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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黄磊对着镜子中穿驼色羊毛衣，瓦蓝牛仔裤的高个子青年，得意地打了一个响指。他给镜子中的他打了一百分，这一身装束米粒看见绝对会喜欢。

那次米粒让他去一趟，他刚下班拉起办公室里的皮夹克就出了门，没注意裤腿上竟不知何时弄上两块墨迹。米粒眼尖，一下就看见了，不客气地说，你就知道啃你的图纸，连形象都不顾了。

黄磊顺着米粒的眼睛往自己身上瞅了瞅，表情立时有点窘。他打着哈哈掩饰心里的尴尬，说，女皇陛下开恩，微臣下次可不敢了。米粒对他的要求其实不是太苛刻，看黄磊这副鬼样子还在她面前耍贫，抬手就拍了他一下，笑着说，一边儿去！

黄磊是他们厂子里的技术骨干，这段时间正忙着赶制一份计划书。图纸设计部分要求不光有实用价值，还要别致新颖。这就有了一定的难度，不过黄磊大学专业学的是设计，做起来虽然不能说易于反掌，用心了倒也不难。主要是这份计划书如果能被选用，他就有可能被晋升为科长。

和他竞争的对手中，最让黄磊不放心的是刘硕。刘硕的业务能力在单位也是佼佼者，可以说两个人是伯仲之间，黄磊很用心，深怕一不小心会落败给他。两个月来他把时间全部用在了计划书上，脸都熬黄了，顺利把完稿提交了上去。

终于解放了，米粒也为他高兴，就约他一起去看紫荆花。春暖花开，正是紫荆花开放的季节，城北的碧林园里全是紫荆花树，听说现在已经是一片紫的海洋，离老远就能闻见那醉人的花香。黄磊特意收拾一番，就是决定陪着米粒好好去放松放松。

手机铃响，是米粒的。黄磊忙摁下接听键：

“你说什么什么，杨冰出车祸了？”

黄磊的心陡地一沉。米粒是县城里一所小学四年级的老师，特别喜欢孩子那种。黄磊和她在一起时，米粒总爱念叨她们班上的学生。哪个女生乖巧，哪个男孩调皮捣蛋，她总能如数家珍似的说出来一大串。黄磊曾忍不住酸溜溜说她，米粒，我去当你的学生吧，当你的学生可真幸福，能被你天天关注着。米粒就笑，说，好啊！让我也感受一下，教你这个高材生是什么滋味。

杨冰是米粒班上的小男生，黄磊听米粒说过。杨冰的父母两年前就离异了，杨冰跟着妈妈生活。米粒说，现在单亲孩子特别多，他们都很敏感，对父母之间的关系一般三缄其口，不愿意提起。米粒很怜惜这些孩子，就鼓励学生们写日记，一来可以锻炼写作能力，二来也让这些孩子们的情绪找到了发散的地方，她也便于掌控孩子们的思想活动，对那些心理忧郁的孩子及时加以疏导。

米粒对他说，杨冰日记里的一段话她记忆特别深：“爸爸和妈妈离婚，和阿姨走了。很多次我发现妈妈的眼圈红红的，她一定是哭过了。我不恨爸爸，但我要好好学习，长大了让妈妈开心。”

米粒说，瞧瞧，多好的一个孩子，学习好，还懂事，只是性格有些内向，可能还是受了家庭的影响。可惜当老师的能力有限，帮助不了太多。黄磊说，现在社会的普遍现象，离婚的多了去了，你一个小米粒能改变得了？米粒就和他急，你是没有和这些孩子接触，孩子的内心其实是一面镜子，能反射出大人的很多问题，孩子的父母往往不会想到离异会对孩子造成多大的伤害。黄磊说，好了，好了，我的米粒老师，你让我受教了。米粒就被黄磊的话逗笑了，说，你就会敷衍我。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黄磊想着米粒不知要难过成什么样子。唉，看来这趟紫荆花行是泡汤了。想着米粒正在凄凄艾艾的伤心难过，黄磊有些心疼，就忙在电话里问：“在哪个医院？”米粒那边幸好还没挂，对他说，在仁和医院。黄磊立即驱车赶了过去。

