就让人不知如何评价。如今这琴弦都断了,这琴对于一般的收藏来说也是没有任何意义了,就不如收起来罢了。不过很多时候,很多东西不肯放,不肯换,都是只不过是痴人太痴,以为执拗得抓住一些看似相关的东西就可以留住想留下的东西。只不过是自欺欺人,梦太重,让他忘了其实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失而复得的东西,世界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在失去的那一刻,对于他来说它就不复存在了,现在得到的其实早就不一样了。谁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呢?他不肯醒来,所以看不穿。
不知是断了的弦划过指尖太过刺痛,还是可惜这琴,洛子骞紧紧锁起了眉。
半晌,他才抬头。有光影从门缝之中透出,落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金色的线,宛如一道永远都跨不过去的天阙,硬生生地勒在了他们之间。
那一头,那一摆鲜红的衣袖百无聊赖的抖动着。
恍惚间,他却看见一个紫衣的小姑娘,迈过那条金线,向他缓缓走来。她的左手指也透着殷红,含着泪的眼睛里还留有倔强与委屈,走得越近那份委屈就越表露的越明显。
“骗人,明明还疼。”
他还记得那年是景宣12年,那日他刚满13岁。
刚过了冬,洛府便为了庆贺洛子骞的生辰热闹起来,不过今年倒是只贴了红字挂了灯笼,象征性地设了顿家宴,比起往年来说冷清许多。
这年的倒春寒来得猛烈,全国大批庄稼遭了殃,也包括洛府在汉水一带的几百亩田地。百姓入不敷出,灾民也涌进不少,整个盛京还没过了肃杀的冬,就又平添了一股凄凉。作为盛京大户的洛家,在此时自然是要挺身而出,在东街设了救济站,给本地的百姓发粮,又在庙口支起了棚子,给难民发粥汤。
一来二去,这年还才开始就超支了一大笔。
洛子骞用红笔在账本上做了记号。案上还有厚厚的一碟当铺和药房的账簿。他淡淡叹了口气,天气骤冷,还使得当地许多百姓都病了,抓药的人多了不少,本来可以使药方盈余不少。只是病的多数又是贫苦百姓,药多是半买半送,挨到今日也只回了成本。在他手头的也只剩下当铺赚钱了。
案旁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名曰:季砚。是洛子骞的陪读,打小就伺候着洛子骞的生活起居,长的不算俊俏也是干净利落,见洛子骞发愁,心中也是有了答案,不过他解不了这个问题,只能帮洛子骞消减这个愁。
他约莫着时候也有了半个时辰,按照往年,午时之后,便会有下人带着寿礼来书房。
他抬头向书房门口张望,“还没来。”他心想。
“怎么学着这么没规矩,不好好磨你的砚。过了一年,大了一岁,胆子也随着大了吗?”洛子骞还紧紧盯着账本,似乎不是和他在说话一样。
季砚知道洛子骞并不是真的斥责他,便顺着洛子骞的话道,“少爷还说我,若非您抬头看了我,怎么知道我在望着门外,少爷是不是也坐不住了,都快一个时辰了。”
“你这小子,嘴巴也是愈发贫了!”
洛子骞用笔尾指了指案上,砚台的周围不知何时溅了几滴墨点。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季砚赶紧后退几步低着头鞠了两躬,又赶忙拿了抹布按压擦拭。
“还想着玩,不如请贯叔好好陪你玩儿。”
季砚这才感觉洛子骞心里正烦着账目上的事儿,怼着气儿正无处可撒,他正撞上枪口了。贯叔,洛贯,是府里内务的大管家,内院事无巨细,他都不放过,不允许有丝毫差错。若是让他知道这茬事儿,恐怕他今天不死也得脱层皮。
季砚连忙跪下脸磕俩头认错,他心里知道洛子骞是心软的主儿不会为难他,果然洛子骞只摆了摆手便让他下去了。
季砚起身退出房门,洛贯带着一批丫头小厮捧着寿礼正过回廊。
季砚本想躲着洛贯,正巧撞个四目相对,季砚犯了错难免有些心虚,洛贯一双鹰眼远远地盯着他,就像是看见猎物一样,加快脚步向他走来。
季砚这时想躲也是不可能的了,只得双手交叉在身前,低着头微曲着背。不久便见洛贯的靴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贯叔。”
“怎么不进里屋伺候,过了年心也野了不是。”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少废话,进去通报。”
听洛贯这样说,季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洛贯就这样放过自己了。
“站着干嘛,想去府卫报道吗?”
