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随着年岁渐长,现在如果有人说我固执,我开始习惯性的反思一下自己。一想到“固执”本身不是什么正面的词汇,我就觉得自己应该收敛一些。
然而,和小时候的我比起来,现在些许的羞耻之心完全是小巫见大巫。这或许也就是长大的意义——学着考虑一下亲友的感受,为别人收敛一下自己的锋芒,甚至反思一下自己的选择和信仰。
因为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忽然发觉即使自己一直在成长,现在仍然不能企及所谓的成熟。而我所推崇的“赤子之心”,有时候也不过是任性而为的代名词。
说到底,在真诚和任性之间,一直有一个适可而止的度,是需要每一个固执的理想主义者去衡量。
固执的臣臣
小学的时候,因为我的身材比同龄人瘦小很多,我便总是希望能快快长大,做一个大人,这样我就不用怕那些高高壮壮的高年级学长了。
然而,这个小小的梦想,一直都没有实现——我在长身体的时候,学长们也都在长身体,长得还比我快。
就算身体外形这般无奈,我心里的那股倔强劲儿可是不服输的——“凭什么你长得壮,我就该什么都听你的?”这是我打心眼里的固执态度。
所以,虽然我还是有点儿怕高年级的学长,但在口头上却从不认输,往往遇强则强。
这个方法有时候挺管用的,高年级的孩子毕竟更喜欢捏软柿子;有时候也不怎么灵,言语冲突一升级,最后只能动用些拳脚才能了事。
结果也可想而知,这股倔强劲儿难免让体弱的我吃了几次亏。
不过,我后来好像找到一个出口,那就是找比我更小的孩子出出气。
我倒也不是整蛊大王,只要能弄哭他们,我并不介意方法直接一点儿:比如故意做鬼脸凶他们,趁他们玩得开心时抢他们手里的玩具,突然扎破他们手里的气球,甚至不会走路的娃娃,我都可以逗哭他们。
看着这些“弱小的人类”在我面前不堪一击,我心里产生一种年龄上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曾经让我上瘾。
在童年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喜欢那些如同小霸王一样的小孩子。他们的蛮横无理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童言无忌的道理,欺到我头上的,我一定还回去。
就这样,没有什么身体资本和狐朋靠山又生性固执的我,虽然在同龄人中一再溃败,却也用欺负小孩子这种畸形的方式,找到了可以执拗地昂起头的独特角度。
固执的失败
小时候家里农活比较忙,我在地里又帮不上,思来想去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于是,虽然那时候的我只有趴在灶台上才能够到锅盖把手,还是坚定地告诉妈妈:我要下厨做饭。
说是做饭,根本就是熬个大米粥,再上蒸屉把菜热一热就可以了。但因为一不知道水米的比例,二不知道白米下锅还会“变多”,三不知道白米什么时候才熟。
结果,本来是想做一锅稀饭,一把火就烧成了一锅浓粥;又担心饭菜不熟,只好再添两把火,我发现粥变得越来越浓稠;于是,我索性又填了几把柴火,打算把水熬干直接做成干饭吧。
就在最后这几把火还没有烧完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了一股怪味儿。我赶紧猛地打开锅盖,伴着浓烈的糊底的味道迎面而来,我失望地发现锅沿的米已经糊底,锅中间的米饭竟然还是稀粥的样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儿呢。
就这样,我再次为我的固执付出了代价,我只好熄了火,安静地做着心理准备,等待妈妈的批评。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妈妈并没有任何批评之词,只是顾着笑,甚至还满口鼓励我:“只要肯做就行。你做成什么样子,我就吃什么样子。”
在一口大锅的中间,我勉强盛了几碗粥不成粥、饭不成饭的“白米”上了桌。
妈妈在一旁叮嘱我以后应该注意些什么,似乎人生第一步就是用来失败的,做了就是成功。
