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车钥匙重重地在桌上磕了几下,洪锦从梦中惊醒,迷离的重影让她看不真切。她揉了揉眼静,再次仔细瞧了一眼,一下子变得警觉起来。
“怎么是你?”
刘晟黑着脸坐下来,没有搭理她。
洪锦不停地腹诽着陆馨,找什么人不好,非要找刘晟,昨日俩人唇枪舌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只怕待会儿会打起来。
洪锦警惕的与他隔开两个位置的距离端坐着,然后静观其变。
原以为他会找她麻烦,但意外的是,他居然叫服务生送来了酒,他不言不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很烈,他被呛得咬紧了牙关。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抬眼看她,只是一杯一杯的灌着酒。他的面容很疲倦,眉头拧紧,低头盯着桌上的酒杯沉思,目光深远且绵长。
莫非,他有什么心事?洪锦身子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臂,胡乱的猜测着。
驻唱歌手抱着吉他,唱起了经典粤语老歌,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
差不多一刻钟,刘晟就泛起微醺,他捏了捏两侧鼻翼,问:“这酒有这么好喝,你天天来喝?”
洪锦歪着脑袋,看向别处,“酒能有什么好喝的,大部分人来这里喝酒都是借酒浇愁的,特别是烈酒。”
刘晟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观点。
他又喝了几小杯,目光渐渐开始涣散,终于放下杯子,说:“走吧。”
“你不喝了?”
“我再喝,你今晚要么睡大街,要么自己爬回去!”
说完,他就捡起车钥匙往外走去,可能是因为醉酒的缘故,他的身体不再是笔直的,有些摇晃。
洪锦在背后暗自嘲笑他酒量太差。
“你喝了酒还敢开车?”洪锦面露怀疑,忍不住问。
“只开一段,就近找个酒店。”
刘晟上了车,就将空调调到最低温度,他张开手掌,贴近出风口,来回晃动,以便快速降温。
寒冷总是能让他清醒。
酒的后劲儿实在太大,他已快支撑不住了,车子缓慢地走在辅道上。他目光逡巡,找寻着像样的酒店。
好在,车行不到10分钟,就看到一个闪着霓虹的大招牌,是一家大型花园酒店。
“住这儿,行吗?”
刘晟似是询问,但还没等到回答,便主动做了决定。只见他快速拨动方向盘,车子向右转了个弯,就进了地下车库。
洪锦这晚还算清醒,端坐在车上,不发一言,目光始终无法聚焦。一直到停好车,依旧保持着那副神情。
刘晟推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跟着下了车。
前台问他们要几间房。
“一间。”洪锦说。
“两间。”刘晟说。
前台看着他俩有些为难,尴尬地笑着问:“您们到底要几间?”
“你今晚也要住这儿?”洪锦摸出了银行卡,问他。
“不行吗?”刘晟反问她。
“行,你住哪儿都可以。”洪锦给前台递上自己的银行卡,说:“两间都记我账上。”
刘晟连忙阻止说:“我的我自己来。”
“上次我的房钱你付了,这次我付,咱们就扯平了,互不相欠!”
“......”
前台再次询问他们:“只住一晚吗?”
刘晟说:“就一晚。”
洪锦说:“不确定。”
前台继续为他们办理入住,迅速办好后将房卡分别给到两人。
洪锦拿着房卡转身便向电梯口走去。
刘晟看了一下房间号也跟了过去。
深夜后,整个酒店都显得安静,电梯里就他们两个,却都不说话,洪锦静静地看着金属门框里反射出来的两个模糊且扭曲的身影。
到了楼层,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洪锦迈着步子走到自己房门前,刷卡进入后,头也不回的关上了房门。
刘晟看着紧闭的房门微愣了一下,他的房间还要在更里面,脚步停顿片刻后,继续往里走去。
两人各自捡拾自己的疲惫,洗漱休息。
(16)
洪锦很早就醒了,每天早上起来,她都会进行瑜伽冥想,短短半个小时的放空,以便自己拥有一整天的好状态。
刘晟也起得早,路过时,她的房门打开着,正巧看见她背对着他,盘腿端坐地上,姿势很标准。
在阿里,他见过不少印度信徒,常常在神山圣湖旁摆出这个造型。像是一种召唤,他便驻足停留片刻,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半小时过后,她起身关上房门,走进浴室。
洪锦在花洒下尽情地冲洗,她想洗去一身的晦气。她将水阀开到最大,喷射出来的水流拍打在身体上,随即又弹出去,直至坠落在地。她看着颗颗水珠由高处坠落,心情沉重。
她不禁会想,当李昊如同自己一般,扳动热水阀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呢?有没有想过多来年的夫妻情分呢?