府卫是洛府的府兵处,去那里的多是犯了大错的下人,一般下人犯错都是叫几个内院的侍卫小做惩戒。
想来今天洛贯事物繁忙实在是没时间收拾他。
季砚忙回了神,往洛子骞处走去。
洛贯带下人们到外厅,不久洛子骞便从里屋出来。
这年逢大灾,多处的寿礼也清减了些,皆是一些玉如意,玉麒麟之类的,不失体面却也没有什么意思的东西。
洛子骞挨个儿看了一眼,便中止了季砚继续报送寿礼的名单。
“你去登记入库”洛子骞对季砚说。
“少爷今年似乎对这些寿礼特别没有兴趣”
洛贯让下人都随着季砚下去,便见洛子骞特别提不起兴致。虽说寿宴这东西年年也分不出什么差别,可对于平日没有什么娱乐闲暇的洛子骞来说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可以真正休息的日子了。
洛子骞回身看了一眼洛贯,又望向大厅外,依旧是阴沉沉的天气,潮湿的风时不时地卷起吹落的树叶,一会儿又随他掉落。
“子岸不知道是到哪里了。”半晌洛子骞才说到,却也没有回答洛贯的话。
洛贯多少猜出了他的心思。今年遇灾,这通往盛京的要道被冲塌,使得子岸少爷堵在半道上难以赶回府。少了亲弟弟的陪伴,这趣味的确会少了大半。
“少爷不要担心,派去的小厮已有快报说那塌方的道路已处理的差不多了,不出一日便可通行了。”
“那样便好。”洛子骞稍微有了些情绪,洛贯再要说些什么时,却见一小厮急匆匆的上来通报,不久便见他着徐策赶来。
徐策是洛府的老账房,在洛子骞的父亲洛玉笙年轻时便跟随者他,一晃眼在洛府也有40年了,如今洛玉笙有意将生意转交于洛子骞,他便开始在洛子骞的身边辅佐,亦师亦叔。
徐策在洛子骞耳边说了几句便和洛子骞一起进了里屋。
洛贯从洛子骞的住所竹园退出,沿着内湖走,过了一座石桥便是蓬莱阁。
不久便有一个小丫头缓缓开了一个门缝,见是洛贯便将门开了大了些。
“贯叔。”那丫头小声叫道。
洛贯上前稍稍鞠了一躬,便随小丫头进了院内。
洛子骞随徐策进书房不久,便传来多个施粥放粮点有乱民闹事,又匆匆赶去集市、庙口处理。待他回府也已经日落西山了,似乎事情处理的不错,洛子骞的情绪与之前高涨了些见洛贯正在等他,便让徐策先回了。
洛贯见洛子骞立马快步走来,走近一看,原来整洁的衣服竟染了大片的汤水一块深一块浅的,洛贯是看洛子骞长大的,心中自然有些心疼,便道,“诶呦,我的大少爷,您这是……您的衣服……”洛贯又别过头看一旁的季砚季砚心知洛贯见洛子骞如此狼狈一定不会饶了他,早已吓得躲在了洛子骞的身后。
洛子骞见状连忙道,“贯叔,不要怪季砚,施粮处人多手杂难免有意外。季砚也只是个小孩,难免有失误。”
“不是……”洛贯刚要说什么,又被洛子骞拦住。
洛子骞盯了一眼身后的季砚,示意他认错,季砚也灵活,马上跑上前跪下连磕几个头,一边磕一边认错。
洛贯见着洛子骞有心护着只好作罢,“自己去领罚吧。”
“谢贯叔,谢贯叔”季砚接着磕了几个头,便跪着挪到了一边给洛子骞让路。
洛子骞看了季砚一眼便随着洛贯往竹园走去。
“子骞少爷可得快些,老爷夫人在慕海亭等着。”
“是有什么事吗?”
