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些河北世家大族,他们的威望与特权由来已久。
自汉光武帝立国中兴之初以来,就受到过这些世家大族的鼎力支持。
尤其是光武帝刘秀在统一天下、剿灭王莽、绿林、赤眉的过程中,从始至终都有家乡南阳与河北豪门大族参与其中,并发挥了不忽视的作用。
因此,即便后来刘秀及其后世子孙再怎么极力强化皇权,却自始至终没有对这些地方大族动手。
一些河北豪族,如陈家、袁家、杨家、卢家之流,他们的家族几乎都曾在汉代朝堂上位列三公,就比如曾经的北方世族领袖袁家,几乎是几代人都曾位列三公,号称“四世三公、威名满天下。”
这些大族一直都对中央政权有着极深的影响力,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势力也是盘根错节。
司马家,便是这些大族中的一个,这个家族,在汉时并没有能够脱颖而出。
但到了如今,在家主司马懿的经营之下,司马家已然隐隐成为了河北诸多大氏族的领袖。
即便他如今已被大将军曹爽架空,但其在朝野上下的威望,却难以磨灭。
到了本朝,武帝曹操、文帝曹丕以及明帝曹叡三代君王,对这些大族的态度也不尽相同。
武帝曹操的出身与这些大族相比,本来就比较寒酸,他的祖父是汉朝大宦官曹腾。
因此曹家在成功打入上层世族圈子之前,地位也不过是“赘阉遗丑”而已,一直都被世家大族所鄙夷。
武帝的手段,是拉拢包括了自家亲属、青徐豪霸等部分世族,如杨彪、荀彧之流;同时,他也打垮了另一部分世家门阀,最有代表性的自然就是河北袁氏家族。
袁绍在河北呼风喝雨,可谓是“袁族豪强,公子宽放”。他的统治方针变化不大,依然是任用各地大族豪强,聚敛财富,鱼肉百姓,也正因如此,袁氏最终被大量世族支持者所抛弃。
统一北方后,旧的腐朽的世家势力被横扫一空。曹操大力推广屯田制,直接与他们争夺土地与人力;政治上,他藐视天子权威,提出“任人唯贤”来为为国家选拔人才。
“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其各举所知,勿有所遗”,这便是太祖在其《求贤令》中所说的话,此时的曹氏,并没有遵循这些大族所说的标准:“才德兼备”、或“德重于才”。而是采取了“任人唯才”的选举方法,只要是对国家有用的人才,不拘一格全部录用。
此时,选举大权牢牢把握在上位者手中,并没有让这些世族们坐大。
那些世族所谓的“仁”、“孝”等标准,无非是掌握在他们手中,用来提拔门生党羽的工具而已。
而武帝则以“任人唯才”的方法,弱化了他们的特权。
这就体现了武帝曹操选拔手段的高明。
即便如此,武帝曹操在举贤任能的同时,还是征辟了不少世族名士。除郭嘉等少数人以外,曹魏的谋士臣僚集团依然以世族为主。
即使是孔融、陈群等传统大族,曹操也没有完全赶尽杀绝,后期更是任用了司马氏等族。
到了晚年,曹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一统天下,于是便开始着手巩固对北方的统治,他也开始向这些世家大族妥协。
在最后一次举贤令中,他更是以“慎德”与“兴功”并举。以至于他死后,曹魏统治者不可避免地滑向了世族一侧。
文帝曹丕代汉建魏,更加需要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因此他进一步采纳了陈群的“九品官人法”,再次将选举大权交到了世族中正官手中,企图以此来换取这些世族对曹氏的忠心。
此时的世族,俨然再次有了崛起之气象。
明帝曹叡登基以后,巧妙的让手下四名辅政大臣互相制衡,以求宗室与世族权力的平衡。
只可惜不久以后,两代大司马曹休与曹真便相继去世了,世族的权力也再次失去了制约。
虽然明帝曹叡临终之际,想要启用宗室来辅政,企图削弱世族,但这件事情却由于刘放、孙资、司马懿三人的破坏而流产。
到了如今,大将军曹爽虽然极力打压了以司马氏为首的世族,但地方选举任免之权,依旧把控在这些世族手中。
因此,曹爽与夏侯玄等人才觉得,应该进行一场大刀阔斧的改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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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乾殿内。
十四岁的皇帝曹芳正端坐案前,凝神倾耳听着大将军曹爽的改制想法。
曹爽侃侃而谈,自汉初、太祖开始,一直讲到了文帝、明帝之时、甚至连当今的局面都给曹芳仔细分析了一遍。
曹芳也是越听越激动,他一边凝神听着叔父曹爽的改制细则,一边摩拳擦掌,心中也是跃跃欲试。
毕竟,此次改制如若能够功成,那绝对是一件泽被万代的事情。
世族专选举,此弊病自汉代孝廉察举制开始,一直延续到了如今的九品中正制,如果自己能够一举革除此弊政,那绝对会成为大魏一代明君,建立不亚于本朝三祖的功业!