医院是决定人生死的地方，黄磊一直有所敬畏，他害怕直面伤痛，害怕直面人世间的悲苦离别，感觉那是很残忍的事情。虽然医院也是新生命降临的地方，但他毕竟还没有结婚，对那些襁褓中的婴儿还没有多大感觉。不是有迫不得已的事情，他很少涉足这个地方。

按照米粒说的，他七拐八拐寻到三楼，刚走到楼梯转角就听见一个女人凄厉地哭喊：“儿子，都怪我，我不该让你来城里上学的，都是妈妈害了你呀！”

黄磊一听这个，头皮就有些发麻，他想躲过去，不想迎面就看见一群人围着的担架车上蒙着白布单。黄磊从旁边快步走过去，眼睛却控制不住往担架那边看。只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哭天抢地拽着担架不放手。身边几个人正在试图拉开她。病房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两个白衣护士正在疏散。黄磊巡视了一圈儿，才发现米粒蜷着身子蹲在一个墙角，脸上表情甚是怆然。

黄磊立即明白担架上躺的人是谁了。他刚走到米粒身边，米粒也发现了他，她站起来就扑到他身上，哽咽着说：“黄磊，杨冰他……”黄磊拍拍她的肩，说：“米粒，我都知道了，你要节哀。”

米粒的情绪很是激动，说：“黄磊，我真的没想到，杨冰他眨眼就不在了，我真想把那个肇事者揪出来，让他把孩子给还回来。”黄磊把米粒拥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说：“米粒，好了，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让黄磊没想到的是，几天后米粒约他出来，竟然真的对他宣布，她决定替杨冰寻找肇事者。

2

“米粒，你不是发烧说胡话了吧？”黄磊说着，抬手就去摸米粒的额头。

米粒把他的手扒拉到一边，说：“黄磊，不要闹，我跟你说的是真的，你先跟我到个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黄磊看米粒不像是在说笑，只好跟着她去了。

那是一个比较偏僻的街道，碎石板凹凸不平，上面湿乎乎的，脚步的抬与落都感觉有一种粘腻感，大片大片的青苔分布在石板之间。路的两边蜿蜒流淌着污水，不知是从哪里排出来的，满条街都弥漫着一股臭气。

黄磊说，没想到咱们城市还有这么破落的地方。米粒说，我以前也不知道。黄磊边走边警惕地往两边看，深怕从哪里门口窜出条恶狗让他们措不及防。走过七八个门楼，米粒终于在一个破旧的铁门前站住。黄磊疑惑地问：“这是谁的家？”

米粒没说话，却上前吱吱呀呀地推开了铁门。黄磊知道，米粒肯定是早就来过了，要不怎会这么熟悉。院子不大，一眼就能看过来。院子的一侧种了一棵桃树，花已经有些衰败 ，地上落了一层的残红。

正对着门口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眼神呆滞的女人，看到他们站起身就奔了过来，黄磊一把把米粒拉到身后，大声呵斥道：“你要干什么？”那女人没有退缩，而是瞬疾抓住了黄磊的手，急切地问：“找到冰冰没有？”

米粒把黄磊推到一边，上前拉过女人的手，用极其柔和的语气对女人说：“大姐，你别急，等着啊！”说着把女人扶到凳子上坐下。

听了两个人的对话，黄磊又仔细辨认了一下，终于认出这个女人他在医院里见过，就是那个拽着担架不让走的女人，不用说她就是杨冰的妈妈。

女人坐定后，嘴里还念叨着：“冰冰，妈妈怎么找不到你，找不到你……”

从杨冰家里出来，米粒告诉黄磊，杨冰的爸爸婚内出轨，嫌弃杨冰的妈妈太土，后来他们就离婚了。杨冰的妈妈为了不让杨冰步她的后尘，执意从农村迁来到城里，租住在这里。她到一家餐馆里打工，让杨冰接受城里学校的教育。没想到杨冰却出了车祸，撞他的肇事车也逃逸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杨冰，出了这样的大事情，精神承受不住就出问题了。