“蓬莱薛府来人拜上。”
“什么蓬莱”洛子骞有些惊讶,“可是东海蓬莱。”
“是的”洛贯点了点头,“少爷,这边请。”
洛子骞随着洛贯走着,却若有所思。东海蓬莱,便是那个传说中秦皇命徐福带着三千童男童女求取仙丹的那个仙岛,如今是否有仙丹是否有这童男童女以及徐福都已不可查,只是这蓬莱薛氏历来便以神秘莫测示人,只独身于一岛,却能与南方的孟、夏两大姓氏相互抗衡,呈三足鼎立之势,乃至盛京都颇有名望。
换了一身衣服后,洛贯便引着洛子骞往慕海亭走。进了园子之后,便有下人立刻跑去通报,不久又见其跑回,带着一干人都退去,洛贯也随之下去。
慕海亭立于东望角内的沙湖之中心,湖不大,亭也不远,却也得渡了小舟过去。洛子骞走到湖边,便可望见湖心亭内灯光熠熠,两个锦衣华服的夫人相交甚欢,岸边早有小厮待着。
洛子骞上了舟,便有黄嬷嬷立刻于两位夫人道少爷来了,小舟渐渐近了,亭中的两位妇人也渐渐清晰了,一个云鬓凤钗仪态万千是她的母亲沈晓若,一个青丝半散,淡妆浓抹便是薛府夫人郑萏了。
“母亲”洛子骞微微一鞠,又微斜过身对沈晓若身边的妇人微微一鞠道,“薛夫人”
听洛子骞如此唤郑萏,沈晓若与郑萏都笑了。
洛子骞一时无解,却见沈晓若招他坐到身边,便走了过去入座。
“错啦”沈晓若拿着娟子的手拍了拍洛子骞的手背道,“得叫姨母”
“姨母”洛子骞似问非问,望着郑萏道
“乖”郑萏道,“不怪他,这些年我们都没有什么走动,孩子不识我也是正常的。”
“是呀,这样说来真是好些年了”
“母亲,怎么不见父亲”洛子骞道。
“你父亲去寻你妹妹了。”沈晓若道。
“妹妹?”洛子骞疑道。洛家本不是盛京人氏,源为北漠扈族,祖辈来此贩卖珠宝积攒了几些钱便落地生根,多少年来也没有再回去过,与那处的人也没有了什么联系,也没有什么往来,偶有所谓的亲戚来投靠,也不过要些金银仕途,多是打发了便少有下文。再说洛家,虽有了几代基业,却人丁不兴,只到了洛玉笙那一代得了俩个男孩儿,其余的也没有什么姊妹弟兄了。
“是你姨母的女儿,名唤鸢儿。”沈晓若回。
“你还未见过呢?不怪你不认得”郑萏道,“你那妹妹从小娇生惯养的,没出过远门儿,行了这几天,本是好好的,一路上更是看见这个有兴趣,看见那个要问问,停停走走的,耽误了不少时间,如今这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却突然没了力气,绕是不肯动,在屋里躺了半天。”
“你说着孩子闹,还不是自己心疼呀。”沈晓若道。
“唉,谁不是呢”郑萏说道。“你呀,当年就这样拿着泼浪鼓整宿整宿地在摇篮前转着哄着,我说不行你着还没有出月子的人怎么能下地还不睡觉呢,玉笙呀嬷嬷呀怎么劝你都不听,最后还不是生生地遭了罪 ,后来又生了子岸,大伤元气,烙下了病根,现在也不大好了吧。”
洛子骞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情,往事像是历历在目,一句句都点到了沈晓若的心中。
“不过,幸而,孩子都大了。”沈晓若回身看洛子骞眼中满是柔软,又渐渐氳气了泪。
“母亲为孩儿受苦了,如今我与子岸大了,便不会再让母亲担忧了。”
“好孩子,好孩子。”沈晓若掏出手绢轻拭眼角。
“诶,都怪我,都怪我,这么难得的相聚日子说什么伤春悲秋的事情”郑萏见状便急忙说到。
此时,便见黄嬷嬷上来说,“夫人酒菜已备好是否现在摆桌。”
郑漱玉拭掉泪痕,朝黄嬷嬷点了点头。
黄嬷嬷一示意,身后的丫头便上来撤冷盘,上热菜,各类山珍好不丰盛。
菜上齐后,沈晓若便只留了一个盛酒的丫头霁云,让其他人都下去了。
“你那里多是海味,我这儿也不好班门弄斧,只做了一道西湖醋鱼,你最爱吃的。其他的都按照你昔日的口味做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年岁大了,口味也淡了,好东西进了口也没什么滋味了,这些好东西若是为我可真正糟蹋了。”
“你这是什么话,这一辈子才过了个头,真正的好东西才正要来呢。”
说着便听见水面上传来船桨摇水的声音,不久便有紫衣男子抱着一个粉衣小女孩上来。见那女孩肤若凝脂,唇若新樱,耳边用淡青色的缎带做了一个髻。
“鸢儿,胡闹,快下来。”郑萏话是这样说也不见得多有责备。
“没事儿”沈晓若笑道,“你洛大哥最是喜爱女孩儿,饶是我们没有这个命,偏偏得了俩小子”
郑萏笑着朝沈晓若摇摇头,便起身从洛玉笙手中接过女儿,小声关心着怀中的小人儿,“可睡醒了,还不舒服吗?”
