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鸢 第一章莫回首(3)

薛鸢正要起身问安,便见洛子骞微微抬手示意她坐下,又一手招了招便是叫了早膳。

他在薛鸢对面坐下,道,“突如其来的事情,晚了点,饿了吧?应该让他们先上早膳的。”

薛鸢摇了摇头道,“之前在哥哥处垫过一点,不饿,道是哥哥恐怕都没来得及先吃些什么吧!”

说着便有侍女盛了粥汤上来。;

洛子骞道,“我习惯了……快吃吧!”

薛鸢点点头,便舀了几口粥。

其间,又有几个小厮上来,递给洛子骞好些个字条,洛子骞皆看了边回了,又小声嘱咐些个。

薛鸢扒拉了几口,道“子骞哥哥你若是真忙,便不必来陪我了,我一个人……不是,我有阿离、谷雪陪我”薛鸢又瞅了洛子骞一眼一咬牙道,“我发誓这两天你偷偷跑出去玩儿。”

洛子骞听他这样说,不觉露了笑意道,“不过是琐碎杂事而已……”随后又叫了季砚说些不让人再来打扰的话。

饭毕洛子骞便询问薛鸢想玩什么,薛鸢道春暖花开时,正是放纸鸢的时节。

洛子骞便打发人拿了前几日有送来的纸鸢来,又让阿离去蓬莱阁叫几个喜欢的丫头出来一起放。

一会儿便有丫头们捧着纸鸢进到园子里,皆是半个人大小的纸鸢,普通的蝴蝶、凤凰、燕子的风筝自是不用说,还有的蜈蚣风筝,长长的一节节的绕是有趣,薛鸢便说着给谷雪,谷雪一下子变了脸色,原是最害怕这样的东西的,薛鸢自是知道,不过是闹她,便将它给了阿离。谷雪便寻了一个风铃风筝,样式最是普通,只用竹节撑起四角,后面也是长长的须,倒是有不同与其他风筝的形状,却说飞起来,那须便随风旋转起来便会有好听的声音。又有些美人风筝之类的陆续有来,一个个皆分了人。

谷雪见风筝还有多便想着再寻些姑娘们,便于薛鸢说了。薛鸢自是同意,又想起前几日陪她逛园子的几个姑娘,便让谷雪打发人去叫她们。

一会儿,便又有人捧了纸鸢来,倒是比之前的更大些,仔细看来却是一只大鸟,却是说不出个名号来,只见它浑身雪白,精致无比。两个翅膀撑开皆有一臂长,皆用纸片剪成的羽毛状的一片片固定住的,那羽毛仔细看去

却又不似混白倒有以假乱真之效,更是根根分明。一时,园子里的姑娘皆是感叹这纸鸢美的无与伦比。

薛鸢自是喜欢,又问,“这唤什么?”园中众人皆摇头,洛子骞也是不知,

他本是打理着外头,园里的事知之甚少。又有人说夫人或是二少爷园里的恐怕知道。说到此处,薛鸢便也懒得探究这东西的名头。

说着便又有一些丫头过来,却是面生的,皆是几个院子里的一等丫头,薛鸢也觉着无妨,大家便接了风筝线,放风筝了。

几个放的好的,一下子便上去了,

譬如谷雪的,不久便果然听见悦耳的风铃声。几个不好的饶是两三遍还下来,其中便有薛鸢了,不知是风筝太大还是技巧不好,那纸鸢绕是飞不过屋顶,扑腾几下便有垂直下来。苦了季砚一直追着风筝跑,风筝还没飞起,人却弄了一身泥。

薛鸢满是不好意思,却又见洛子骞在一旁,实在不肯放弃,几次下来,有了经验,便一点一点控制自己的力气与拉扯的频率,之后便一次比一次飞了高些,终于是飞起来了。

薛鸢开心地忙奔了几下,众人见这纸鸢越飞越高喈喈称好。

一时洛府上空便被各色风筝占了一半,给原先的一碧如洗平添了几许生机于趣味,高墙之外,有人驻足观看,有人依栏远眺,却道是草长鸢飞二月天,这春日总算是来了。

不过好景不长,便有几只被枝桠缠住几只撞了房檐纷纷落下,也有相互缠绕剪断了线放掉的。一时,空中便只剩下了零星几个。这样一来那个白色的便更加惹人注目,只是已经放了极高,之前的大鸟,如今看来也似小雀一个。薛鸢忍不住的开心,咬着呀,只偷偷瞥眼看洛子骞,又马上收回。余光中,那人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眼里却少了好几些冷淡。

