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带着一种或深或浅的情绪,儿时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东小西,却在内心埋下了一方明镜,经过年岁沉淀,虽已蒙了尘埃,但只要它遇见一点儿光亮,哪怕很微弱,也会放出异样的光芒。
心心念的春天终于来了,但那时早晨晚上寒气还甚浓,冻得人直打哆嗦,不能轻易地脱掉冬天的装备,而中午又会让人热得难耐,并不像南方的春天那么温柔,平静的像个姑娘,等着花开。厚重的棉袄棉裤把我们捂得喘不过气来,恨不得扯开袖子,把棉花都打出来,我们吵着嚷着,要摆脱这样的臃肿状,即使大人们劈头盖脸地呵斥也全然不在意。就像小草在春天的心情一样,迫不及待地翻出春天穿的衣裳,露出崭新的面容,迎接那燕子纷飞的日子。
总感觉春天很短暂,还没几天快活日子,就迎来了夏天。 夏天曾是我很犯愁的一个季节,看着小朋友们都穿着漂亮的裙子和凉鞋,我却只能投以羡慕的眼神。炎炎夏日,何其长何其惆怅,只有我的内心在苦苦煎熬,我实在是喜欢凉鞋,妈妈,可以买一双给我吗?哪怕就一双,我想尝尝穿上凉鞋那幸福的滋味儿。
可从小我就是一个羞于表达自己想法的孩子,更不敢在大人面前提出这个过分的要求。记得印象中最深的一次,那是个秋收的季节,我们一家人在地里忙着收玉米,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但丝毫不减爸妈秋收的热情,说是热情,不如说是怕玉米烂在地里的焦急,因为接下来全家还得靠着玉米过活呢,快天黑了,收了一大半的玉米,整齐地堆在地里,必须想办法运回家去,但是靠人力是完全不行的。这时,爸爸妈妈交给我一个重要任务,让我去姑姑家里,告诉姑父让他赶着他家的骡子平车来帮忙。我刚开始并不想去,但是看着爸妈的表情,我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可愣是站在大门外,不敢进去,一会儿悄悄地朝里观望,一会儿贴在门缝儿里听有多少人讲话,害怕进去,又希望有个人出来,这样我就可以告诉他我的来意。差不多半个小时,一直犹豫恐惧,终于姑父出来了,看见了我,说你怎么不进家去,我都不敢答话,这时爸爸来了,估计是等不及了,才把事儿办了。所以,就算自己内心繁花似锦,我表现出来的总是枯草连连。
过了很多个夏天,妈妈似乎也看穿了我的情绪,破天荒地给我买了第一双凉鞋,颜色鲜亮的耀眼,独特的设计显得那么时尚,比妈妈自己做的鞋子漂亮多了。仔细端详着这双凉鞋,小心翼翼地摸着,我踩上去有一股难以言表的幸福感。反正那年夏天,我是过得比往常任何一个夏天都快乐。这双凉鞋虽不过只需五六块钱,但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天天穿着它,跳皮筋、跳方格和疯狂地玩着各种开心的游戏。终于不用再羡慕别人的炫耀,彻底地拯救了自己的虚荣心。可是我的鞋子并没有完整地撑到第二年夏天,褪去了那原本的亮色,变得破旧,断了好多,因为是塑料,爸爸就用红红的铁钩子开始焊起来,熏出难看的黑色,以及各种痕迹,它不再漂亮,但我还是继续穿着它,再怎么说也是买的鞋子比自己做的鞋子更有面子。就这样度过了又一个夏天。 接下来便是又一个更加惆怅的夏天,原以为妈妈会再给我买一双凉鞋,可是已经那么热的天气了,她却丝毫没有表示。倒是有一次,她带我到了鞋店,说给你买一双网鞋,这个鞋子结实耐穿,还跟凉鞋差不多的价钱,夏天也透气,不会闷热,到了秋天还可以继续穿,一举两得嘛,我没有吱声儿,只见她认真地挑着一双又一双,问我话,我就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都不喜欢,随便哪一双都可以,心想有必要那么一次次地挑来挑去吗,更加不耐烦,不想理她,就觉得连一双凉鞋都舍不得给我买,很沮丧,甚至还跟她冷战了很久,不吃她做的饭。我想当时我应该伤透了她。 后来,我跟我妈妈笑着说我终于可以自由买凉鞋了。一提到凉鞋这两个字,顿时妈妈的神情变得奇怪。她开心地笑着,但笑中带着一丝丝心酸的情绪,这件事情也许在妈妈那里永远是最痛的,也是最愧疚的。我想到一句话,来诠释这最真的情最亲的爱:最孤独的人最亲切,最难过的人笑得最灿烂,这是因为他们不想让别人承受和自己一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