那小孩儿,打了一个哈欠似乎还是倦意十足似的,又将头扒在了郑萏的肩上。
“父亲”洛子骞站起,朝洛玉笙微微一鞠。
洛玉笙点了点头,便让他坐下。然后又换到主位入了席。
郑萏也坐定,将薛鸢放在了身侧的凳子上,问道“鸢儿,叫哥哥没?”
薛鸢抬头,轻嗫着嘴巴,似懂非懂地望着洛子骞。
“小鸢,这是你子骞哥哥。”沈晓若道。
薛鸢眼睛微微一亮似乎听懂了,稍稍偏了偏头,笑道,“子骞哥哥”
洛子骞点了点头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沈晓若突然携起手绢抿嘴笑道,“我这孩儿,在人前也算是个半大的人精,如今见了妹妹竟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谁说不是呢,我这丫头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料。”
“只怕是如今我们这几个大的在场,让孩子也多少有些拘着了。”
“你们两个长舌妇还叨叨,快开了饭,让孩子吃饱了早些玩去。”今日洛玉笙似乎特别开心,说着也开起玩笑来。
霁云上来盛了酒,沈晓若轻捏杯脚,对郑萏道,“你还肯喝酒?”
“偶尔也喝一些。”郑萏道。
“那就少喝些。如今难得地聚了,来。”洛玉笙举起酒杯,又对洛子骞道,“你也喝些。”
说罢霁云便往洛子骞的酒杯里添了些酒,比起洛玉笙几人稍少些,那也是洛玉笙的恩赐了,绕是平日里,洛玉笙是断断不许洛子骞喝酒的。
酒惑人心。
接着沈晓若、郑萏、洛子骞也都举起酒杯,众人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话也是多了。
“若是今日薛大哥和子岸能都在,便是齐全了。”沈晓若道。
“若是说少了,那便不是只单单少了俩。人哪能得个齐全,总少几个,落一些的,你如今在此处惜着他人,别人在他处也惜着你。”洛玉笙道。
郑萏给薛鸢夹过几些菜,道,“鸢儿父亲本是要来,奈何这天气闹得,腿脚酸痛不能落地,受不了这车马劳动。”
“可是多年的毛病,依旧未好。”洛玉笙道。
“年岁小时不注意,如今拖着拖着,便不再好了。”
“可有忌口”沈晓若道。
“如今虾蟹这些个发物断断不可碰了,鱼也是少食,酒也是禁了。”
“诶”洛玉笙叹道,“想当年薛兄与我亦是酒桌相识、相交,何等意气风发,不信这天命人命……如今,又无奈这年岁误人……”洛玉笙又一杯下肚。
“你这老子,一面唬着小子不许贪酒,一面自个儿却酒多了撒疯儿。”沈晓若道。
洛玉笙却回头看了看洛子骞,洛子骞正正襟危坐看着他,他又回头似笑非笑道,“如今我却是真正个儿老夫聊发少年狂……”
沈晓若只得将手敷在洛玉笙的手肘上聊作安慰。
正说着,却见薛鸢扒在郑萏耳边说着什么。
郑萏用手绢擦了擦薛鸢的脸颊道,“晚些娘亲带你回房歇息。”
沈晓若见状便将薛鸢唤道自己身边,问,“可是饱了?”
