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沉,也安静的很纯粹。
人生大概都有此刻:难眠,不安。随即是念旧与不可名状的伤感。不似李白那般要“举杯消愁”,不似李煜的“剪不断理还乱”,不似“一江东流的春水”,也不似易安的:“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就只是不加思绪的淡淡的一抹愁,如宣纸上一滴墨,落下来,再晕开,墨汁晕开了回忆,墨香飘到老远。飘到岁月里,这时人大抵是要想些什么了。
想,岁月悠悠,时光荏苒。打开记忆的匣子,尚能嗅到尘封的阳光的味道——阳光洒在伯公树上,照在燕儿身上,被孩童攥在手里,也淌在老人的脚尖儿上……
十数年前的夏末,天温暖又不过分炽热,孩子早起就能闻到老伯公树散出清香,听见燕子悠闲歌唱。等她慢慢走下台阶,抬眼就看能到坐在台阶上晒着太阳的老人。
孩子是我,那时候约摸四五岁,院中的老人是姥姥,上了年纪,行动不便,可言语倒是不少。絮絮叨叨的叮嘱着。我闹时,她便手扶着膝坐在台阶边看我。我从院子那头跳到这头,她目光便从那头移到这头,脸上的笑意却已绽开在春天,像春日暖阳。
我太久没有遇到过这样温柔的春和这样温暖的笑颜。温柔、温暖,也是我对家乡的第一印象。以至于今日在他乡看到如当年一般的景,竟又心生暖意。
人都是需要归属感的,远在异乡的游子更甚。就如初春的叶子可以远离枝丫疯狂生长出令人称赞的芽儿,但待到凛冬将至,一切都该被归入泥土里——真真是像极了人生的轨迹。少年时是浅浅的依赖,青年时是淡淡的乡愁,至中年,可能就要成了无法诉诸于口的心事,暮年提起,故乡怕便成了天涯。
真的是应了那句:“故乡是年少想逃离,年老想回可能回不去的地方”。有人不过青春年少,却也开始思念远在几百公里外的故乡。想逐梦,也想要故乡的温情、自在和快活。但,二者不可得兼。我想,古人一定比我们还要纠结,他们中的大多数,既纠结该出世还是入世,也纠结到底该不该远离家乡去谋官职还是照顾家中妻小,或者,他们还不得不远离战乱中的故土……
这样想来,我们确实要幸运太多。
现在的我们,可以暂时远离家乡去追逐梦想,也可以学成之后坐上归乡的列车,可以短暂或长远的想念故土,也可以即刻就与故土的人取得联系——天涯若比邻。
如此一来,少年的淡淡乡愁也得以消散七分。
此刻,我可以毫无顾忌的追梦。某一天午后,我也可以伏在列车桌前,看树影,山峦飞速掠过。看窗外天光从皓白到晦暗,田间房屋的影子由模糊到明晰,晚风拂面,看倦鸟归巢。
眼底是故乡,夜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