薛鸢来了兴致便道,“不如我们比比,谁的风筝最后落下,我腕上这个鎏金细条珊瑚镯子,便属谁的。”

众人纷纷朝薛鸢腕上望去,便见一个指甲盖粗的鎏金镯子,镀着一圈圈折纸花纹,卷舒缠绕,四处嵌着两颗未经雕饰的红色珊瑚石,阳光下竟像是发着光。

几个小些的丫头正是欢喜不已,窃窃私语,倒是几个大一些的,长时伺候在主子身边见惯这些东西,知道是价值不菲的,便瞪了那几个小的,唬住了她们,便有人回道,“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们这群丫头可受不起。”

薛鸢望了那人一眼,是个模样俊俏的丫头便道,“姐姐不知叫什么?”那几个丫头微微行了礼一一回道,“半青”  “从霜 ”“从雪 ”“”代霜”……

听到代霜这个名字便听见薛鸢对着阿离和谷雪一笑,谷雪便笑道,“

却不知我们代桃在这儿却有个姐妹”又望了代桃一眼,此时代桃的风筝已是落下,便走到代霜处,姐姐妹妹地行礼。

“如今可好了大家都是姐妹了,以前在我们哪儿我们姑娘于我们便都是以姐妹相处,玩儿起来最怕就是哪个姐姐妹妹耍起赖来,不知道是怕我们姑娘的东西不好,还是不愿与我们姑娘玩儿呢。”怕是不敢了”谷雪见他们都不说话,便又道,“我们姑娘也不是平白给这东西的,姐姐们也得拿出些当筹码”

半青,从霜,从雪几个听着便朝着洛子骞看去见他点头默认,便道,“我们哪有这样的东西”

谷雪道,“不需什么讲究的,只要各位姐姐们每月例银的三份之一便好。”

那几个丫头相视一笑道,“只怕我们这些还不及姑娘镯子上的一颗珊瑚石子。”

“哪有这么琐碎,不过是玩罢了,只怕姐姐们不愿于我耍。”薛鸢道。

几个丫头听到便都笑了,阿离又见几个掉了风筝的便有悻悻的模样,便又道,“两手空空的姑娘可不得逃了,你们也得玩儿呢。”

“你又有什么说法?”薛鸢道。

谷雪道“不如让那些姑娘自己选一个觉着会赢的主儿,若是真是赢了,便也得赏。赏什么……”

见谷雪发了愁,薛鸢便接了道,“我哪儿还有一盒碎珊瑚石,也是极好的东西若是猜准了便得10颗,不论穿耳环还是嵌镯子,或是把玩儿都不失了体面的。”

众丫头皆行礼道谢。

此时却又听见洛子骞道,“只几个人有好处,也过于公利,不如皆有奖惩,只按着掉下来的次序,除了最早掉下来的三个有罚,其余的都有奖,是什么等事后你们便知道。”

众姑娘们被吊了兴趣,却更加有了兴致。

却不想“啊呀”一声便见一只风筝随之落地。

众人笑道,“却是第一名”

“从梦儿可中了”

“先记了这名字”

“谁记呢?”