“米粒，你听我说。你只是孩子的老师，这些并不是你该负责的事啊！”虽然见了杨冰妈妈的悲苦之状，黄磊心里可是一点也不迷糊，他努力用话开导米粒：“你千万不能太感情用事了，我们谁也不愿意出事，可事情已经出了，我们也只能接受。有派出所，有警察，那些问题他们一定能解决的。再说还有杨冰的爸爸呢！”黄磊这边掰开了揉碎了给米粒讲道理。米粒娇俏的小脸上却越来越显得凝重。

“黄磊，那天在医院那个穿条绒西服的就是杨冰爸爸，他身边那个穿白毛衣的就是他新妻子。他们只在医院的时候出现后，再也不见踪影了，连杨冰的后事也不管。这样的人简直就不配做爸爸。”提起杨冰的爸爸，米粒窝了一肚子的火。

那天慌乱中，黄磊只记得拽着担架车不让走的杨冰妈妈，哪里还记得别人。他觉得米粒太幼稚了，那孩子只是她的学生，孩子的爸爸都不管的事，你一个老师有必要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送吗？

回去的路上，黄磊拉住米粒的手，几乎都要苦口婆心了，他说：“米粒，我理解你的心情，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你很难过，我和你是一样的心情。可是你毕竟只是个教师，你的任务是教书育人，把人家孩子的学习管好了，你就尽了责，就没有人会说你任何的不是。寻找肇事者那样的大事，它不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啊！”

“不，黄磊，我知道你在怪我多管闲事，是在逞能。可你知道杨冰、杨冰他…为什么出的车祸吗？”米粒说着说着几乎要说不下去了，眼圈也红了。米粒的反应让黄磊感到诧异，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因为槐花。那天我们学校里出去春游，孩子们看见了路边满树洁白的槐花，也闻到了槐花的特有的清香。他们就问我，老师，那是什么花？我告诉他们，那是槐花。现在的孩子们说起来真的可怜人，整天被困在学校里，很少看到外面的世界，连槐树也不认识。我还兴致勃勃地告诉他们，我小时候住在姥姥家，姥姥会摘回来好多槐花给我蒸着吃，槐花很香很香，我能吃很多。最后我还对他们说，自从姥姥去世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吃到槐花了，那种味道只有在记忆里才会出现了。”

“可是黄磊，在杨冰出车祸那天，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槐花。用塑料袋子装着，一瓣一瓣的洁白，甚至我还闻见了槐花特有的清香。杨冰的妈妈说，那是她特意从乡下带回来的，也不知道杨冰那么晚了装槐花要干什么。”米粒忽然把目光转向黄磊，声音哽咽起来，她哭着说：“其实，我一看到槐花就知道了，他是拿来送给我的。”

黄磊替米粒擦去脸上的泪水，急着说：“米粒，你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拉，或许杨冰是有别的想法。”

“黄磊，你不知道，杨冰知道我家的地址，他出事的那条路也正是通往我家的路。他听我说了喜欢吃槐花，就……”

黄磊也不知道拿什么话开导米粒了。

米粒兀自又说：“这些天我一静下来，杨冰就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忘不了他。我去问了，派出所虽然立案了，如果一直找不到肇事者的线索，这件案子基本上要被搁置了。我一定要帮帮杨冰，不能让他这样悲哀的走了。”说着说着，米粒的泪又滚落下来了。

（3）

黄磊拗不过米粒，只好答应和她一起调查，但是他们的工作开展的并不顺利。

他们先去了派出所。派出所的民警老商和黄磊的爸爸以前是老熟识，黄磊小时候没少见过他，只不过黄磊的爸爸早年生病走了，和老商的联系自然也就断了。果然，老商一眼就认出了黄磊，过来拍着他的肩说，长大了也壮实了，他差点没认出来。黄磊也笑了，说：“商叔，你可是一点没变啊！”老商看了一眼黄磊身边的米粒，笑着说：“老喽老喽，你小子都要娶媳妇了。”米粒没心思听他们说这些，可还是被老商的话闹了个大红脸，她羞涩地对着老商点点头。

