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换我心 为你心
他原以为自己一直等下去便能等到一场相聚,纵然一千年又如何?只要没有等到她,便是两千年、三千年他也会愿意等!
可他从不曾想过,他不愿意魂归地府,却致使她在地府枯等一千年,她终是进入轮回,抛却过往的一切,抛却那些与他的点点滴滴,抛却那曾经给予他所有的爱,抛却了关于妲己,关于狸儿的一切,也抛却了他。
他全身光华褪去,又变回那个烧焦了的骷髅,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破败。他终是输给了自己,若他不将自己变成魅,便也不会错过她,不会让她枯等,等到绝望。
越清影说她是被阴差强行押上奈何桥的,是被孟婆强行灌下的孟婆汤。只这两句话便足以戳痛他整颗心,她那时该有何等的绝望和不甘?
她又何曾受过那等对待?和她在一起的那几年里,他从来都把她捧在手心里。
天冷了怕她冻着,便亲自去打猎,做最好的狐裘衣为她保暖;怕天热了她难受,便命人挖地窖,把冬天的冰块都尽数堆进去,待到夏天便带她到地窖里住,半夜里怕她冷了,又悄悄把她抱回去。
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就是他的心尖上的肉,是他的命?所以谁都不敢对她有半分疾言吝色。
可为了等她,她受那么多的苦楚和屈辱。
他再次看向角落里的佳人,苦笑,那分明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她除了和妲己那般有着惊世容颜,却没有一处是与她相似的。
到此时他方才明了,她不是妲己,妲己真的死在了一千年前,纵然有她的灵魂,她也不再是当年的她了。
他抬手,幽蓝色的火光徐徐飘向谢怀宣,笼罩在他的身体上。
越清影大惊,她慌忙挡在谢怀宣身前冲鬼祖怒吼:“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许你伤害他!”
鬼祖抬起另一只手将她挥开,谢怀宣依旧被蓝光包裹着,他胸腔里碎裂的骨头正在“咯吱咯吱”作响地修复,他后背被撞断的脊椎又重新挺直,他的鼻息渐渐均匀稳定起来。
蓝光撤回,越清影一把抱住他,在看到他一切如常后,她惊讶地抬头看向鬼祖:“你……”
“你要代她好好活下去。”鬼祖出声,声音又是那刺耳难听的喀擦喀擦声。
越清影瞬间泪眼模糊,她看着鬼祖,郑重地道了一声:“谢谢你。”
鬼祖却又无奈:“你果真不是她。”
说罢,他张开双手,喃喃道:“狸儿,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谢怀宣刚刚睁眼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远处的鬼祖此时身体竟渐渐破碎,一开始是大块大块的碎裂,然后大块也跟着又碎成小块,小块再继续碎裂……
如此一遍又一遍,鬼祖的身体竟然碎成了一粒粒晶莹剔透的蓝色光斑,如同蓝色的沙子,风一吹,便如同轻烟一般飘散。
紧接着,整个城楼上都飘起蓝色的光点,如同漫天的萤火虫,慢慢飞舞,渐渐远去,似是在追寻着家的方向。
夜又恢复了寂静和黑暗,他们知道,鬼兵溃散了,鬼祖消失,鬼兵便也跟着瓦解。
谢怀宣手上被滴上一滴灼热的泪,他回身,一把捧住越清影的脸,微微恼怒:“哭什么!舍不得?”
越清影一巴掌挥开他的手:“怎么就不能哭了,我的前世那么爱他!我怎会没有感觉!”
“越清影!”谢怀宣急了,一把将她拥入怀里:“那是你的前世!前世……你可不要搞混了!……他,他还是个骷髅……那么丑……越清影!”
越清影被他着急的样子逗乐了,她咧嘴一笑,将眼泪胡乱蹭在他的肩头,却在隐隐夜色中察觉他身上的衣服是红色的,一时间又是怒涌心头。
她猛然推开他,冷声道:“世子爷今日大喜!不陪你的新娘子跑来找我做什么!”