便见名唤从梦的丫头从不远处抱着风筝而来,却是听了玩笑,人又小,便被唬哭了。只偷偷流眼泪。

谷雪见状便立刻收了风筝道,“我却是第二名。”

又走到从梦的身边,低下头给他摸了摸眼泪道,“哭什么呢,不过是玩笑罢了”又对大家道,“那便我们俩记吧!一定不偏不倚。”

大伙儿见状皆赞同,一会儿便是放纸鸢的放纸鸢,站队呐喊的站队呐喊,又是一番景象。

半晌儿风筝便几个几个往下落,薛鸢却觉着越放越顺手,那风筝像是自己有了翅膀一样,在半空中平稳的飞着。

忽的,却见阿离那只蜈蚣风筝开始不听使唤地左右摇摆,一时便如盘云之势向着薛鸢的风筝旋转而来。

薛鸢心中只叫不好,便往一旁躲去,阿离立刻迅速收着风筝线,无奈线太长,只收了一半便缠在了枝上,那风筝便不知落到了何处。薛鸢长舒了一口气,便稳定着风筝。又听阿离道,“我去寻了来。”

谷雪立刻道,“寻什么随了它去,罢了。”

“飞出墙外便罢了,我见他就在不远的园子里。”一时便不见了踪影。

谷雪急道“玩疯了这丫头,又没规矩。”又见薛鸢也不说道,只顾着风筝,又怕其他丫头管阿离不来,便叫了白芷过来替她记着,立刻追了阿离去。

薛鸢哪里注意这一档子事儿,见风筝越来越少,自己也成了幸存的几个,越是小心着放,不时又有一阵大风,薛鸢便觉着风筝线一松,那风筝早已偏了位置,立刻收着风筝线,又频频往后退去。丫头们皆喊着小心,又叹着风筝,都像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一时又静默下来。

忽的便见一双手抓住了风筝线迅速的往回收着,一时风筝便已落了一半,缓缓的又升了些,却还是不稳,又见那手娴熟地扯放着线,那风筝便像是又有了生命力一般,缓缓地稳定地往上升去。

薛鸢愣了半天,又是惊又是喜,才想着回头感谢,却见是一个从未蒙面的小子,于她一半大小,韶年模样。不觉唬了一跳,“呀一声”松了风筝线,将那人一把推到,自己也往一边躲去。

一时丫头们便乱做了一团,有往薛鸢哪儿去安慰的,也有扶那个男童的。

有听得薛鸢道,“什么呀”

也听得那男童道,“原是好心怎的了这个下场……快去寻我的白鸾。”

此时,谷雪与阿离也回了,见成了这个状况,一时无解只得先去顾薛鸢,丫头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薛鸢也是一脸受惊的模样,阿离便觉着那人唐突了薛鸢,便是做状要打回去,又被一群丫头们拦住。

那男童见薛鸢处又冲来一个丫头,一时火气更甚,年纪又小,哪管男孩女孩便也倦了袖子,几个丫头看了,一时心急便拦腰围住了男童,无奈那些个本比男童还高一个个头,那男童还为站稳便又摔下去了。

薛鸢一见早没了刚刚的怒意便哈哈大笑起来。

谷雪也才放了心,半晌才问清楚了什么事儿,便斥住了阿离道,“越发没规矩了,小姐待你好你便自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吗,知道你这个拳头是要朝哪里去吗?”

一时便都安静了下来,谷雪便领了阿离走到那个男童面前,微微行了礼,又对阿离斥道,“跪下。”

薛鸢见状立刻跑了上去,护住阿离道,“阿离是我的人,她跪了便是我跪。”

谷雪听到无法,只能平了气对阿离道,“你若还记得小姐对你的好,便不可凭一时意气,你可知你拳头挥向的可是洛家二少爷。”

阿离听说,便真正跪了下来,又磕了个头道,“奴婢知错。”

薛鸢也才知道这男童便是洛子岸,本消下去的气,却又被阿离这一跪给激了起来,“阿离,快起来”便又瞪了谷雪一眼。“本就是我与他的事,又与阿离何干。”又对那男童道,“人都说不知者不罪,你突然出现又未说清名字,那个知道你是谁,我推你一把,阿离又护主心切,从常理来说是我们的错,不过仔细推敲却是你自找的。”

洛子岸一听更是火上加火,道,“没天理的事,我帮你,你反过来怨我,纵容丫头伤我,更是巧言令色、强词夺理。”