寒暄过后，黄磊就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老商说，这件案子他知道，的确是有些麻烦。第一，那个路段的监控已经坏了很久，一直没有整修。二来，那天下着小雨，傍晚时分街上行人稀少，目击证人不好找。

“那也不能放那儿不管吧！”米粒一听就急了。黄磊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老商把黄磊的小动作全看在眼里，他哈哈一笑说：“姑娘可不能这样说，我们也正在查这件事，只是你们看，我们就这几个人，有一大堆的案子都需要处理，哪件案子不需要的时间啊。”的确，派出所不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三四个人在办公，听见他们说话几个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这里。

出了派出所，米粒气鼓鼓地说：“我看他们就是在故意扯皮，根本就没有想要尽心竭力地查。”

黄磊看看米粒，小声说：“米粒，你这直筒子脾气要改一改了。你知道人家没有尽心尽力吗？做什么事不需要个过程。”

“黄磊，我知道你怪我说话太直，让人家下不来台，可我说的是实情呀！杨冰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半个月了，到现在还没有一点眉目，他们派出所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如果你不愿意插手的话，我自己去查。”米粒话语里丝毫没有缓和的余地。

“唉，你还真把自己当侦探了。”黄磊苦笑一下，对于米粒的理论他没有理由反驳，也不愿意因为一句话就与米粒产生分歧。既然米粒坚持，他也就紧随其后，谁让他喜欢米粒呢！于是黄磊换上一副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惧的表情说：“既然我们女皇都不怕，那我也就舍命陪君子了！”

黄磊心想，如果杨冰真的是给米粒送槐花出的车祸，不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米粒心里还真会挽个疙瘩，恐怕连他心里也难以安宁了。

于是，下了班的黄磊和米粒就开始到杨冰出事的周围进行暗访。可是几乎把方圆几里的住家户都问遍了，仍旧没有一点结果。那些人不是说没有出门，就是说天下着雨根本没有看清楚，确实有点麻烦。

杨磊和米粒又去看过杨冰的妈妈，她的精神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不是到派出所闹腾，就是到杨冰的出事地点找杨冰。到派出所里闹腾，虽然不起什么作用，也算是督促派出所不能忽略了杨冰的案子。

到杨冰出事地点可是影响很大。围观的人听说就是这个女人的儿子在这儿出的车祸，只要她一到出事地点，很快就会有很多人围观。那些人一边唏嘘，一边对着她指指点点。特别是几个老太太，杨冰的妈妈一哭，她们就站在边上陪着她掉泪，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在举行什么特别活动呢。

这些事如果是在家里也没什么大不了，可那是在马路上啊，来来往往的车辆呼啸而过，万一有个磕磕碰碰，谁也担待不了。几个好心人就联合起来，只要杨冰的妈妈到马路上去，他们就强行把她送回家。

杨冰的妈妈在家里也很愁人，就是整天呆坐在那儿，一个劲地呼唤杨冰，连一日三餐都不知道做着吃，时常都是邻里东家西家做好了给她端到家里。

对于这些，米粒也无能为力。她只是抽空给杨冰的妈妈送来一些吃的，别的也只有叹息。她对黄磊说，也不知道派出所到底有没有人关注这件事，怎么连一点动静也没有。黄磊说，派出所查访也是暗中进行，难道还会来告知我们。米粒说，无论如何以后我们要更认真些，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其实，这段时间黄磊心情也特别烦躁。他的计划书提交了很多天了，却迟迟不见动静。听说刘硕的计划书也早就提交上去了，至于谁能一举夺魁，要看几个领导的共同意见。不过有小道消息说，什么共同意见，主要话语权还在部门经理老姚手里，只要他定夺就万事大吉了。