薛鸢点点头。
“乖孩子,让你哥哥陪你去院子里转转玩会儿。”沈晓若道。
“晓若,你可不行再宠着这孩子了。”郑萏道
“孩子玩会儿,哪能叫宠呀!本是应该。”沈晓若道。
“女孩儿不宠,哪宠谁去”洛玉笙道
“我们家这老爷子绕是想一个女孩儿,倒是得了俩混世魔王。”沈晓若笑道。
“她父亲也是宠的不得了,在家里绕是没人敢怒她,如今来了外处,怕是再不管就坏了规矩。”
“什么外出,可是姨母家,也是自己家。”沈晓若道,“为了你这一句话,哪怕你不会酒也得给我把这杯给灌了下去。”
“你且别于我咬文嚼字,我什么意思你会不知”郑萏正要挡酒,沈晓若已上来,硬是罚了一杯酒。“好好好,算我错了”郑萏笑道。
沈晓若这才罢了手,又对薛鸢温柔说道,“姨母家可没有什么规矩”她又抬头对郑萏道,“我看着孩子极好,若是你真怕她坏了规矩给你惹事儿,那么你便将她留在我们洛家,成了洛家大小姐,让我们宠着护着,哪怕是宠到天上去,只怕你不舍得。”
郑萏笑而不语抚了抚薛鸢的头发。
“好了让孩子去玩吧,这儿酒气太重,时间久了可熏坏了孩子。”沈晓若道。
说着便有船驶来,薛鸢与洛子骞拜别了洛玉笙三人,便上了船。
之前在慕海亭吃酒吃了半晌,出来天已经是全黑了,且无星月。岸面的灯光与亭中的灯光相照应,称着湖面上亦是波光粼粼,却映着小舟上更加昏暗,洛子骞与薛鸢相对而坐,一时无声。船头上的灯笼随着小舟恍恍荡荡,薛鸢背着灯光而坐,看不清面目,而洛子骞却身在明处,一举一动在薛鸢眼中却是清晰可见,一时饶是不是看向何处。他只觉着面前的女孩儿一会儿看看那边一会儿看看这边,小脑袋一个不停地转动,忽而,有似乎没有了动静,却又感觉两道光正直直地盯着他,让他连呼吸也变得不自然。
忽的,一阵风吹过,小舟摇摆更加,洛子骞立刻用手抓住了两边的扶手,又一时想到薛鸢也会坐不稳,又下意识地看她,却见那丫头丝毫不以为意,一只手在半空乱抓,忽然就抓住了他随风扬起的发梢。
“分”她突然道。
“分?”洛子骞回道,却不知所意。心思尽在了他那段发丝上。
船渐渐靠岸,岸面上早已有了丫鬟小厮提着灯笼等着,见着他俩的船靠岸,纷纷走近。船上变得明亮些,薛鸢地脸也变得清晰,洛子骞见她伶俐一笑,松开了他的头发道,“有分,子骞哥哥。”
说完不等他有所回应,便站起身来,小舟立刻摇摆不定。洛子骞忙又抓住了两侧的扶手,稳定身体。
岸上几个丫鬟见状自是万分担心,离着船虽不几步,却是实在够不着薛鸢,只能干喊着“小姐,小心”
薛鸢本是自小就生在海边,自是不怕这些,只将手往两旁张开,左右晃动了两下便稳住了身子。
洛子骞见其如此也稍稍放心,怎奈船头的那个见薛鸢起身便想上来扶着,却只一步船就更加晃动厉害。薛鸢刚刚稳住的身子又开始摇晃起来,“快坐下,快坐下”,洛子骞一边喊着一手用力稳住自己一手努力向薛鸢抓去,硬是把她逮坐到了身边。薛鸢也急急向那人喊道“你可别过来,我不须你扶”
那人见状只得弯下了身子扶住船的一边稳定身子,不再有所动作。
岸边已乱做一团,几个侍从立刻上来将船稳稳地靠了岸边,薛鸢与洛子骞这才了岸。
几个皆是眼生的丫头忙上了,将薛鸢围着,扶衣服,整头发,前后照看,生怕有了闪失。
“阿离,我没事儿”薛鸢对着其中一个稍大的丫头道。
见薛鸢笑着摇头,丫头才放心了些。那名唤阿离的丫头却微微叹口气道,“原在家不消停,如今到了外边是一样,让人怎么放心。”