“住嘴”听见严厉一声,众人皆回头便见洛子骞已是艴然不悦模样,一时便没人敢再说话。

少顷洛子骞才道,“子岸,小鸢你们一会儿去见母亲。”说完便出了园子。

此时便有松园里的人赶忙过来寻洛子岸,两人皆愤愤而去

薛鸢回蓬莱阁却不见郑萏,又想着或许在洛夫人处,便更了衣就往沈晓若处走去,路上想着刚才的事儿一时后悔一时又生气,又怕被母亲责备,忽又想起洛子骞刚刚似乎唤了她“小鸢”她再三确认着,之前洛子骞都是你呀我呀妹妹呀的倒是刚刚心一急叫了她的名字,心里却是又甜起来了,一会儿又想闹得不可开交的那一段先前分明不见洛子骞的踪迹,心又沉了下来。

走到萍聚苑,便见几个丫头哭丧着脸出来,见薛鸢便立刻退到一边,垂着头出了园。又见黄嬷嬷笑着走来,“姑娘可来了,夫人可想你呢。”说着便迎着薛鸢进了屋。

只见沈晓若半躺在芙蓉塌上,与前几日比却是憔悴了许多。洛子骞与洛子岸皆更了衣坐在下边,却不见郑萏。

薛鸢与谷雪皆行了礼,沈晓若便招着薛鸢到身边坐着,她微微起身,轻抚薛鸢的脸道,“快让姨母看看,几日不见,却是变了”

“变得怎样了”谷雪问道。

“变得淘气了。”沈晓若道,“我只听说你这一闹把你两个兄弟都给气到了,这可是不容易的事儿。”

薛鸢听着一时红了脸,微微低了头道,“鸢儿知错,不该偷溜出府让子骞哥哥生气,也不该推了……”她咽了口口水又不知如何喊洛子岸,稍稍瞥了洛子骞一眼,便见他微皱起了眉,却又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忽又想起刚刚哭着出门的丫头,却似是曾见过,怕是为了她的事而遭了责难,便又立刻道,“只是都是鸢儿一意孤行,丫头们哪能阻拦我的,求姨母不要迁怒于他们。”

“我却不想还有这样的事儿,子骞你怎么没把妹妹出府的事告诉我。”只听沈晓若变了口气道。薛鸢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回头便见洛子骞已站起就要回话。

薛鸢又立刻回头对沈晓若道,“姨母都是我求的哥哥,我怕母亲知道了,罚我,才求的哥哥不要告诉您”

沈晓若自是不信也不想追究这些,便让洛子骞坐下,她又对洛子岸道,“你才刚回来就惹事,让你父亲知道小心你的皮。”

洛子岸心下不服,又不好说什么,只嘟囔着道,“又不是我一人的错。”

却又被沈晓若看见,沈晓若又道,“你说什么,大点声。”

洛子岸只好笑道,“我说南烛怎么还不来。”

只听沈晓若冷哼一声道,“这么皮实的孩子哪能老老实实的听你的话。”又见薛鸢在侧,又笑道,“人道不打不相识,你们却是真的,闹也闹了如今也该叫人了,来子岸。”洛子岸不情不愿的走上前,她又道,“我听你母亲讲起你是壬申 年中秋后三日生日,恰比子岸大了一个月,这样鸢儿便是姐姐了。”

洛子岸一听脸便青了一片。却又听沈晓若道,“今日这个事我便不多说了,都是大孩子了,或对或错你们俩自己回过头来想想,或是赔罪认错或是一笑了之,全由你们俩决断。”

两人听了皆道,“是”

沈晓若见他俩都收了些戾气,便又缓缓躺下。洛子岸也回了座。薛鸢见沈晓若像是假寐没了话,回头见兄弟两个不说话,又始终不见郑萏,绕是带去的丫头婆子都不见个影儿,心下嘀咕。

少顷,黄嬷嬷便过来到沈晓若旁边,轻轻道,“夫人用午膳了。”

沈晓若才睁了眼,缓缓道,“你们去用膳吧!我便不随你们去了。”

黄嬷嬷便又走到薛鸢边上请他,见沈晓若身上不好的样子也不好再问,便和洛子骞洛子岸两人退了出去。

到了大厅,三人就坐,便有丫头上菜,皆是一桌素菜。黄嬷嬷便道,“都是两位夫人亲自采的蔬菜,少爷小姐慢用”说完便要下去。

薛鸢听他如是说,便叫了她道,“黄嬷嬷”