谢怀宣被她这一埋汰竟是哑口无言,好啊,秋后算账?谁不会,他还有很多帐没有跟她算呢!
只听他冷声道:“爷我特地赶来,不为别的,只为一件事。”
越清影被他这突然转变的态度给蒙了,她皱眉:“什么事?”
谢怀宣的声音骤然压低:“我要向你讨一句祝福,你昨日只说祝我和段九幸福,到底怎么个幸福法,你倒是跟我说说?爷不喜欢听半截子的话,不听你说完,爷就是洞房花烛夜也不得尽兴。”
越清影暴怒,这个无耻之徒!还洞房花烛!她一把推开他:“我不会说!”
身体却被他紧紧箍住,怎么挣扎也没用。
刚刚被鬼祖救回来,谢怀宣觉得身子骨恢复得还不错,对付怀里的人儿倒还绰绰有余。
他语气似诱哄,却带着几分冷意:“不会?我来教你,你跟着我念:我讨厌谢怀宣,我只爱谢北舜。我祝福谢怀宣和段九举案齐眉,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越清影皱眉,狠狠别过头去不理会他。
下巴被捏住,他的力气太大,竟把她捏得生疼。她暗骂,今日定是出门没看黄历,前后被两个男人捏下巴,这下巴一准要掉了。
耳边再度传来谢怀宣的似嘲讽的声音:“怎么?不说?哑巴了?你不是很大方吗?你不是最乐于献身吗?一条命,一夜春宵都献出来了,怎么说一句祝福的话就这么难?”
越清影依然死死咬着嘴唇,竟是连呼吸都变得轻了许多。
突然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谢怀宣皱眉,抬手抚上她的脸颊,那里竟全是泪水。
她哭了?
他的手一抖,猛然抱紧了她,方才的冷意全然散尽,剩下的全是无可奈何:“越清影你这个没良心的!”
他紧紧抱住她,微微晃着,像是哄孩子一般细细道:“若非是谢北舜故意把这些透露给我,你是不是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跟段九幸福美满,儿孙满堂了?”
他无奈叹息:“你可知为了这个错误我有多煎熬?我以为那夜的人是段九,所以我才要娶她对她负责。我每日想着你,却不敢说,看着你站在我面前却忍不住多看你两眼,把你抱在怀里就舍不得松手,看到你遇到危险,我的魂也跟着丢了!”
“我真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把你嚼碎了吃进去,让你和我的骨血相融,这样一来,你再也藏不住任何秘密,全世界懂你的人就只有我了!”
“越清影,我有多爱你你知不知道?爱到放不开,丢不下,赶不走!爱到了骨子里!爱到了灵魂里!爱到情愿再一次犯傻,为你不顾一切!”
空气里渐渐传出越清影低低的抽泣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无忌惮。就像是大片的海浪不断地涌来,不断地堆积,最后猛然碰撞,撞在悬崖上,炸开,崩裂,再也阻挡不住地宣泄开来。
这是堆积了多久的辛酸和无奈,委屈沉闷到何种程度才会有这样的放声痛哭?
这么久了,隔了这么久,她终于再一次听到他说爱她,这一句爱来得这么突然,却足以让她又惊又喜,甚至让她不敢相信,原来以前都是她的自以为是让两人错开那么久。
越清影第一次在谢怀宣尚还清醒的状况下哭得如此惨烈,谢怀宣又是挡不住的一阵心疼,方才的严厉痛斥不得不尽数抛在脑后,他终是放开她,却捧着她的脸,吻上她。
越清影却是气愤不已,伸手要推开他,谢怀宣哪会轻易就被她推开,到底是京城小霸王,若是蛮不讲理起来谁又能比得过他?
谢怀宣捧住她的脸,将自己的脸贴上去,粗声粗气道:“说,你到底爱谁?”
