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完美宝宝,更没有完美妈妈

从诊所出来后,我终于憋不住了,在人行道的中央指着Ray大笑:“哈哈哈哈,刚医生居然问father's name, 你敢相信吗?你已经作为father被登记在案了呢!” Ray一边嫌弃我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一边标志性地抿着嘴微笑,掩不住的激动和兴奋浮上了面容。幼稚如我,在遇上怀孕这种人生大事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去嘲笑他,笑他和爸爸这个称呼的格格不入。我丝毫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等待着我们的那喜忧参半,复杂的,永恒的parenthood (为人父母)到底意味着什么。

随着小baby一天天长大,恶心和极度疲倦慢慢离我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挡住了双脚的大肚皮,被挤迫的几乎装不下什么食物的胃,和日益烦躁,急不可耐的心情。根据家庭医生的建议,我和Ray去参加了一个产前培训班。期间老师给每对准妈准爸一个大冰桶模拟生产体验。我们的任务是把手掌完全浸没在这个装满冰块的铁桶里,然后咬牙坚持,直到老师喊停。老师说了,“如果坚持不住了可以自动放弃,大家都轻松点, 这可不是比赛。”果然,老师还没喊结束,一半的准妈妈都把手从冰桶中解救了出来。我麻木地看着仿佛不是自己的右手,很冷很痛很红,仍然倔强地待在桶里纹丝不动。每一秒都是煎熬,可就当我真的开始害怕手会被冻伤时,老师喊停了。“那些自动放弃的准妈妈们,如果我在你们就快放弃时说再坚持10秒,你们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吗?” 所有人都在用各种方法帮右手找回温度,同时微微点头。“等你们要生baby的时候也许会一次次地怀疑自己能否撑过去,到时唯一的办法就是提醒自己再坚持一会,就一会!”然后老师带领准爸准妈们做了几个时间更长的冰桶挑战。准爸们参与,纯粹是来凑热闹,挣表现的。轮到Ray时,你看他憋足了劲一定要超过我的一副样子,结果才不到一分钟,他脸就涨得通红, 猛地抽出手来在空中夸张地甩了好几下,完全顾不得面子了。这时老师恰到好处地走来笑眯眯地说“还好要生孩子的不是他!” 在一旁疯狂落井下石的我悄悄对Ray说“我希望生孩子真的就这么简单!”。

日日夜夜被期盼的那天终于来临,2018/03/21晚间,我一次次回忆着家庭医生跟我描述的准则:当阵痛间隔5分钟一次,强度大到让你说不出话时,就可以去医院了。我仔细地感受着, 嗯,间隔3-4分钟一次,可是没有痛到不能说话啊。“喂,你看,我现在就在阵痛!”我对着Ray喊道。就这么在家磨蹭了一两个小时后,越来越频繁的阵痛终于督促我们出了家门。 一进医院,我就对热情迎上来的护士妹妹说“I think I'm in active labour. (我应该在第二产程了)”。她不置可否的脸上露出谜之微笑。我知道,她一定觉得我在夸张,就像大部分第一次生孩子不懂状况的妈妈一样。

可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护士妹妹开心地告诉我已经5指了,可以给我办住院手续。那时墙上时钟的指针刚过了12点,已经3月22号了。既然是期待已久的一天,我自然早已想好的计划。我不急不慢地拿出手机开始播放我的生娃专属歌单,全部来自周杰伦。可是还没听几首,我猛地发现感觉不对了,阵痛的来势十分凶猛,尽有些招架不住的意思。《晴天》还在播放着,可我只关心护士怎么还不来!“我不行了,我要epidural!!!(麻药)!” 我的眼里闪着泪花,因为我痛得有些害怕。如果这是在冰桶实验,那我大概已经被严重冻伤了!“额,这里不行,我们得走去产房。” 护士镇静地说道。“走?走过去??好,好吧,我想我应该可以。” 于是Ray扶着我跟在护士后面,通过一条很长很长地过道又上了电梯。我走十步左右就要站在原地歇一会,因为当时阵痛的频率已经达到了20秒左右一次。好不容易来到了产房,我又重申一遍 “I want epidural right now, please!” 加拿大的医护人员十分尊重妈妈的主权,不一会护士就来给我扎静脉针管了。我的天,是那次经历让我彻底体验了什么叫做趁人之危!那也是我扎过的最痛最粗的针管,而且扎了4次都没成功。每次抓准阵痛的间隔,护士就眼疾手快地给我来一下。扎针,阵痛,此起彼伏,无法呼吸。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我真的不想再为难护士也为难自己,而且我知道就算用麻药也来不及了。放弃了epidural,10分钟后,Melody降生,那是凌晨2点零1分。