刚回忆起往事,眼眶就包不住泪了,她快速冲去身上的泡沫,避免触景生情。
收拾好后,便去楼下餐厅用早餐。
像是约好了般,刘晟也恰如其分的到了餐厅。
酒店的早餐很不错,菜品丰富,但洪锦和平时一样,从不纠结该吃啥,只选择一杯牛奶,再加上几片烤面包。
刘晟竟和她差不多,随意拿了一杯豆浆,两个馒头和少许青菜而已。
两人缓缓吃起来。客人越来越多,餐厅也变得喧闹起来。
眼见盘子即空,刘晟突然发话:“你待会儿去哪儿?”
“回瑜伽馆。”
“好。”
“待会儿我自己打个车就回去了,不用再送了。”洪锦咽下最后一口牛奶,左手紧紧拽着玻璃杯,目光始终注视着面前纯白色的餐盘,低声说道:“这几天真的谢谢你......”
刘晟略微诧异,抬眸看向她,却只看得见她灵动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洪锦退房时,刘晟已经在大厅等候了。退好房后,她走了过去:“你还没走?”
刘晟手里捏着车钥匙,给她比了一个出门的手势,说:“走吧,我刚好要路过你那边,顺道送你过去。”
洪锦见无法拒绝,便跟着他搭乘电梯去了地下车库。
洪锦在车上有些坐立难安。距离终点越近,心里越是忐忑。
刘晟将她送到目的地后就驾车离去了,她看着他的车挤入车流,有些失神。她想起,方才下车时,他们都没有互相道别或道谢。
洪锦回到馆内,空中飘散着空灵的音乐,马苏瑶正带着学员练习瑜伽。一切如旧,洪锦总算放下心来,她没有打扰他们,径直走到跃层上。
楼上是设置的办公区,后面还设有一间小小的休息室。
洪锦回到这里,才感觉由内而外的踏实。她猛地深吸了一口气,让这里的气息充盈了整个胸腔。
过了一会儿,马苏瑶急匆匆的上楼来,拉着她喋喋不休起来:“锦姐,你可算回来了,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没事了吧?”
洪锦柔和地笑了起来:“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可把我吓得......”马苏瑶真的被吓到了,她连连拍着胸脯,神态憨厚可爱。
“这些天,馆里怎么样了?”
马苏瑶一听,连忙低下头去,连说话声音都低了下来,“锦姐,对不起,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中途走了好些学员。”
洪锦听后似乎并不意外,她伸手摸了一下桌子,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然后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走了就走了吧。”
“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啊?”
马思瑶还在旁边站着,等着她后续决定,洪锦却突然问起,“我想搬来这里住,可以吗?”
“啊?住这里?”住这里多不方便呀?”马苏瑶更为惊讶,忙道:“你住这里实在太委屈了!”
洪锦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淡淡说道:“房间虽小,但五脏俱全,你看,这里有桌有床,一面落地窗保证房间里拥有足够的采光,楼下有洗漱的地方,凑合容身还是足够的,不算委屈。”
马苏瑶知道她的脾性,她决定的事情,很少有改变的,只得轻声探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来?要不要我帮你?”
“没什么可搬的,晚点回去拿点东西就可以了,我自己可以搞定。”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谢谢!”
休息时间一到,马苏瑶便识趣儿的下楼去了。
洪锦看着熟悉的一切,心中五味杂陈,他留给她的就只剩下这么小小的一方天地了。
洪锦打车回到家才发现,向老太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淡淡招呼一声,“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我去哪儿了还需要向你交代?”向老太板着脸孔瞪着她。
洪锦哑口无言,直挺挺的与之对抗着。
向老太面容憔悴,叱问:“你回来做什么?”
“这是我家!”洪锦冷冷回应。
说完,她就回房间整理物品。
房间里的物品不少,她刻意留下些暂时无用的。她拖着箱子走出房门,对客厅里的向老太说:“我要去外地工作两天。”
“下一周就是昊儿的生日了,我要去看看他,到时候一起去?”向老太突然放下身段问。
洪锦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如果他不走,今年正好是而立之年了。她感念旧情,便应承下来,“好,我们一起去。”
向老太仿佛陷入了思子之痛,对洪锦的回答充耳不闻,面容极度忧伤。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洪锦又特意向她承诺:“他的生日我记得,到时候我来接你。”
洪锦抑制着心痛,迅速关上了房门。下楼时,还是不小心抖落了眼底的泪。
接下来几日,她都沉入工作中,每日悉心教导学员,尽可能的去淡忘伤痛,日子也算太平。
洪琳的一通电话又将难得的平静给颠覆了,约好了第二天中午吃饭,地点在家里,这一次,洪锦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