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的时候我喜欢观察周围,尤其是要坐很长时间的车的时候。想起以前回家,蜿蜒匀速前进的火车哐当哐当的从铁轨上压过,像给人催眠一样节奏单调而平稳,于是就会睡意越来越浓,即使不想睡也不由得不睡。我坐火车的时候却很少睡觉,可能是周围的人太多了的缘故吧,面前不停的浮现的各式各样的脸,愁苦或开心或无表情,丰富得如清明上河图一般,让我目不暇接。其间还会有个把推销员站在过道里,有声有色加动作表演来推销诸如袜子,验钞小仪器之类的东西。不知道台词背了多少遍,反正从来不会结巴和重复,而且还极具感情色彩,很引人入胜,还就真有人会掏钱包。想起来某一次从家里返回大连时的经历,那时我还单身,也是我最后一次单身的行程,因了周围人的可爱,我对那次行程记忆深刻。
坐车的途中,除偶尔观赏一下窗外的景色以外,绝大部分我都在观赏车子里的人,那天我身边有一男一女,他们和我一样都属于没有买到座位票的无座游击人群,两个人很明显是一对情侣,穿着热烈的情侣装,是耀眼的红色。女的一看就是我家那边的姑娘,豪爽之外还有一股男子气概,留着李宇春的发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选秀节目造的孽,反正现在的女性越来越少了阴柔之美,反倒像男人一样行事粗狂起来,还好是看的习惯了,中性之美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我也就不以为意了。姑娘长得还是挺漂亮的,干净利落,有种独特的气质,一张嘴说话苞米茬子的调就出来了,看来我的判断无误。小伙子长得老实又老成,很笃实的感觉,一笑起来,法令纹会很明显,更让人觉得温暖。我猜想女孩应该比小伙子强势一些吧,果然,一路上两个人打打闹闹说说笑笑都是小伙子在捧着女孩子的话,小心翼翼又不露痕迹,现摘抄对话供正在行进路上的新手们参考吧。
小伙子好像很喜欢小孩,只一会工夫,他的周围便围了小孩子若干个,包括男孩女孩年龄在11岁和2岁之间。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欢。女朋友见此景就说话了。
女:我觉得你比较适合到幼儿园上班,你挺有小孩缘啊。
男:这需要沟通知道不?
女:行,等咱俩有孩子以后你出力,你妈出钱哈。
男:那你出啥啊。
女孩一时语塞。他也猛然惊觉自己的问话很没有水准,随口补了一句,对哈,你也出哈。
女孩照他后背就捶了一下,声音浑厚响亮,震得我后脑勺发麻。
又过了一会,小伙子要把外套脱了,车厢里人本来就很多,他这脱衣的架势一拉开,使有限的可利用资源变得更加紧缺了。女孩子一皱眉头,说你折腾什么啊!
小伙子指指面前的小姑娘说,这小家伙问我穿毛衣不热吗,一下把我问没电了。
女孩顺势埋汰小伙子说,你就是老年痴呆。并且征求旁边小姑娘的看法,说,他是不是老年痴呆?
小姑年大概有11岁吧,很诚实的回答姐姐的问话,他也没老啊。
俩人扑嗤嗤的笑,女孩说,那他就是忘吃药了,随后又问小伙子,你说你昨天不是刚吃完吗?小伙子很配合的回答,没吃到量。女孩很爷们的摸了摸小伙的脑袋说,错,是吃错药了。
我无意偷听两个的对话,但空间实在有限,不想听也不得不听,这样一来反倒给我解了很多乏闷。别急,这边还有一对调情的呢,更加热闹,我有些目不暇接了。
一只苍蝇在控制室里上蹿下跳着,好像到了绝路后疯狂的挣扎,我看它看得入了神,觉得它很可怜,做那么多无谓的动作还是不能逃离出来,列车员只需开一下车门它就有生路了。我最讨厌的生物在为续命而努力奋斗时也是美的,也是值得称赞的,总好过坐以待毙吧,很多奇迹就是由于不懈努力而产生的偶然的结果。也许一个奇迹在发生之前,人们并没有想过会有奇迹,然而奇迹却突然发生了,不要真的认为它偶然,万事都是有个因果的。这不是从某处听来的佛禅,而是我始终坚持的东西。思路被一阵笑闹打断,回头一看,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打情骂俏?姑且这么形容吧,似乎有些不妥,还有些不厚道,但这里的打情骂俏绝没有讽刺或其他不好的意味。大约年龄20岁上下的一对男女,于坐火车的途中相识而互生好感,这本身就是个很美的故事,我怎忍心用恶劣的语言去攻击它?也许小说里常见这种出门偶遇并互生情愫的故事吧,现实生活中人们忙碌且麻木,即使有这份心思也是很有目的性的想着遇上个美女或者是帅哥就好了,殊不知这样定位偶遇,本身就已经否认了偶遇这回事,成了一种自我发起的相亲活动了,并且这种自发性的相亲活动基本上就等于瞎猫非要找到死耗子。所以当我看到两个人调笑时,心中升起的竟是种感动,然后便饶有兴趣的观看起来,既然两个人并没有要避其他人的意思,观众的我又何必扭捏呢?
男孩子故意挑起话端吸引女孩子的注意,而女孩子多半一笑置之,有时因为男孩子有些过激的调笑会用脚踢一下男孩子,而这一踢似乎就是个默许的暗号,意思是说你来吧,我对你有意思。于是男孩子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身体开始往女孩子那边靠,女孩子故意不看他而望向窗外。男孩子出现了一种兴奋而又不安的焦灼表现,两条腿猛烈的颤动,不是因害怕而起的那种,而是因某种欲望上升而又无法立刻满足而引起的强烈情绪。他的腿太长了,甚至影响到我的有效活动范围,我也不好说什么,以一种对于非体操运动员出身的难度系数较高的姿势站定,继续冷眼旁观。女孩趴下了,头埋在胳膊里,想是要假寐一下吧。男孩看了她几眼,把一只手放到桌子上,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开始了无节奏的击打乐。根据声音传播的特性,女孩无疑是最早听见该乐声,也是听得最清楚的那个了。女孩似乎并不在意,接着假寐,男孩有些着急了,用脚尖碰了女孩的脚尖一下,女孩成功的坐起来了。
火车似乎很不会看场合,马上就要到站了,分手在即,男孩帮女孩把东西拿了下来(我也趁机使唤了一把),然后说,你就真的不给我留下电话吗?女孩没言语,我还想要继续看下去,无奈人潮涌动,我随着人潮被挤下了车。想想女孩该是把电话留给男孩了吧。
临走时,我又望了一眼控制室,那只苍蝇还在跳着,而门曾经被打开过一次,它失去了逃出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