曹芳听了曹爽的想法以后,兴奋异常,他举起酒樽站起身来说道:“大将军方才所言改制一事,朕听进去了,而且朕已经决定了,要与叔父一道,共进退,行新法,建立万世不拔之基!”
曹爽见有皇帝支持,同样十分兴奋,他躬身行礼道:“陛下圣明!”
“来,叔父,咱们满饮此杯,预祝改制顺利功成,也祝我大魏福泽绵长!”
“好!”曹爽也举起案上酒樽,与皇帝曹芳一同一饮而尽。
“叔父放心,少时朝会,朕定会大力支持叔父。”
“多谢陛下,大魏万年,陛下万年!”
曹爽稽首伏地,拜贺道。
――
自式乾殿起,沿着南面回廊走去,便可直达议政的太极殿。
太极殿北门外,殿中校尉尹大目正督率着麾下的执戟郎们护卫着宫门,他看到大将军曹爽自远处走来,立即憨笑着朝曹爽打了个招呼。
这个殿中校尉,生的虎背熊腰、可是却一副憨厚可亲的模样。每次曹爽自此处路过,他都会非常热情的对曹爽行礼。
曹爽有时也会与他攀谈闲聊几句,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悉了起来。
“见过大将军!”身披铠甲的尹大目朝着曹爽笨拙的行了一个军礼。
曹爽走上前去,拍了拍尹大目厚实的肩膀,笑着说道:“尹校尉,好好干,孤找个机会,一定会好好提拔你的。”
“多谢大将军!”尹大目看起来非常开心,这个态度也让曹爽十分满意,曹爽笑着拍了拍壮汉的脊背,便绕道南面入殿上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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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内,百官依班次站定,静候天子临朝。
一些世族老臣此刻正聚在一块交头接耳,秘议着什么,而他们一看到大将军曹爽昂首阔步走来时,便立即停止了窃窃私语。
不多时,十四岁的天子曹芳自北面后堂而来,不少人都察觉,今日的陛下好像比起往常精神了不少。
“群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大内官张当扯着嗓子喊道。
一些大臣上奏了一些地方碎事,诸如在辽东新置一县等事。另有大臣上奏说,秦王曹询薨逝而无嗣,秦国可复为京兆郡,曹芳都一一酌情处理了。
不多时,地方琐事已全都处理完毕,曹芳心情激动,他望了一眼位居首次、踌躇满志的大将军曹爽。
曹爽点了点头,旋即移步出班。
见曹爽出班,殿上无论是大将军党,还是太傅党,甚至于皇帝曹芳,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只见曹爽手持象牙笏,朗声言道:“启禀陛下,臣所言之事,事关重大,还望陛下与百官倾耳细听。”
“大将军请讲。”曹芳点头示意。
曹爽继续说道:“臣认为,当今之世有几大弊政,如今应当对其进行改革,惟其如此,我大魏上下内外方可焕然一新。”
曹爽此言一出,殿上立即炸开了锅,老臣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休,而太傅司马懿则稳如泰山,静观其变。
司空高柔出班问道:“改制?不知大将军认为我大魏哪里出了问题,居然想到了要改制?”
“高司空,稍安勿躁。”这时,尚书何晏出班,对高柔说道:“如若高司空不知当今弊政之所在,那晏便为司空细细道来。
当今之时,地方大小中正官一手掌握朝廷选举大权,已与汉时孝廉察举制无二,寒门士子无门入天子堂下,诸多人才无路进仕途一道,此乃第一大弊政也!”
何晏此话一出,老臣们纷面红耳赤,跃跃欲试打算反驳,何晏没有理睬,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此外,当今天下一十三州,我大魏虽占据十州之地,然今日之一州人口,却不比汉时之一大郡,而州、郡、县中,冗官甚多,政令不便,此为第二大弊政也!
还有,如今天下未定,而百官喜好吴绫蜀锦此等奢靡之物,无故资敌,此乃第三大弊政也!
此外,晏自有另外一策。
如今正逢乱世,而我朝自太祖以来,尚法理,重刑罚,民众犯法而死者多,晏以为此举不利民众生息繁衍,更有损国力,因此,晏请复古之肉刑,以代死刑,此举可化尸为人矣,请诸君慎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