“小姐请说”黄嬷嬷停下道。

“不知怎么不见我母亲?”薛鸢问道。

“哦,小姐不必担心,原是两位夫人皆要在寺里斋戒三日,只是我家夫人突然有疾,便早回了,想来表夫人再过两三日便回来了。”

薛鸢这才放了心,黄嬷嬷便退下了。

三人用膳一时无声,却是有人来报南烛公子来了,洛子岸便立刻又让人添了碗筷,一时便进来一个与洛子骞一般大小的少年,只是那人身着粗布衣裳,一双长靴已是磨的不成样子,头发散着一半梳着一半,极是放荡不羁。谷雪立刻便挡在了薛鸢面前。

那人也不作怪,一进屋也不招呼,便只坐下扒饭。

余下三人也皆不再动筷了,一会儿一桌菜已去了一半。

薛鸢见那人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打扮作风像是浪子,仔细看去脸上却是白净地像是个女孩,眉目清秀,却见他比洛子骞又柔和一些。突然却见那人蓦地朝她看了一眼,薛鸢立刻收了眼神,一会儿又偷偷看去,便见那人对她一笑却是纯红齿白,只是门牙间还嵌了根菜叶却是搞笑。

薛鸢一时蹦不住便笑了出来,又示意他。他也不在意,只用舌头舔舔,便道,“我吃好了。”

洛子骞便道,“去我哪儿坐坐吧”他顿了顿又道,“小鸢你也一起吗?”

“我?”薛鸢忽又看见洛子岸一脸嫌弃的模样道,“我就不去了,有点困了,起早了。”

“那好吧”洛子骞说道。

忽又听得南烛道,“你睡了午觉便过到子骞处来,可有好东西,错过了便没了。”却又见洛子岸撞了撞他,南烛也不看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小东西越发讨打了,都是哥哥姐姐说着话呢?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薛鸢捂嘴一笑,便回了蓬莱阁。

更了衣,也不觉着困,便随阿离胡乱说着话,说着便乏了,一晃眼便过了半个时辰,薛鸢醒来便听说竹园有人来请,又想起南烛的话,梳洗完毕便向竹园而去。

洛子骞早已命人在门口等候,薛鸢一来便引去了书房。

却只有洛子骞洛子岸两人在,薛鸢请了安洛子骞让她就座,洛子岸却依旧不理她。

一会儿,内屋便传出打哈欠的声音,一时间便有几个丫头出入,又见帘帐晃动,便见南烛一脸似睡非醒的模样,倒是梳洗过的模样干净了许多,却是比之前还凌乱些,散乱着头发,一条酡颜菊瓣发带松松地垂在上面,随时都要落下的样子,水红色的白梅刺绣蚕丝氅衣随意披着,露出精白色的中衣,风流有余却不带任何轻佻之感,仿若他身来就是如此,就该如此。他随意挨着一把椅子,便滑了进去,比女子还柔美些。

“不好好穿戴就出来,不见这儿有女眷吗?”洛子骞道。

南烛听了,还未说话便先笑了,微微抬头看了眼薛鸢,道,“我竟没有看见呢”他又抬手,朝薛鸢一指道,“不过是个垂髻丫头罢了,还要避嫌吗?”他又回首看了洛子岸一眼,笑着更欢道,“之前将阿岸的推倒的丫头,到不像是需要避嫌呢。”

洛子岸一听脸色更差,道,“你是存心找我晦气不是。”

南烛听他这样道,一时便变了脸色,俄尔已到了洛子岸的身后,一把便拎起了洛子岸的衣领,只见洛子岸转眼便脸色煞白,双脚凌空扑腾。

南烛却像是一个玩弄着兔子一般,一边笑一边道,“可知厉害了”

