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上学的时候唱起矮大紧的《同桌的你》绝对 没有大学毕业三年后的这会儿感触多。
我记得那时候班里让老师最头疼的不是学生打架,成绩差之类的烦恼,我所在的班同学一般都不会牵扯这些问题。我们老师最烦恼的事情常会在我们安静上晚自习的时候坐在讲台悠悠的说出来。
“你们说,这个座位应该怎么排?”
晚自习的我们都还在赶着追着做作业或者预习明天的课程,几乎没人敢抬起头来趾高气昂或信誓旦旦或胸有成竹的说,‘老师老师,应该怎么怎么样‘,从来没有。
教室里偶尔动静比较大的响声,要么是某个同学使劲揭开他那变形的铁制文具盒,要么就是哪个谁的笔掉地上了,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左脚朝后蹬一下板凳,然后蜷着身子在桌子下捡拾。
县城里的初中高中,老师大多也是当地的。认识很多学生的家长,家长见面寒暄完也难免会提说到学生成绩进退,座位很重要。
“老师,麻烦您照顾下我们家孩子,给安排个学习好点的同桌,座位尽量靠前排中间的位置”。
老师当然很为难了。不止一次的在课间时间感叹,前排中间就那么几个位子,也就能坐那么几个人。你们说,这个座位应该怎么排?老师似乎因为这个问题的焦虑都 没休息好,眼袋鼓鼓的像肿了一样。
应该是受谁的启发,或者是老师自创的方法。一天中午,下着雨,中午午休时间快结束的时候老师高兴的冲了进来。一看就是喜事。
老师郑重的宣布,月考之后按照成绩排座位。
月考结束了,大中午的男女同学各排成一队,按照成绩先后次序站着。班里成绩相对稳定的后十名同学单独被喊了出去。老师补充说,学习差的同学以后都坐在前两排,这样我好监视你们。全校前十名的同学可以自己选座位,剩下的同学一男一女按顺序坐。
最后我坐在了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同桌是个女孩,个子和我一般高,浓眉,皮肤比我白多了,脸更白,浅浅的酒窝不怎么爱笑,话很少,经常上课低着头吃零食像个老鼠一样。
刚开始有一周多,我们都还是各自上下课,做作业,没怎么说话。她坐里头,我挨着过道,但是她要出去的时候也不说一声直接从背后就挤出去了,那也是因为瘦。
一天早读,她又在抽屉里掏啊掏,掏出一袋杨梅,熟练的扯开。然后伸向我:“尝尝?”“哦!不了谢谢。”
多少年后,回想起第一次谈话的经历,还会忍不住浅浅的笑笑,然后轻轻摇摇头。
后来就熟到无话不说。两个都内向的人,性格相似,凑到一起滔滔不绝。
其实我们在初二都同班了,那时候我一直坐倒数第二排,她一直坐第二排中间。下课后我从后门出,她从前门走。她是后来告诉我,她妈妈和老师关系很好,两个人经常一起吃饭。我扶了扶眼镜,听得很认真。然后我们两个人又开始讲起初二那年,班里谁和谁好,谁又搞过什么出糗的事情,时常忍不住会笑出声来,然后两个人都猫着肩膀扭着脑袋朝四周回望一下,确认安全然后继续窃窃私语。
一天,她自早上来校后始终一言不发。我的生活很平淡,校外住宿,回去了几乎不出屋,也讲不出什么新鲜事情。记得之前都是她先开口说话,眉飞色舞的叙说昨天遇到的开心的事情。她没说话,我也就没敢说。我就这样安静的一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快结束。
“你怎么不问我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为什么?”我期待的望着她。
她笑了笑,只露出了左边一颗酒窝,显然对我此刻这样的表情很满意。
“这次我成绩退步了,我爸说下次还退步就不让我参加中考了。“她沮丧着脸眼泪几乎要冲出来了。”我要读高中,考大学,我要离开这里“。
“你都排在我前边的啊?”我那时也迟钝,不知道安慰的语言该怎么表达。
“我弟弟出生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我是抱养的。”她倔强的小嘴上扬着说,“要不是奶奶留我,估计弟弟出生的时候我就送人了。我只有好好学习才能脱离这里,”她好像憋了一股劲,“我要离开这里。咱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我望着她,坚定的点了点头。她塞给我一包话梅,背着书包回家了。
我们那边孩子距家都稍远一点,下午放学回家担心路上不安全,几乎都在校外住宿了的。一天晚上饿的实在忍不住,揣着五块零钱买了袋方便面然后往宿舍走。路口处就被几个叼着烟昂着下巴的社会青年截住了道。左右两边各站了两个靠着墙,中间瘦高的小伙朝我笑了笑说:“伙计,借点钱!”他指了一下其他四个,“你看兄弟几个也没吃饭呢,借点钱!”