老姚这个人黄磊知道，是有名的笑面虎，在厂子里倒是从来不摆官架子。黄磊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从他那些笑里，感觉这个领导城府很深，有人也说老姚是老奸巨猾，心口不一的人。可不管怎样，人家是领导，让你往西你不能往东，他的脉可不是哪个人都能随便把的。

黄磊当然也无从探老姚的口风，只能私下里焦躁不安。

有人又说，看见刘硕买了礼物私自去了老姚的家，出来时好像春风满面。黄磊一听更加着急上火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刘硕先得逞，于是他也偷偷买了两条大中华，夜里扣响了老姚家的门。老姚笑着接待了他，知道了黄磊的来意，老姚却不笑了，对黄磊说：“小黄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信任咱厂领导们的公平公正吗？” 老姚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像把个炸药包丢给了黄磊，把他尴尬的，恨不得当时就抽自己两个耳瓜子。

烟没送出去，黄磊的心里更觉七上八下，他摸不清老姚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可他又想不出别的办法解决，也只有抱着听天由命的心理等着了。这些事黄磊没有对米粒说过，一个人愁和两个人愁一个样儿，黄磊不想让米粒心里再增添压力。再说米粒性子耿直，绝对反对他送礼，要是听说他去送礼碰了一鼻子灰，不知道会怎样菲薄他呢，还是他黄磊自己慢慢消化吧！

为了查杨冰的案子整天东奔西跑，把休闲的时间全部挤兑完了，黄磊心里早就厌倦了。特别是那些被他们寻访的人几乎都会追根刨底，问米粒他们俩是被撞男孩的什么人，是不是他的直系亲属。米粒直接说是他老师，那些人就半信半疑，好像不说是杨冰的亲戚就是撒了弥天大谎似的。这让黄磊心里很不舒服。

米粒倒是心大，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终于有一个老汉告诉他们，那天他从家里出来，一辆白色的桑塔纳从那边飞驶过来，速度之快，简直像火箭，车经过他身边时，还差点和迎头的车撞上。老汉说的时间段和派出所民警给出的时间段相吻合，让米粒有了点希望。

“那您看见车牌号了吗？”米粒追着老汉问。

“姑娘，那天下着雨，雾蒙蒙的，再说那车嗖得就飞过去了，我哪里看得清啊！

（4）

即使这样，米粒已经高兴极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点收获了。

黄磊和她又一起去了派出所，把得到的信息反馈给老商他们。老商他们粗略统计一下，全城的桑塔纳轿车就有一千多辆，白色的也有三百多辆。在这三百多辆中排查也有一定的难度，更别说如果是外来车辆进来，那样难度就可想而知。

不过老商还是握着黄磊的手说：“年轻人，你们的心真细，感谢你们啊！我们也在查，还没有找到突破口，你们可真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黄磊和米粒相视一笑，这段时间在他们心头的氤氲总算是消散了不少。

这一次从派出所出来，米粒的心境已经比上次好了很多。杨冰案件带来的悲愤已经随着时间的挪移也消淡了许多，加上现在案件有了小小的突破，米粒显得有些兴奋。走到德克士店的时候，就拉着黄磊说：“我们去里面坐会儿吧！”

米粒的情绪带动了黄磊，两个人相伴着走进了德克士。一个人一杯奶茶，二人相继落座，忽然心里都有些感慨。

黄磊说：“米粒，自从杨冰出事，我们好长时间都没有来过这地方了。”

米粒说：“是啊，黄磊，我感觉都有些对不住你了。这件事与你没有一点关系，我却天天拖着你东跑西跑。”

黄磊一听笑了，说：“米粒，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你难道还想把我推到哪里？”

米粒又说：“黄磊，你不知道有了线索，我心里有多高兴。”

黄磊说：“我看得出来，你脸上都写着呢！但愿很快就能把这个可恶的肇事者揪出来。”

米粒说：“我也希望这样。”忽然米粒想起了什么，问道：“黄磊，好长时间没听你提起，你的计划书怎么样了？”