那洛子岸也不是肯降伏的主,只一味地扑腾着脚,又极力向后张牙舞爪着,也想给南烛厉害看看,却无奈技不如人,只一会儿便就力竭,脸也由白转红。

薛鸢本以为只是玩笑,也只是看着他们闹,不想却是玩真的,见洛子岸面色越发差了,现下也急了,又回头看洛子骞,洛子骞却只微微皱了眉,良久才道,“别闹了。”

南烛却置若罔闻,薛鸢无法只能道,“这位哥哥,您就饶了他罢。”

说罢便见洛子岸原先已经稍作消停的手足又开始折腾起来,南烛却一挑眉,一钩唇角,便将他松了,洛子岸一屁股便落在了椅子上,吃痛地皱起眉头。而南烛不知何时又瘫坐在了椅子里,活像一只巨大的无骨虫。

“罢了罢了,我一向听女孩子的话,饶你便饶你。”他懒懒道。

洛子岸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道,“我洛子岸岂要你饶的”说着又瞪了薛鸢一眼,又对南烛道,“每次你都是趁我不妨才得逞,改日我们便真刀真枪地来,才知得厉害。”

“何必改日今日不就好,你或是想在你姐、姐面前彻底丢了脸,便来罢,我便坐这儿,凭你什么刀、剑、枪……可好”南烛特地重重的说了姐姐二字

“你……”洛子岸气红了脸,便道,“我哪来的什么姐姐……你且别狂”

“这可是你说的”南烛笑着望向洛子骞道,“不如我们去和洛伯母聊聊。”

“你……”洛子岸从未斗嘴斗过南烛,此时也不例外,一时又被噎了没话说便就重重坐下,头歪到一边自己生气。

洛子骞却不管只自己吃茶,薛鸢却觉着好笑,绕是在蓬莱,民风开放,父母也管的不严,也没见过这样好玩的人,她也不好真笑起来,便只能佯装喝茶,躲在杯盖后偷偷笑了两遭。

疏尔,又听南烛道,“妹妹是叫薛鸢?”

薛鸢放下茶杯,点了点头。

“什么鸢,鸳鸯的鸳?”南烛问。

薛鸢摇摇头道,“鸢鸟的鸢”

“鸢鸟的鸢,那可厉害”南烛又转头望向洛子岸道,“怪不得今日阿岸…”

“今日你怎么这样聒噪?”这次不等南烛说完,洛子骞便道。

南烛顿了顿,又笑道“罢了罢了,却说是子骞最了解我,知道我今日……”说着他又装作虚弱是样子道,“生病了。”

这次薛鸢是真的憋不住了,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又觉着不妥,又干咳了两声。

三人都望向薛鸢,薛鸢便吐了吐舌头,道,“口水呛到了。”

“小心些”洛子骞道。

薛鸢点了点头,便抿嘴一笑。

“你看你子骞哥哥太不怜香惜玉,只小心些三个字,真冷淡。”南烛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道,“还好我呀!虚长你和这个小家伙几岁,恰与你哥哥童年,名唤南烛,你也应该知道了,南方的南,红烛的烛,你若愿意便也叫我声哥哥。”

薛鸢点了点头,便要起身拜礼,立刻便被南烛拦住道,“哪里来的些虚礼,只要心里明白就好了,不过可不要唤我烛哥哥烛哥哥的,听多了便像是猪哥哥,你知道人呀最不能被叫了,叫多了真容易变得猪头猪脑的,看我着翩翩少年,若成了猪头岂不可惜。”说罢他便自顾自地笑起。

薛鸢点头笑道,“那便叫南哥哥。”

洛子骞道,“看你平时放荡不羁无所禁忌的样子,不想却相信这些。”

南烛勾勾嘴角道,“谁叫我什么都不在乎,最在乎我这张皮相。”

“那你可得小心些。”洛子岸阴阳怪气道。

只见南烛身体往后一靠,故作一脸惊恐状道,“人人都道最毒妇人心,却不想你这小子竟比妇人更甚”南烛又回头,对洛子骞道,“你可得小心呐”

“你这嘴倒是比你的脸更危险”洛子骞道。

“哈哈哈”南烛突然大笑了三声,便起身给洛子骞行了大礼道,“多谢公子美言。”

