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19°.48 ′ E, 39.°83′N,北戴河的经纬度。
走出不远,就是一个海湾。苏竹溪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傍晚,急切地先来看看这片向往已久的大海。黄昏时分,沙滩上游人不多,她看见他赤着脚站在沙滩上,遥望着远方,不知道站了多久。
竹溪拎着鞋子,在沙滩上走来走去,沙子从脚趾缝里挤出来,粗糙柔软。海水浅浅的,有点凉,微微的浪花调皮地轻吻沙滩,发出“刷——刷——” 的声音,像一首协奏曲。
夜色渐暗,四周亮起来,彩色的装饰灯将沙滩照得璀璨亮眼。两边伸向海中的栈桥组成U型海湾,白色的灯塔立在靠近海的一头,塔灯也亮起来了,一道巨幅的光路伸向远方。夜晚的大海暗沉灰色,辽阔雄浑。
竹溪有点冷,依依不舍地离开沙滩。走到洗脚的水池边,一不小心滑进去,仰倒在水池边,喊了一声“哎哟”。
她疼得起不来,轻轻呻吟,一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是那个海边的男人,她看清了那张脸。“怎么样?有没有扭伤脚?你把脚抬起来,动一下试试。”他低头看着她拐在一边的脚,关切又疏离地问。竹溪把脚抬出水面,扭动一下脚腕,还好运动自如,没伤到骨头,可能扭伤了筋。
他把竹溪扶起来,捡来扔在一边的凉鞋,端正地放在她脚边,点一点头就离开了。竹溪轻轻地朝他的背影说:“谢谢你!”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竹溪是被委派来参加一个全国性的培训的。她上班的学校,校长之前报了暑期培训班,临时发生事情,就叫竹溪来代替。校长说:“小苏,不好意思,派你假期去培训,那里环境不错,暑天不会超过三十度,你就当度假吧。”
竹溪辗转一千多公里路,出租换乘高铁,再换乘出租,终于抵达目的地。食宿都是安排好的,她来了就有人接待,不需要多操心。
扭伤处隐隐作痛,竹溪一瘸一拐回到宾馆,走了好一段上坡路才回到房间。她问前台要了冰块,敷在扭伤的地方。
这里多山,她刚才出了二楼的房间下楼,来到平地;走过一条长廊到达餐厅,吃晚饭;再往下走两层楼,到达大厅;出大厅门,往下还有一段长坡才能走出宾馆。再走一段长坡,过马路就看得见沙滩的围栏了,在围栏边的平台上就能看到大海。
她今天还没看到日光里的海,如果明天脚没问题的话,要去看海上日出。于是早早地睡了,脚其实不太痛,她搁一个枕头在伤脚下,就睡过去了。
二
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经天光大亮,错过了闹钟,错过了看日出。惊喜的是因为处理正确,脚不痛了,只是脚腕还有点肿。
她洗漱后,到餐厅吃过早饭,往另外一幢楼的四楼会议中心而去。今天白天有两场培训,内容挺有趣的:一场是宏观经济的介绍,一场周边安全环境和软实力介绍。虽然在教书,但当前的热点话题她很感兴趣。
她早早过去,选离主席台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上午一场三个多小时,会场纪律非常好,她跟邻座一位大姐在课间聊了几句,其它时间几乎无法开小差。
下午,是安全问题讲座,近期南海岛屿争端正如火如荼上演,而主讲正是被封为“鹰派”代表人物的罗将军。会场里座无虚席,走廊里加的凳子也被坐得满满当当。
培训中心的校长亲自主持,将罗将军介绍上台开讲。竹溪撇一眼舞台侧边,看见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看不清表情,但感觉他的身体紧绷着。
竹溪的注意力就有点涣散,有时被罗将军的讲座吸引,专注地听着,有时又忍不住看向另一个方向。罗将军说:“小岛的战略地位非常重要,我们的海岸线是以最远的海岛为基准,往外再辐射一定距离来划分的,如果这个岛屿失守,那么,我们的海岸线将往里缩进一大片区域。”