Melody Song, 姓宋名麦乐迪,正着读反着读,名和姓都是一个意思。取这名字纯属她爸妈偷懒,以姓为名。“Melody! Melody! 我的Melody” 妈妈慈爱地端详着小婴儿,她对这个小天使的长相并不失望。包括我亲妈在内的所有人都说她长得像爸爸多一些,但我其实并不想声张: 小天使明明和她妈妈小时候一摸一样的。

很快,小天使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既是天使也是恶魔。

“要吃不吃,要睡不睡,你到底要干嘛呀!” 严重缺觉的妈妈对这声嘶力竭的小东西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甚至重重地把她往床上一放,一副“我管不了了”的架势。爸爸见状立即赶来抱起被这一放惊吓地更加失控的噪音喇叭。“哎呀乖乖,你看你把妈妈气得。”爸爸一边摇摆着婴儿,一边假模假样地对她说话,声音勉强能盖过啼哭。妈妈看都不看这父女俩一眼,仍然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任由自己被坏情绪吞噬。“小乖乖小乖乖,小乖乖小乖乖~~” 爸爸继续对着喇叭挤眉弄眼。 “好吵啊,有完没完,还嫌我不够烦吗!” 妈妈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她只想逃离她眼前两个最亲爱的家人,自己静静。“其实我们baby比Marcela家的已经好多了哦!Marcela说她儿子当时colicky(肠绞痛)呢!” 妈妈深谙colic的厉害 ---莫名其妙,歇斯底里,无法安抚的长期每天超过3个小时的婴儿哭闹。相比之下Melody每天也就哭一个小时左右。“哦是吗? 你快说来听听?她儿子怎么colicky了?每天哭多少个小时?” 说着说着,妈妈气息终于恢复了正常,脸上甚至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容。小婴儿也被爸爸摇进了甜甜的梦乡。

每个新的一天,妈妈都振奋地告诉自己:虽然难,但是小宝宝又长大了一天,总会好的。妈妈决定用科学的方式对待婴儿喂养和哭闹,在小本子上精确地纪录她每天喝奶,睡觉,和搅闹的时点,然后试着去理解哭闹背后的原因,从而对症下药。然而几天之后,妈妈对着本子上长长的乱码总结出了一条不变的规律:小婴儿哭闹的原因毫无规律。思维上的转变让妈妈在应对每次长达一个多月的睡眠倒退期时更加坦然。每天夜醒10+次,白天还能是正常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以往每天需要至少8小时高质量睡眠才能生存的妈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说超频夜醒是让人崩溃的,那孩子生病就是逼人变态的。Melody发高烧出急疹的那七整天,妈妈从一个善良理性的正常女性逐渐变成一个暴躁悲观的疯婆子。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安抚眼前这个不吃不睡的哭闹鬼。宝宝不舒服,可是对不起,妈妈已经累到没精力去心疼你了。

妈妈倒下了,奶奶和爸爸很给力地挑起大梁, 外婆则远程提供心理开导服务。七日毕,妈妈满血复活,可是心中不免感叹: 走上这么一条永无止尽的打怪升级之路,就再也别想回头。

时间都去哪了? 我总是问自己。很快,Melody学会了翻身,妈妈再也不敢把她放床边了;学会了上下楼梯,妈妈从此跟在后面牵着她的衣服帽子;开始牙牙学语,也知道通过指和尖叫明确地表达自己想要什么,妈妈说自己像养了一只鹦鹉。

