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胡莉莉被疼痛唤醒。她感觉一块烧红的碳正在胃里灼烧。昨天晚上的记忆很模糊,床头柜上四散的啤酒罐提醒她昨晚喝光了买来的啤酒。晚餐好像煮的是方便面也好像根本什么都没吃,她捂着肚子翻身下床,从抽屉里翻出盒吗丁啉,把那苦涩的白色药片干咽下去以后又躺回床上。
药片起效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她知道自己还要忍受很久。只是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呆在北京,遭受煎熬,自己来北京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出人头地。她来北京是为了找一个人,找一个男生。
在上大专的时候她很喜欢班上一个温柔和善的男生,喜欢了三年,当了三年的好朋友。她一直在等那个男生能明白她的意思向她表白,一直等到男生交上女友还一起去了北京。在她的眼里那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女生就是个花瓶,矫情又做作,在北京那种地方肯定吃不了一点苦。所以她也来了北京,然后不停的在QQ空间和校友群里表明自己也在这里。她在等,等哪一天那个男生会发现她的好,来找她。
不过这终究只是痴心妄想。那个男生在这几年里甚至都没有联系过她。而她心底的那份期许经过风吹雨打蜕变成了怨恨。之后她删除了一切关于那个男生的信息,还用了很久把那个男生的样子从脑海里抹去。
她做到了,如今再怎么想也不会想起那个男生的模样。为什么一定要有男人呢,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有一瞬间她希望是周凡,但马上想到他是有钥匙的,至少会先试一下用钥匙开门,于是她艰难的起身离开房间来到门口打开锁。
“你好,我们是来检查暖气片情况的,方便我们进屋看看吗?”
“不…..不方便。”
胡莉莉虚弱的靠在墙上,门外只是两个物业的人而已,但那两个男人的目光却让她脊背发凉。
“只是看一下有没有漏水就好,不麻烦的。”
手拿着报表的男人往前凑近一步。她突然意识到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只要把脚踏过门槛,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就不可能阻止他们强行进屋也不能阻止他们会做的任何事情。想到这她不再去考虑礼貌,砰一声猛的盖上门,反锁,她喊了一声下次再来,随即逃回自己的房间再把自己的门反锁。
抱着肚子坐在床边,她不断命令自己不许哭。只不过是一点小挫折,一点老毛病而已,要不了命。强打起精神她再度起身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开水以后又回到床边打开笔记本。过去犯胃病的时候她经常这样靠一杯热水和一部喜剧片熬过去。效果很好。这一次她选了最喜欢的《东成西就》。
时间过去一个小时,她听着夸张的音效,看着搞笑的画面,思绪越飘越远。小时候,理发店里的电视就经常放这部电影。有时附近的人会把她家的理发店当免费录像厅,偶尔看高兴了也会顺便剪个头,所以爸妈也没阻止。不过人多就难免眼杂,老妈是个漂亮女人,老爸不在的时候常会有些不三不四的二流子出言不逊甚至动手动脚。深谙世故的老妈总是能圆滑应付,但是回到后屋,她还是能看到老妈偷偷哭泣。当时年幼的她总觉得老妈懦弱,胆小,明明只要把那些人轰走就好,偷偷的在屋里哭简直让人作呕。如今她已长大,逐渐明白老妈的难处,但那种感觉却一直深深的印在脑子里。她可以被感动落泪,可以喜极而泣,但绝对不会因为软弱掉一滴眼泪。
胡莉莉为自己的坚强自豪,可也清楚正是因为这股臭脾气自己才会在北京耗那么久。电影放完,旁边的那杯开水已经变成凉水。情况没有好转,她依旧感觉到胃里的那块碳在燃烧,而且那股疼痛越来越厉害,似乎那块碳越烧越旺了。
她重新换了杯开水,再次回到床前,电脑的播放器自动跳到了下一部电影,《东邪西毒》。这电影她很早以前看过一次,完全看不明白讲的是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同一批演员能演出两部如此不同的电影。正是这部电影让她感觉自己跟文艺片是绝缘的。现在,至于为什么电脑里会出现这个电影,她想了一下,只能想大概是周凡拷的。她不太想看这个电影,可两手都抱着肚子,只能任由它演下去。
然而随着悠长的音乐,她渐渐被吸引。她开始理解盲剑客为什么会离家在外漂泊,她开始知道大燕国的公主为什么会幻想出一个妹妹,她开始明白洪七丢掉一根手指不只是为了一颗鸡蛋。她也嫉妒能跟洪七一起上路的丑老婆。最后,当爱着欧阳锋的大嫂在镜子前痛哭时她感到胃里的疼痛减轻了。这不是因为药开始起效,而是另一种更强烈的痛楚开始蔓延。
她感到心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自己孤独的度过了最美好的时光,最喜欢的人从来就不在身边。她没有学会单纯的去爱一个人。如今自己已变得世故,回首所谓的青春,既没有浓情蜜意的言语,也没有刻骨铭心的别离,更没有相濡以沫的信任,那里只有一个空洞,空洞里是一片虚无。无论将来自己多么的努力,空洞也无法填补。
两种愈加强烈的痛楚一种从身体里一种从心灵中咬合在一起,几乎将她撕碎。她趴倒在床上死死咬住枕头不让眼泪出来,但心中柔弱的自己不停在说,今天这一关靠她自己过不去。可又能找谁呢,冷汗如雨下,她艰难的拿起手机打开通讯簿,父母远在一千公里以外,田芳和夏锦荣要上班,更何况她们都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她想自己应该打急救电话而手指却在滑过周凡的名字时不受控制的按了下去。
如果今天自己死了,那就要让那个骗子内疚一辈子。抱着这种想法她一直等到电话接通,当周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她强忍住所有痛楚问道。
“你找到她了么?”
“还没。”
往后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周凡问道。
“你在干嘛呢,早饭吃了么。”
“在看电影。”
她想问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的问有没有吃早饭,但没说出来。
“哦……”周凡顿了一下然后带问“又看哭啦?”
这一问摧垮了她的忍耐,眼泪如溃堤的洪水倾泻而出。她想问为什么还要对她好,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去找别的女人,难道她不好么,难道她不值得被爱么。这些问题她很久之前就想问,而现在她依旧没有问。从她口中出来的只有最简单,最强烈的感受。
“好疼……我好疼啊……”
手机从掌中滑落,周凡焦急的声音越来越远,她蜷缩在床上孤独的一遍又一遍哭诉。
从被泪水模糊的世界里她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那时她才十岁,因为牙疼而趴在父亲肩头大声的嚎哭。父亲宽厚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她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一切都会好的。回想起来,那时牙疼的并不是很厉害。只是那时的她以为这种疼痛会一直存在,永远都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