会场里气氛凝重,她往侧幕看过去,那男子又不见了。她搜寻着四周,在左手边的安全门那儿看到了他。他眼神搜索着四周,好像有什么危险隐藏在黑压压的人群里。这个现场有五百多个正式座位,加座一百多个,六七百位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正在聆听着讲座。
竹溪忽然发现他的目光朝她扫视过来,一顿,又马上向旁边扫视过去。看来认出她了,她赶紧掉过视线朝台上看去。罗将军正讲到解决岛屿危机的一些策略,会场里气氛比刚才松弛多了。当她被台上的内容吸引,那个男人悄悄从后头摸过来,右手上搭一件黑色的外套,抵在前面第二排边上的一个蓄着胡子的男人身上。
就在这时,主持人宣布中场休息,大家靠回椅背,闲聊起来。罗将军站起身走向后台,而那个男人把座位上的胡子男人拉起来,往侧门走去。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察觉这里发生的事情,但第六感觉告诉她,一场有关生死的危机刚刚解除。
三
傍晚,培训没有安排课程,竹溪忍着脚上微微的疼又到了那片沙滩。今天来得较早,夕阳的金色光芒将海水映得一片金黄,岸边有一条蓝色的小船,缆绳拴在沙滩上。她好奇地走过去,想看看船里有些什么东西。走近那条船,里面空洞无物,是一条弃船,只是装饰用的。
沙滩风景很美,她忍不住拿出手机自拍了几张。在镜头里,她发现那个男人就在背后那排平台上,望着远方的海湾,当注意到竹溪的目光时,他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竹溪露出微笑,他也回以一笑。竹溪这会儿待着就有点不自在,觉得有一双眼睛会看向她。她在沙滩边再不好意思像刚才那样肆意地挖沙捡贝壳,或者拿着相机随意自拍了。
她对那个男人挥了挥手,拎着凉鞋小心翼翼地走上平台,来到昨天摔倒的洗脚池边,她扶着旁边的栏杆,走下浅水池。头顶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看来脚没有问题了,明天早晨天气好,日出会很清楚,可以来看。”竹溪猛地抬头,看向他。他正望过来,是在对自己说话,竹溪开心地差点摔倒,话匣子就打开了:“嗯,今天就想来看的,睡过头了。明天开几个闹钟,一定不能睡过头了。你要来看吗?”
他没有回答她,又抬起头看向远方的海面。竹溪等不到回答,也不好意思追问,洗好脚往宾馆走去,心里决定:不管他来不来,反正自己是一定要来看日出的。
这天回去的路上,竹溪比较悠闲,顺便逛了逛宾馆的内部。她从大门西侧往里走,围墙上爬满绿色藤萝植物,像一面长长的倾斜的绿墙。围墙外是另一个住宿区,有两幢别墅。两边的园子都不大,但干净整洁,到处绿草如茵。绿色中有大片粉紫、金黄的花朵相间。粉紫像一串喇叭的叫“玉簪”;金色像浆瓣头的是“萱草”,都有好听的名字。花圃中修弧形小道,她沿小道散步,经过一个绿廊,藤蔓爬满拱顶,雪白的长条木椅到处可见,供人休息。
走到东侧,透过栏杆和植物的缝隙,能看到海面,那是渤海。在竹溪的房间外有一条走廊,东头能看到大海以及海边建筑的红色屋顶。这个住宿地是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她很喜欢。
竹溪这一天有点兴奋,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一遍遍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想着这个人是怎样的身份,想着跟他的几次交集,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四点多,第一遍闹钟响起,她没有醒,五分钟后响起第二遍铃声,终于把她吵醒了。一骨碌爬起来,她没有洗脸刷牙,只披了一件外套,拿着手机往海滩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