我默默地点点头,又仔细品尝了一下碗里的米饭,竟然觉得“失败的味道”似乎也没有那么差嘛:“知道了!”。
固执的大年三十
一个小孩子偶尔的执拗,基本上无伤大雅,现在回想起来,只不过是生活里的一点儿细碎回忆。而印象里最深的固执,恐怕是那次唯一没能在家里吃的年夜饭。
对于小孩子来说,一年到头的春节总还是有些盼头的——好吃的年夜饭、好玩的玩具、好看的新衣服……
但是那一年我对于年夜饭的盼头,却不在自己家,而是在斜对门邻居家的饭桌上。只是因为我偶然知道他家的年夜饭可以喝到当时并不多见的红酒,或许也因为难得有借口和青梅竹马的女孩儿一起吃饭。
总之,我在大年三十的傍晚便临时决定今年的年夜饭就不在家吃了,直接留在了邻居家里:“我要喝红酒”。
一听说我不回家,爸爸妈妈跑过来好几趟,但是用尽各种“利诱”也没有能把我劝回去。
因为过年是个喜庆日子,即使如我这般任性,爸妈也没有一点儿愠色,我觉得我特别成功。
后来红酒也喝了,年夜饭也吃了,也就回家睡觉了,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我现在早已经忘了红酒的味道,只记得那个灯火通明的晚上,年夜饭也成了我固执的回忆。
后来老师课上讲解固执这个生词的时候,“固执”它就成了我小学时代记住的第一个复杂又抽象的词汇。
放下固执
虽然母亲也经常指责我的固执,但大多数的口气都显得很中性,唠叨很多也并没有改变我什么性格。
但如今回想这一切的时候,我忽然发觉自己那个时候其实正在慢慢变化——原来,父母和我的性格恰恰相反。
在我的印象中,即使父亲的脾气不是特别好,母亲的嗓门也不是特别小,他们两个人也很少吵架。
就算是偶尔有冲突,基本上都是一个发火一个哄,一个着急一个劝。他们就像两个火石,总是有一个想撞点儿火花的时候,另一个只顾躲着。
这火啊,总也打不着。
妈妈生气的时候,扯着嗓门骂我们爷仨儿。爸爸总是挤出一副受惊的表情,对我们兄弟两个偷偷地笑,好像一个带头儿做错了事情的大孩子。
爸爸生气的时候,我一般都觉得挺害怕的。妈妈总是说:“你爹啊,就是这么个臭脾气……”
唯独记得有一次深夜,我已经早早睡下,突然惊醒听到他们开始吵架,而这次似乎谁也不打算让谁。我还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有些不知所措,一动不动地继续装睡。
我又细细听着他们急促而愤懑的对话,才听出来似乎是白天麻将桌上的小事儿,小小年纪的我都觉得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对他们争吵有些害怕。
我忽然灵机一动,假装要被吵醒的样子翻了个身。果然,我听到他们安静了一下。
这时,我忽然不再害怕了,便又翻了一个身,他们又安静了一下,这时我听到妈妈轻声说到:“别吵了,孩子都要醒了。”
但是,爸爸妈妈的话题总是在我安定下来的时候,又继续争吵起来,我只好继续不停地翻身,争吵、翻身、安静,争吵、翻身、安静……
我不记得自己翻了多少个身,也不晓得自己的演技是不是很高超。只知道,我们一家人很快就都睡着了。
写在最后
慢慢长大以后,我才逐渐认识到,父母亲给了我一个幸福和谐的家庭,大多来自这种深刻的相互理解,又主动地克制个人固执。
他们的包容不是忍让,而是理解;倔强不能过满而要适度,过度的叫做固执,恰好的叫做执着。
然而,大多数人的固执并非追求真理,要么是为了维护自己既有的形象,用固执无理的坚持来试图掩盖过去所犯下的错误;要么就是被别人捧到了台面上,下不了台阶便只好硬着头皮固执下去。
所以,虽然看起来都是固执。但其背后的深刻意味和缘由,却值得深思。
固执是心灵上的不自由,是自我设定的牢笼,“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承认自己现在还是有些本性难移,倔性不改,但我相信自己总是一点儿一点儿地在变好。
以爸妈的文化水平,他们永远说不出这些大道理。但恰恰是他们只能做给我看的东西,我才记得更清楚。
P.S.
望月尘 | Yann:
有时胡言曾经,有时乱语现在
千万不要信我,有思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