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石板路上,拐角处,走入一家玉器店。
这也是生来第一次真正观察玉吧。不喜欢钻石,无数个碳原子高压而成,割成几百个“切割面”,光线锋利地激射而出,感觉寒意;也不喜欢黄金,金光闪烁却隐隐约约染着铜臭。 母亲要买玉。
我在柜台间欣赏着,母亲突然看定一只淡翠的贵妃镯,镯子是椭圆的,或许正是采莲女子的皓腕大小。我想她是独自躺在柜台里等母亲,柔和的灯光安静地在周遭笼罩开来,柜台是加锁的,可能这种状态可以让她在太多注视里安心,她一定等待很久了,以至于在我们相遇的瞬间,我感觉得到她突然泛起的惊喜的色泽,暖流如隐如现。
店员面带笑意地介绍:“手掌宽的人是戴不进去的。曾经有个贵妇看中了却非要戴,最后手卡在玉环间疼的流了泪都无法成功。”突然的感动,堵得心里生生的疼了起来,店员严肃地说:“玉是灵气聚足的,它要戴,戴着戴着就活了。”竟是又想起老人们常说的“玉有灵”,其实玉与人和人与人一样,能够相知相守,是需要缘份的。佛度有缘人,玉是否也相同?
说到这里,那店员脸上的神色变的虔诚了起来:“我从小便听过一个传说,曾经有一个妇人,从小就开始戴那只玉镯,与同龄人来讲,常免于病痛,直到一次外出遭遇了祸端,同行非死即伤,而她安然无恙,只是腕间的玉已碎,听说在近乎最危急的一刹那,一个同行看见那妇人腕上的玉镯透着卓然的光,后来将玉修补起来,当做“救命恩人”放在家中厅堂,似是失去了光泽,再也看不见那温润的莹光了。
“我不禁惋惜,又深深地浸在玉的悲伤里。人养玉,玉济人,或许无形之中,人玉,玉人,早已相属相连。内心那对玉痴迷的又或是向往之感油然而生。
“也知道行家品玉,其中大有学问,最讲究的是玉的水头和色根。”售货员笑盈盈地说。“即便是出处,都联系着玉的身家,仿佛系出名门的大家闺秀,天生等着嫁入豪门。” 不过或许只要一个喜欢,带一些微瑕的美玉也能成为钟情的理由。无暇的玉,无非是百分之百的透明莹然,可是瑕,可如笔走龙蛇,可如两岸逶迤,可如铁索横江,这是玉各自独有的斑痕,无暇之玉,又怎能称之为真“玉”?想起好友,也是如此,如果不能知道一两件对方的臭事,不能有一两件可笑可嘲可詈可骂之事彼此打趣,友谊恐怕也会变得空洞吧?
轻携起那一脉温柔而幽静的淡淡的绿色,让我记起梦境里云雾萦绕的一泓湖水,偶尔一痕碧色,是春天最初的色泽吧,突然我忆起大理塔下那一树青青的菩提。心里便悄悄划过一圈涟漪。
想象一块璞玉,在混沌初开时,是液态的沸腾的岩浆,翻滚、涌动,渐渐在时光冰冻的目光里凝火成岩,不过都是石头吧,只因有过素月分辉,银河共影的记忆,就独自穿越千百次斗转星移。灰尘满目,仍坚守着自已最初的光泽,只把丝丝缕缕,铭记成某一个夏日,翡翠鸟儿的羽翅掠过天空时留下的些许颜色。直到梦中的某一日,亦或某一日的梦中,被工人挖掘,被匠人雕琢,成就了表里俱澄澈的冰雪面容。
这是否也是同人一样的玉的成长? 难怪说:君子比德于玉。 是的,我信,玉有灵,玉有魂,就像人的深情大义一样,恍然感觉自己爱上了玉。
在灯下,在那个售货员将母亲的手抹上护手霜,将玉镯轻扣入手腕的那一刻,仿佛看见那翡翠的如游丝的暖流正雀跃地跳动。
“共工触不周之山,山为之崩。女娲炼五色石,用以补天。”这该是最早的玉石的记载。那么,是否有一颗玉,来补一补我心中的裂痕。
在转念间,想起与那玉相连的人和相属的暇,那么我是否也是如玉“君子”?
是我,我的清洁质地,我的致密坚实,我的斐然纹理,我的莹秀温润,我的清声远扬。让每一时每一刻的我莹彩暖暖,如那冬日清晨的半窗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