越清影仍是在抽泣,却不回答他,反而嗔怒:“你才是最没良心的!我把自己的性命都交给你救活了你,你却说不要我了!我挡在师兄面前,怕你们打起来受伤你却骂我犯贱!我丢下自尊跑去王府找你,等了你半夜你却跟段九勾肩搭背卿卿我我!我心甘情愿献了身第二天你却翻脸不认人要娶段九!还有……还有,我从马上摔下来,明明受伤的是我,可是你却那么大声地骂我……你还,你还……”
他低头吻住她,吻得极其用力,越清影只觉得头晕目眩,嘴唇发麻。
谢怀宣终于放开她,却粗哑着嗓子道:“你说我不要你,你离开后我每分每秒都在后悔都在犹豫!你说我骂你犯贱,那是因为我嫉妒你那样维护谢北舜嫉妒得发狂!你说我跟段九勾肩搭背,那是因为你册封我伤心欲绝却只能借酒浇愁!你说我翻脸不认人,那是因为我从来不敢想你会为我哭、为我笑甚至为了我而心甘情愿……”
“你从前对我什么态度你自己还不清楚?脸上活像堆了冰块,回头真应该找判官再问问,是不是我前世欠了你的钱没还,整日里脸硬得跟债主似的!”
地府中,判官正在审讯着新来的鬼魂,却大嘴唇一掀,打了一个大喷嚏,直接卷起一道狂风,把那堂下的鬼魂冲得不见了影儿。黑白无常连忙追出去,不一会儿,才气喘吁吁把鬼魂儿给提溜回来。
判官胡乱揉揉宽扁的大鼻子,哼哼道:“他娘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在背后拿本官开涮!”
城楼下,那个“龟孙子”刚刚被美人揍了一拳,此刻正死皮赖脸抱住她,对着他怀中的宝贝儿倾诉衷肠:“当我醒来看到段九坐在我的床边我毫不犹豫就相信那个人是她。你从来都是在拒绝我、嫌弃我,眼里心里只有一个谢北舜,你让我如何相信那个说爱我、与我缠绵的人是你?
还有你说你坠马时我骂你,可你知不知道,看到你在地上半天不起来我有多害怕?我当时感觉到自己的世界都要崩塌了!可你呢?满脸的不在乎,云淡风轻,我能不生气吗?你不在乎,我在乎!”
说着他又抱紧了她,似乎要把之前没有抱过的都给抱回来。
越清影不服气:“你不是说再不会为我犯傻了吗?今日这又算什么?抛下新娘子,被鬼祖打得半死,你母妃若是知道了定然要哭死!”
“哼,他们已经知道了!明日段剑山庄就得上门来杀了我!”谢怀宣没好气道。
越清影却是被吓到了,她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你,你快回去!天还没亮,还来得及!”
她又忍不住哭起来,谢怀宣叹息,怎没见她以前也这么爱哭?知道自己真的吓到她了,他连忙抱住她好声安慰道:“怕什么?爷可是京城一霸,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爷还是龙子龙孙,他段剑山庄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当然,这话只是谢怀宣的自我安慰,后来他就知道,段剑山庄这条强龙把他这条地头蛇给折磨得几乎疯掉,好在后来多亏皇上出面调解,赐给段剑山庄一座铁矿山才算罢休。
当然,段剑山庄铸造的兵器也开始有了固定的客户,那就是朝廷,段剑山庄在往后的数十年一跃成为北越最大的皇商,赚得盆满钵满。
越清影气恼地捶他,却被他把拳头用大掌包住,转而质问道:“对了,之前你管鬼祖叫什么?叫‘辛’?怎么不叫肝呢?多好听!”
越清影一拳砸在他的鼻子上,暗骂道,谢怀宣这个王八蛋!心眼儿比针尖还小,这种事还惦记着。
谁料,谢怀宣的小心眼儿还在后头。
“你方才跟鬼祖说什么?说你从前救我是因为不懂事?你还说我是什么过客?”
越清影不理他,他又再接再厉:“哼,你胸口有没有痣?爷也要查看!”
拳头声再度响起。
“你的嘴唇怎么肿了?来,让爷给咬咬就不肿了。”某人还是不老实。
这一回拳头声没有响起,倒是响起了点别的,有点暧昧的声音。
还有越美人的嗔怒:“谢怀宣……你咬疼我了……轻点,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