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三是村里人心目中有点‘横’的那种人。其实村里人所言的‘横’,也不是那种特别凶恶之类的,只是有那么点自以为了不起的意思。就像荒地里的狗尾巴草,形状飘浮而一无是处。但阿三也并非一无是处,他之所以飘浮像狗尾巴草,说起来也还真有些邪门呢:这小子平时讷讷不开言,可脑瓜子活胆子也贼,什么阿猫阿狗村里人整不明白的事情,他自己却有一套独特的见解。就凭这一点独到的胆识,他出去闯世界了,在外也不知他怎么瞎折腾,几年木材生意,竞然财色双收,即赚了钞票且在外面带了一个黄花闺女回家做老婆。俗话说有钱就变坏,何况他是飘飘浮的狗尾巴草呢!之后他就迷上赌钱,却从不与村里人扎堆。用他的话说呢,这年头有时间要往城里扎。果然这小子有一次还真出了大名,据说有个医生输钱后概叹道:“这年头拿手术刀的还不如卖茶叶蛋的呢!”阿三何时卖过茶叶蛋?现在也没有人去考究,大概人家总拿他与卖茶叶蛋之流相比吧。但毕竟他的赌技也因此传出名了。
村里人见他吊儿郎当成天在外厮混,有时十天半个月也不回村,因此大伙儿就觉得这小子“横”得很,也就不怎么待见他。至于阿三呢,他可从来不把村里人当回事,他自已总认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主。所以人家说他“横”,他自然也是接受的。
阿三为人不咋的,娶回来的媳妇漂亮极了,这在村里也是啧啧称奇的。女孩儿姓孙,名唤小花。小花的脸蛋儿就如她的名字一样,一笑起来花儿般迷人;皮肤呢,白嫩白嫩,这在农村是极为罕见的;二十出头的妙龄,身材颇为丰盈,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是从来不束的,任由它披在肩上,那股子掩映不住的青春气息,被微风儿轻轻一吹,就像一匹奔驰在乡间小道上的野马。
与阿三结婚后不久,小花在村头开了个杂货店。因为这姑娘性情温和,吐谈文雅,心地也很善良。于是村里某些人,几乎是有些妒羡的感叹:阿三这小子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娶回来这么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儿。实际上村里人一点都未看错,这姑娘不仅人好看,待人接物方面的确与阿三是截然不同的。
有时店里悠闲,姑娘平素喜欢哼几句流行歌曲,还别说,她嗓音极好,满口北方腔调好听极了。一些好听的歌儿,经她一传唱,小村子就风糜起来。因此平时村里的小年轻总爱往小花店里扎,这几乎成了村里的一种时髦现象。小花呢,用句时下时髦的话来套,她几乎成了小山村的“公众人物”!
这样一来小花的生意也就顺风顺水了。
那时,手机这玩意还很稀罕,村里也没几个人买得起。可阿三裤腰上别得那个美呀,一大早起来,总见他敝着外衣站在店门前直往天上瞅,那鼓啷啷的玩意儿别在裤腰上,活像电影里二狗子屁股上挂的王八盒子呢!
这天早上,阿三照例是双手插腰站在店门前朝天东张西望,一副有钱人的二相。大概九点来钟光景,一辆从城里来的班车下来几个货真价实的横小伙,阿三眼快,倏地脸色煞白,果真是老鼠遇上了猫,再也来不及跟媳妇招呼,便往僻静处跑了。
几个城里来的横小伙好像熟识阿三家小店,三个人大步流星朝店里走来。小花见来了生意,忙不迭笑脸相迎。
打头的小伙本一脸不屑的样子,但见老板娘一脸的灿若桃花,顿时也云开日出:“老板,拿包烟。”
小花递过香烟,找齐零钱,正待转身,那小伙问道:“老板娘,阿三在家吗?”
“刚才还在呢,……恐怕現在搭车去城里了。”小花见是阿三相识,又转向柜前。但见打头那人三十几岁年纪,满脸横肉,刷子平头,眼神中隐约藏有一股暴戾之气;后面两个小年轻头发照脸,所以脸面黑漆且带有铁青色,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有点瘆人。小花料想这三人也不是什么善类。只道是阿三在城里赌钱什么的招惹来了麻烦,只好顺口搭讪:“那么……”
“哦,我姓孙,叫我孙哥好了。”
“嘿,咱们还是家门呢!”这个地方遇上同姓就互称家门,小花见来者不善,有意套些近乎。
“哦哦,阿三回来你告诉他,就说孙哥有要事找他,你就叫他到城里半岛宾馆和我会面吧。”这叫孙哥的言语和和气气,满脸堆笑,也不曾像刚来时那种乌云满天的样子。那种雷大火烧的劲全然不见,这突然间的变化就像吃错了什么药似的,一脸横肉居然轻飘飘的荡然无存。
临走时,这个叫孙哥的、货真价实的横小伙竟然一脸地惬意,好像凶巴巴的债主刚好收齐了一笔烂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