“以后不会啦”说完,薛鸢便吐了吐舌头,忙从包围圈里出来,跑到洛子骞处求避护。
洛子骞才定下神来,见着丫头竟是半天不歇着,便只得挥了挥手,对阿离等人道,“
你们先去吧,我与你们家小姐还要去院里走走”
阿离本不放心,又无奈身为客只能罢了。
洛子骞又于一边的小厮说了几句,提过一盏灯笼,也不与薛鸢说什么便朝外出走去。薛鸢见状便朝阿离摆了摆手,便立刻跟上。
很快便出了东望角,后面的人也没有了踪迹,只是洛子骞似乎没有要慢下来的意思,薛鸢本就比洛子骞小,自是赶不上他的脚步,正是一路小跑,说是要来院里玩玩会儿,这样一声不吭地你走我追也实在没有趣味。
“子骞哥哥,子骞哥哥”薛鸢喊着也不见其回应,索性停了脚步,喘了两口气,又加速朝洛子骞跑去。也不知是洛子骞放缓了脚步,还是薛鸢跑的快了,没两步,便就拐到了洛子骞的跟前,洛子骞显然没有被她唬住,只停下了脚步。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小脸儿红扑扑地,两额微微冒汗,她抬头便见洛子骞也低头看她,又一看却又是不像在看他。
“子骞哥哥,你怎么不理我了。”她道,“可是生气了。”
“我为什么生气?”洛子骞这才说了话。
见他有了回应,薛鸢心中也是微微一喜,扭捏道,“刚才……有些危险”
“你知?”洛子骞似问非问。
“我当然不知,现下想来才是的”想到当时洛子骞惊成那样,薛鸢心中其实还是有些窃喜,“我生在海边野惯了,什么船呀舟呀,来回摆动两下也不觉着可怕,哪怕是落水了,也不过是扑腾两下,便起来了”薛鸢说着却见洛子骞似乎没有接话的意思,且脸色也是愈发有些难看,便又缓缓道,“莫非……哥哥不会水……”
“会水……便可随意涉水玩耍了吗”洛子骞显然对她的想法嗤之以鼻,又想到她原就是个大家小姐,门里门外又多少人侯着护着,她再闹腾也有人会护她周全,又怎会懂这些个道理,又加上平日父亲母亲的宠爱,难免娇气任性,自己若再与其纠缠便显得自己这个东道太过计较了,便不想再与她多费口舌,只叹了口气缓声道,“罢了,这天色不早了,已经走了许久,你才刚来,不宜太过疲惫,今日就这样罢,明日……”他顿了顿,且不想明日再陪着这个丫头,又何必再说什么呢,便道,“明日明日再说罢。”
薛鸢见他说话一时拐了好几个弯,没有一句是有结果的,便知其在努力推脱,心中有些黯然。便道,“可是我还不累啊。”
“走吧,我送你回去”洛子骞根本不在乎她说什么,只绕过她走。
“子骞哥哥 ,子骞哥哥”薛鸢喊着,也不随他走,“姨母,可说让你陪我玩儿会儿。
”
洛子骞停住脚步,皱了皱眉,天知道,他是有多讨厌平日有人拿父母之命来要挟他,他回头,薛鸢在不远处站着,似乎摸准了他绝对会停下来,他看着她,依旧是刚刚那张娟秀伶俐的面庞,如今却让他避之不及,他似笑非笑道“哦,原本还没玩够?”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开始,她心里想。她咬了咬牙,原本已经褪去的红这次直至蔓到了耳朵,她道,“不够,我还想再走走。”
她一步步走向洛子骞,又绕过他,继续向前走。
“你可知前面是往哪儿去?”洛子骞道。
夜风带走了他的声音,没有再带来回应,一时院子里又是寂静。
“分”洛子骞突然想起薛鸢刚刚说的,“有分”