“没有。”我不假思索的说。
当头那男的一下子就怒了,一把将我手里的方便面打落在地上,“没钱这哪来的?”说着他一脚踩了上去,方便面渣都露出来了。
他指着其他四个喊:“搜!”说着嘴里骂骂咧咧的就踹了我一脚,我打了个趔趄朝后退了几步,用攥着三块钱的右手捂着肚子。
钱最终还是被抢走了,方便面也被踢散了一地。
第二天刚到教室,同桌就看到了脸颊的伤疤。“怎么搞的?疼不?”她在书包里掏了一阵子,拿出来一包薯片递给我:“吃点薯片吧,薯片止疼。”露出左边那颗酒窝的时候,我感觉脸上的伤疤一点都不疼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很平静,我们两个每天学习的节奏几乎保持一致。早读的时候相互听写单词,背课文;上课的时候一起听讲,抢着举手回答问题;自习的时候一块复习同一门课程作业,然后一起吃零食,也几乎都是她带来然后让给我吃。直到现在时常想起我都会愧疚的不好意思,充满遗憾,想冲回到初三那年,买很多零食,各式各样的送给她吃,然后看着她左边那颗酒窝。
后来甚至课间休息上厕所都要一起。“你去不去厕所?“她问我或者我问她。”哦?走吧,一块儿“。然后是我跟着她或者她跟着我就去了。
学校的男女厕所一般都是挨着的,但是都要先经过男厕所。每次我们都是商定好,在路口这等着,然后一起回教室。
有一天上完厕所出来,她突然脸色煞白,比平时的白不一样。我扶了扶她胳膊。那是我第一次握住女孩子的胳膊,软软的,肉好像要散开了。她用左手压着腹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往教室方向走,说话的时候却咬着下嘴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出了好多。“我没懂,但是我也好像忘了追问。
学校当时的校卫生室听说因为出过一次重大事故后就一直锁着门了。大家议论纷纷,但都没有确切的消息。比较可靠传言的是,卫生室的医生是副校长的亲戚,在学校赚了不少钱。进去检查都会被开药,能吃药的就会打针,能打针的绝对给你挂两天吊瓶。副校长退休每一个月,卫生室就出事儿了,具体死的是哪个学生大家都不知道,但只知道挂吊瓶死人了。同桌这样子看起来很痛苦,早上最后两节课都是趴着的。做课间操的时候她都没有站起来,我用我的水瓶去给她接了一杯热水,然后她抱在怀里暖着。可惜那只热水瓶我现在早已找不见。
午休当时都趴桌子上睡的。经常梦里边同桌又塞给我零食,午休起来后作业本上一滩口水印,我赶紧趁其他同学不注意,用袖子抹掉了。结果那天起来后,同桌不见了!
平时回家,就背个书包,怎么这次,桌面上和抽屉里的书都带走了?
我刚要侧身再次检查她的抽屉,结果,一袋杨梅和一包薯片从我的抽屉边掉了下来。有一个新的笔记本也放在我的抽屉边。笔记本扉页歪歪扭扭写着:友谊天长地久。署名:同桌赠。
我拿起笔记本,翻了两遍,中间什么都没有留,什么也没有写。
下午照常上课,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一样。老师进进出出,教室里同学吵吵闹闹,上下课烦人的铃声一遍又一遍的敲打着。
晚自习的时候,老师说,徐佳奕请假回家复习了。马上中考了,希望大家平时吃好,按时休息,把身体养好。这句话平时老师都说,也没有察觉有什么特殊的。
家里给的生活费本来不多,吃饭都要在周末下午规划好下一周的使用。农村来的孩子,底子本来就薄,每天都是学习到很晚才睡觉。感觉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作业等着我。但是我睡眠一向很好,贴着枕头不到一小会就睡着了。至于养好身体,每天都是按时按点的跟着学校广播操做运动。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同桌的任何信息。当然,周围同学 也都没有。她平时性格内向,熟悉且关系好的同学少。基本有什么都讲给我了。她突然请假回家,我遇到的开心与不开心也再没有人问起了。每个午休结束,我都盼望着一睁开眼就看见同桌就坐在我旁边,还是那样浅浅的微笑,露着浅浅的酒窝。
距离中考一百天的时候,那天午休,邻桌的同学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我就起来了。他憨憨的笑着说:“你的信件!“
我惊讶的半天没合拢嘴,有那么两三秒,时间一直静止着:“我的?“虽然学校老师很早前就教会了我们书信的格式和投机方法,但我从来没有收到过谁寄给我的信件。家就是当地的,亲戚朋友也都是当地的。我快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可能会寄给我信的人。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是我同桌!
第一次拆信,撕开以后把信纸都撕破了一边。信纸带着淡淡的花香,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玫瑰淡香。开头写的可工整了,但是她把我的名字又写错了一个字,看在她这么久没来学校的份上,我当时就没有生她的气。
信的内容我现在记不全了,大概的内容是说,她在家复习的。复习的很认真,有不会的内容都是爸爸教他的。爸爸妈妈现在对她都很好呢,弟弟也很乖。问了我的很多情况,我都想告诉她的,恨不得立即见到她,把这半学期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结果信的结尾处她没有留给我地址。她还让我记得之前给她说过的,要一起考大学离开这里。她会准时参加中考,然后在信中约定,中考结束了就来找我。并且让我安心复习,不用回信了。
我看了三遍,比平时阅读都慢,一字一句,仿佛我们就趴着桌子边窃声交谈。然后又把信件装好,平整的压在课本里。准备晚上回去再看。
突然我就中考结束了,一切好像都发生的很自然。我也顺利的考到当地重点高中的重点班。在去学校领成绩单的那天,我穿上妈妈买给我的新衣服,新鞋。走一段路,我都要在路边干净的地方抖一下鞋面上落下的灰尘。因为这一天很重要,我就要见到我的同桌啦!
我们有209天没有见面了。日记本里都也清楚的记录着同学回家的时间和自己一个人复习阶段的无聊和牢骚。
同学们领完成绩单然后签完字就各自离开了。同学都来的差不多了,没见同桌。一直到下午,没见同桌。
后来是听同学说的,那年同桌根本就没有参加中考。她们一家子都搬到了外地,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多少年过去了,回想起来,我依然认定那个失约的同桌就是我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