洛子骞见状笑而不言,洛子岸只用鼻子用力一哼也不做话。

一会儿,季砚便来报说黄嬷嬷过来了。

洛子骞便请她进来。

便见黄嬷嬷笑着走进了,对着少爷小姐行了礼道,“夫人听说几位都在此处便打发老奴来给少爷小姐送来茶、点,以供消遣”说着便让身后的丫头分别给在坐的送上茶点她又道,“夫人说,虽是去年的叶子,却是用融雪沏的,细细品品也别有风味”

“好,有劳嬷嬷了。”说着便让季砚送黄嬷嬷出院,并赏了一两银子。

四人皆吃茶用了点心,一会儿,南烛似突然想到什么对着茶杯一笑,便抬头道,“说起这融雪泡茶我却想到一件趣事。”

“趣事?你便说说”洛子骞道。

薛鸢觉着南烛与他人皆不同,他口中的趣事也应是别具一格的,不是特别有趣便是特别新鲜的,便也专心致志地听着。南烛见薛鸢一脸认真的模样竟笑容更甚,细细看来却别有一番滋味,薛鸢觉着怪异,又不疑有他,便听他道,“记得几日前我们几人随着大公子去吃茶,正高兴便听得隔壁传来一阵论述……”

听他字字说来,却是觉着越发熟悉,仔细想来却是那日她同阿离与谷雪在茶楼说的话。

忽又听他道,“如今我却是想见见那个有这样一番言论的丫头,不知妹妹可否请她出来。”

薛鸢这才确定,且听他说那日他与洛子骞、洛子岸皆在一起,听说了他们的戏言,怪不得洛子骞会突然带着人出现接她回府。忽的她又想起那日偶然出现的少年面目,心中突然又跳漏了一拍,她定了定神回道,“那日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实在不足为道。”

“若是这样说我自是不勉强,只在这洛府内早晚便可见到。不过我本要和妹妹再说件趣事,如今却也没意思说了”

薛鸢只当他欲擒故纵自是不做细想,也不答话。

又过一会儿,沈晓若处便打发人来请晚膳。

这时南烛才端端正正穿戴了衣裳,又配了门禁,看起来倒有了大家公子的模样。

俄尔饭毕,又随沈晓若去了萍聚苑。

众人就坐,便有丫头上茶。

沈晓若依旧侧躺在塌上,休息了许久,面色比白天好了许多。

沈晓若便说起洛子岸早已到了盛京却久久不肯回府,问其原由。洛子岸因混生了一天气,如今也没有什么心思答话,便只随便应了两句。

南烛见状,便替他答道,“夫人且宽心,子岸可是个孝顺孩子,他虽不言语,夫人也该心里清楚明白,只是脸皮且薄,不肯将心里话原本地道出来。”

“你倒是机灵。”沈晓若道。

南烛呵呵一笑,又对洛子岸使了眼色。

洛子岸便起身行礼道,“让母亲担忧实乃儿之不孝,只寻来几件小物,略表儿之心意。妄母亲宽心。”

沈晓若见他如此,便稍稍缓了口气道,“何必说些虚的,拿上来便罢了”

洛子岸一笑,便见一直站在他侧形容瘦削的男仆退了下去。

一会儿便进来好些丫头,一人捧一锦盒。

便见洛子岸先开起三个锦盒,一对金边羊脂玉镯、一枚18k金镶白玉蓝宝石蝴蝶大胸针、一对白玉如意嵌红宝石耳环。

那几个人丫头捧着锦盒到沈晓若面前,沈晓若一一看过却是那个18k金白玉翡翠蓝宝石蝴蝶大胸针最为喜欢,拿起来把玩一会儿便道,“怎么皆是白玉的?”

洛子岸道“这一年随师傅四处游走,却正巧遇到一行玉石商人,他们刚得了一块石头还未剖,我看着极好,便要了下来,便去了黄师傅处切了开却是一块好料,便又寻了手工极好的师傅打了这些东西。”

薛鸢听他如是说便想起北方一带却有赌石一说,只是她身在南方却未曾见过,如今听来愈发觉着神奇,这洛子岸虽与她同年却知她不知之事,却是男儿的好处。

沈晓若看似极其满意,却又道,“让你随师傅去经历又闹起这些”

洛子岸便软软道,“孝顺父母本是当先”

沈晓若一笑又道,“与你父亲的呢?”