原是风,他心想。原是江浙人氏总分不清音,说起话来难免有些口音,刚刚他给忘了,现在倒想起来。洛子骞随着面前的那个女孩儿走着,那姑娘原还走着挺快,后来竟是越来越慢,他也随着脚步也越来越慢。
从梨园到沁芳坞走了半个时辰,却是离蓬莱阁越来越远。
薛鸢自是不知道前面是哪儿,她却知洛子骞一定不会转头离开。只是这偌大的洛府花园若是在好的月份再碰上好的日子,夜里走着便是风景无限,可如今不说是美景,饶是良辰也不算。越走也只是越心虚。
她低下头,脚上是一双百子祥云鞋,原不是她喜爱的样式,却是为了洛子骞的生辰特意纳来穿的,如今那鞋没在黑暗里,四周是洛子骞提着的灯洒落的光。
心中原来的委屈倔强慢慢淡了,想来今日还是她错的多,原是觉着洛子骞太过沉闷想逗逗他要他开心,反而让他心生恼意。她没有说出那句生辰吉祥,却带给了他难言的不悦。什么叫做得不偿失她今日却是了解的。
半晌 她停下转过身来,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
良久,洛子骞才道,“回去罢”
行直蓬莱阁,洛子骞显然没有再进去坐坐的心思,只在门口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一会儿便有几个丫头出来将薛鸢迎进门,薛鸢饶是没有兴致,懒得于她们打趣,只到郑萏那里坐了一会儿便回了屋,让阿离伺候着换了衣服洗了澡便睡了。
第二日,卯初洛子骞便如往常起来晨练,是一套洛水剑法,一来为了强身健体二来也为了保护自己,但他的主任并不是习武,这些年来也只在晨间联系,洛子岸早已学的游刃有余,外出拜师学艺 ,而他才练了五式。
卯正,他回到屋里,便有小厮上来替他更衣洗漱。一切完毕之后,季砚便端着一碗羹汤进屋。昨日的惩罚似乎不轻,今日挣扎起来,走起路却还是一瘸一拐的。
“还没好,便回去躺着罢,我也不缺你一个使唤”洛子骞道。
季砚只笑笑不回,将汤碗端到桌上。
“什么?”洛子骞动了动勺子。
“昨日蓬莱阁送来的海人参汤,我说少爷睡了,明日才肯吃的。”季砚道。
洛子骞又想到昨日的小丫头,一个时辰之间心情便如四季般换了一遍,绕是闹他受不了,对着东西也没有什么兴趣。道“赏你喝了。”
季砚自然是不敢的嘿嘿一笑,抱着木板子说“奴才不敢,这么好的东西,赏我就糟蹋了”
“什么混账话”洛子骞起身走到案前,却见案上正摆着一个金边紫檀木盒,正是昨日没见过的,又想是季砚等人又没有把东西收好,正要教训,却又听季砚再后面说着也是昨日他着了后蓬莱阁送的。
洛子骞打开木盒,里面是一顶黑紫色的小冠,配着一颗淡紫的琉璃。材质非玉非石,倒像是珊瑚。
季砚也看了一怔,道,“怎么送了一顶石冠呀!”
“你且看仔细,这是石”洛子骞道。
季砚上前,见其不如玉般剔透,也不是皮的质地,除了石头也不知是什么了。
洛子骞见其半天不语便合上木盒,道“收到柜子里吧。”
辰时,洛子骞早早就到了大厅。洛玉笙一早便去了外县处理田地,不能一同用膳。不久便有丫头们便随着夫人小姐来到大厅。薛鸢跟在郑萏的身后同来,见洛子骞正坐在一旁的椅子里,不由欣喜,昨日的尴尬不悦早已抛掷脑后。
洛子骞请了安,便与他们一起入席。
便有丫头盛了粥汤来。
“来,子骞,尝尝这东海来的海人参制的粥”沈晓若道,又顿了顿,说,“昨日的海人参汤喝了罢?”