“嗯---! 啊---!” 小东西直指我放在台板上的一对陶瓷兔子。“好吧好吧,看完兔兔我们就睡觉好不好?” 妈妈夹着已经换了睡衣的Melody下床来到兔子面前。“兔兔,兔兔,你是胖兔兔,你是Melody的胖兔兔”,往右滑半步,“兔兔,兔兔,你是瘦兔兔,你是Melody的瘦兔兔”。小东西明显还想多玩一会,可妈妈实在急着想躺下看手机,而且这已经是今天第N次看兔子了,于是自私地把她强行抱回床上,关灯,装睡!  “啊? (第一声) ---,啊! (第四声) ---” Melody十分无奈地在爸爸妈妈之间来回爬着,可没人理她。突然她的小手猛地拍在我脸上, 啪的一声。啊好痛,可是我不能动,我在装睡呢! Melody再接再厉,小圆脸毫不客气地朝着我凑过来,然后一口咬住了我的鼻子。“麦比球!” 妈妈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然后把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哼着歌。渐渐地,小东西迷迷糊糊地闭上眼,随后一个翻身背对着我,沉沉睡去。

小东西吃饭很成问题,这个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大概没人比她妈妈小时候更讨厌吃饭了。一日,妈妈又坐在高椅子前愁眉苦脸。“不要给我指橘子,也不要给我指苹果了,吃点正经饭好不好?” 虽说爱吃水果是个好习惯,但没有淀粉和蛋白质摄入怎么行。“乖乖来~火车进山洞了,哦叩叩叩~~~” 妈妈递向宝宝嘴边的面包块被小家伙一把用手截住,被当成玩具似的地摆弄起来。好吧,妈妈承认自己以前也不是个爱吃饭的小孩,但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嗯~~~!” 小东西拿着面包屑使劲地伸到我面前,“你要喂妈妈吗? 好啊, 那妈妈真的吃咯,不给乖乖咯?”我用慢动作把面包放进嘴里然后夸张地咀嚼起来,让她看个清楚。“啪啪啪!” 小东西竟兴奋地鼓起掌来,紧接着又拿起一块面包要喂我。又好气又好笑中,我连连被喂了好几口面包。看来激将法也是完全无效的。遥想妈妈当年,听了外婆要饿我三顿饭的威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般激动问道“真的吗,妈妈?”

其实,在家带孩子是很琐碎枯燥的,日复一日都忙着喂饭,哄睡,陪玩这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陪宝宝玩的游戏对于大人来说也真的不好玩。有时我指着图画书上的小动物,挨个报他们的名字,孩子眼神却飘去了别处,她根本还听不懂好不好。当然,亲力亲为带孩子也是很有乐趣的。她时常露出她的大板牙让我知道她此刻很开心,或是做出一个什么新的举动让全家感叹Melody又长大了;又或是,当她猴子一般挂在我身上,想甩也甩不掉时,我可以报复性地肆意亲吻这团奶香味的肉坨坨,从头到脚。如果孩子爹敢这时候表示嫉妒我们母女温情,我可以掷地有声地送他三个字: 我生的!

这是一篇利用Melody白天小睡时间写下的一点回忆。我想表达的主题是:一年前,我完全不知道当妈妈意味着什么,也十分担心自己在25岁这种不安分的年龄能不能承担好这份艰巨的责任。直到今天,Melody一岁之际,我深刻地明白了带孩子的真实面目,也可以负责任地说自己不是这世上最无私的妈妈。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宝宝,更没有完美妈妈。

June

2019/02 in Vancouver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02,802评论 5 476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5,109评论 2 379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9,683评论 0 335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4,458评论 1 27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3,452评论 5 364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505评论 1 28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7,901评论 3 395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550评论 0 256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763评论 1 296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556评论 2 319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629评论 1 329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3,330评论 4 318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898评论 3 30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897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40评论 1 259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2,807评论 2 349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2,339评论 2 34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