“自是有的,不过已送到书房,此时不在这儿”洛子岸道。

“却是什么好东西不与我们看”沈晓若道,“罢了罢了,看看还有什么。”

便又有人走上前,打开锦盒便见一葫芦形水盂,双椭圆形口,外壁透雕、高浮雕葫芦枝蔓和蝙蝠,枝蔓延伸至器底。甚是好看。

丫头将东西送于沈晓若跟前让她细看,沈晓若便连连点头道,“却是不错”又让丫头送于洛子骞道,“子骞看看,你弟弟可是用了心的”

洛子岸随之到洛子骞面前拜了礼道,“葫芦谐音“福禄”,寓意甚是吉祥,我因路上耽搁误了时辰未能及时与哥哥拜寿如今在此补上。”又添了几对吉祥语增上。洛子骞忙让他起身道,“你我兄弟何必多礼。”

之后又是三人上来,所捧分别是一对点翠梨花头花,一枚银镀金嵌宝石梨花簪,一对镶百宝银鎏金纸胎点翠梨花钗。

沈晓若看道,“却是贵重,是于你姨母的?”

洛子岸点头道,“听闻姨母偏爱梨花,便寻了这些。”

沈晓若亦点头道,“你也是心细的,只是你姨母素来清淡,只是显你孝心”又让你于薛鸢去道,“你弟弟也是一片心意。”

便有阿离替薛鸢接过,薛鸢于沈晓若与洛子岸皆行了礼表示感谢。

随之便见洛子岸又道,“只是实在不知……姐姐……喜欢什么却不敢乱赠。”

此时南烛正吃茶却听他如是说,先为他姐姐一词险些要惊得喷出水来,又听他之后狡辩,心中便又生一计。他回头便见沈晓若面色为变,便立刻起身道,“却说弟弟这儿没有礼物,我这个旁人却有东西赠上。”

薛鸢听罢不解其意,却又见洛子岸立刻便回头看他,南烛却视若不见,只笑着对薛鸢点头。

说着他一抬手,便见肖林扭扭捏捏半天不肯动作,南烛便回首,迅速从他手里抽出一个锦盒,紫檀木见方略长。他走到薛鸢面前,打开上面的锦盒里面是一支点翠琉璃飞鸢簪,“于妹妹从未见过,也不知是何喜好,只听说妹妹名唤鸢,机缘巧合却是遇见这一只,不算宝贵,却是有趣的,望妹妹笑纳。”

薛鸢起身,却见洛子岸正盯着她神色怪异一时又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又见沈晓若与她点了点头,她便双手接过,又谢了一回。

又一会儿,沈晓若便让他们回去了。

出了萍聚苑洛子岸便立刻变了脸色,只瞪了南烛一眼,见洛子骞与薛鸢都在又半天说不出话来便大步走开了。

南烛见他走远了便忍不住大笑起来,洛子骞无法只得摇头道,“何必。”

南烛缓了缓道,“我只不过说出他心中的话来罢了。”说罢他又看了一眼薛鸢报以微笑,时下薛鸢便心里有了底。

一时他们陪了薛鸢回蓬莱阁,南烛又道自小在洛府出入,只蓬莱阁未曾去过,奈何天晚了,改日想让薛鸢请他们进去坐坐。

薛鸢便笑称她们不过是客,一切应随主人的愿,便是答应了。

送了他们离开后,她回屋稍作休息,又听得谷雪讲起白天种种,却知那白鸢却是洛子岸心爱之物却被莽撞丫头拿了出来,洛子骞本不知道,也未提醒。而后洛子骞因去接沈晓若又不愿打扰薛鸢便想着快去快回,不料洛子岸此时回来,见状也未生气,只见白鸢将落想着帮衬,不料却糟的这样的结果。时下薛鸢更是坐立不安,刚褪了衣服又命换上,让阿离打了灯同往松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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