洛子骞接过晚梅白瓷碗,见薛鸢正直直地看着他,也在待着他回话,他侧过头道,“喝了,卯正时刚用完。很好喝。”
“卯正便用汤啦,那子骞你几时起的。”郑萏问。
“卯初便起了”洛子骞回。
“那可早,这个点别说是鸢儿还在梦里,我这个老的也不曾醒呢。”郑萏道。
沈晓若称了一碗清粥于郑萏道,“今日我们斋戒,便不同孩子们吃荤了”
郑萏于她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她又道,“说起这事全是他父亲折腾的,从小便让子骞子岸两人卯时起来练武,小时候他们也哭闹,可是不顶用,越哭越罚地厉害,现在大了些倒习惯了”
“哦,这感情好”郑萏道,“不如我把鸢儿放这儿,托你们管管,说不定过一段也规矩些”
“你可说真的,我求之不得呀。”沈晓若道。
“只怕你两天就受不了”郑萏道,“子骞昨天鸢儿闹腾了吧。”
洛子骞本听两位夫人又开始有的没的搭着话便没有在意听,冷不丁听郑萏唤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半天才完整说道,“没有。”
“你也不用哄我,偏帮了这个小蹄子昨日的事我也听说了”郑萏顿了顿对沈晓若道,“我本不该昨日半夜打发人送汤子骞处,只是我这丫头回来说是惹了哥哥生气甚是难受,苦恼着不肯睡去,我想着她平日最爱喝汤,又恰好有几条海参泡了一天了,便嚷随来的厨娘梅姑给他去煮碗海人参汤,趁热喝了好睡罢。可是这丫头偏不肯,要给子骞那儿也做一盅来,我见那样晚了,子骞怕是睡了,哪能再叫起来吃呀,可这丫头哪肯听,说着撩起衣服就要自己动手。”
“难为她个子还没有着灶台高呀!”沈晓若打趣道,说着两个夫人和一众丫头也都笑起来了,薛鸢却努着嘴不以为意。“看着丫头小小的,可怜见的,想不到也会疼人。”
“你可别高看她,小尾巴翘得比谁都高呢。”笑罢郑萏又道“我看着天气凉快,东西煮好了若不打开也是不会坏的,便依了她,让梅姑去作了。”她又对洛子骞道,“东西凉了再热的必没有刚出来的好喝,子骞说是好喝的,姨母也明白是为了我们开心,等会儿,让梅姑再做了一盅送来,那才是真正的海味。”
洛子骞自是明白不能推脱便再三拜谢应了下来。又听郑萏道,“鸢儿淘气,在家里就只有她一个女孩儿,长辈哄着,哥哥弟弟让着,没人敢给她脸色看。我倒觉着子骞可以治她。”郑萏又立刻对沈晓若道,“你可不许责怪子骞”
沈晓若委屈道,“有你这个姨母在我可脸自己的儿子也教育不得了。”
“我看子骞这个孩子甚好,我们家那几个连子骞的一个脚趾都挨不倒,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若是喜欢,我们两家便换了罢。”沈晓若道。
“你可别悔”
这日,风雨过去,天虽还是阴阴的,但已少了许多寒意。却是最适宜身体的温度。
沈晓若几日前便打发人去城外一里处的广济寺做安排,早膳后,两位夫人便回屋沐浴更衣,好作斋戒。
辰正,便有马车停在了正门口。
洛子骞要处理事务又要等着洛子岸回来自然不得离开洛府,而薛鸢最是受不了寺院的氛围,再三保证着不混闹郑萏才同意她留下。
洛子骞和薛鸢将两位夫人送上马车,郑萏依旧不放心,掀起车帘来,对洛子骞道,“鸢儿从小没离过我,我于你母亲着去恐要几天来回,说是让她一人我实在不放心,也得你多操心了”
洛子骞心中说不上愿不愿意,只是他处理惯了家里的事物,生意上的来往,可是妹妹这种角色却实在是第一次着手,又不能推脱只能点头答应了
“若是她淘气你千万别随着,只管给她脸色……”
“好罢,好罢,行了罢,午时前得到呢,你也消停些。”说着便有沈晓若便掀起车窗探出头插嘴道,“子骞你和鸢儿在家好生呆着,别出了差错……好了,走吧!”
说罢,便有嬷嬷上前报告,驾马人一阵甩鞭,车轱辘便轱辘轱辘响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去了。
沈晓若来不及再说什么便只得放下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