黄磊心说：“我没提起，你也没问我呀！”可当初他曾大言不惭地对米粒说：“你就等着瞧吧，看看你男朋友是怎么过五关，斩六将的。”可是现在，黄磊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自信。他犹豫了半天，最后说了句：“应该快有结果了吧！”

看黄磊的表情，米粒觉得有些对不住黄磊，她这段时间太忙，竟然把黄磊的大事给忘到九霄云外了。她有些歉疚，主动把她的手覆到了黄磊的手背上，小声说：“黄磊，对不起，我竟然把你的事忽略了，你不会怪我吧！”米粒这样一说，黄磊心里那点小委屈就烟消云散了，他笑着对米粒说：“怎么会呢！”米粒端起奶茶杯对黄磊举了举，笑着说：“那祝你早日如愿。”

黄磊也笑着举起杯子说：“祝我们都能早日如愿。”

真正去调查，黄磊和米粒才知道他们发现的那点小线索多么微不足道。后面的调查难度之大，也在他们的意料之外。比如查个人车辆问题，黄磊和米粒好不容易抽出闲暇时间去了，车管所对于他们要调查每辆车的个人信息极不配合。他们说，这些都有明文规定，这些信息不能私自泄露，出了事情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米粒和他们软磨硬泡也不行，最后只得再找老商。

老商不在，一个年轻的民警接待了他们。民警说，既然已经有了线索，车辆的调查上你们就不要插手了，这些交给我们警察就行了。

米粒就生气了，当场和他争辩起来：“交给你们，这都多久了，你们查出肇事者了吗？你们知道遇难死者的亲属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民警也动了气，说：“你这同志，派出所这么多案子是你办的吗？你这样说不是无理取闹吗？你说那个女人我知道，她整天来派出所闹，让我们都没法办公，那样就能解决问题吗？是不是你们串通好了，故意整得那一出。”

这句话更刺激了米粒，她气哼哼地指着年轻民警说：“你什么警察啊，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你知道失去孩子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吗？”

黄磊一个劲地把米粒往后拉，说：“米粒，他是警察，你至于和他较劲吗？”

民警一听也更气了，说：“警察怎么了，我是警察不讲道理了吗？这里是派出所，是办案的地方，是你们来故意寻滋闹事。怎么滴，我还要听你们的指挥啊！”

黄磊心说，坏了，这又来一个牛脾气，一个比一个拗。

正陷入一团麻的时候，老商回来了，及时止住了这场风波。老商说，按规定，这些的确不能让你们插手了，毕竟现在有很多盗用别人信息的，有事情了于我们也是麻烦。我也能理解你们心情，那这样好吧，我跟车管所打声招呼，有时间了你们就先去统计一下，我们这边也抓紧把这个事情好好抓一抓。

黄磊说，那就谢谢老商叔了。米粒临走狠狠瞪了一眼那个年轻民警，对老商道了谢。

事情有些戏剧化，就在黄磊和米粒调查车辆的时间段里，黄磊忽然有了新发现。

（5）

那天中午刚下过雨，黄磊拿着饭盒往餐厅去，刚走到拐弯处，迎面一辆白车嗖地从他身边开过去了，溅了他一身的泥水。黄磊刚要骂娘，却看见副驾驶位置上坐的是老姚，他就把涌到喉咙口的那句国骂咽回去了。老姚以前总是自己开车，厂子里给他配有专职司机他都不要，现在却要求司机给他开车了，或许是年龄大了的缘故。

这段时间通过对车辆的一些调查，让黄磊对车格外敏感。他想起来了，厂子里有四部车，其中一个就是这辆白色的桑塔纳轿车，姚经理这辆。

其实这些天黄磊和米粒的车辆排查并没有什么结果。那些车的信息他们虽然知道了，但是车的主人却是遍布城市的每个角落，要查询每辆车的出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天跑得筋疲力尽的还不算，很多人对他们的询问根本不屑一顾，要他们亮出工作证，才愿意接受配合。当然，他们哪有什么工作证。亮不出工作证，有些人就对他们冷嘲热讽起来，语言上很不客气，他们非但没有弄出结果，反而闹了满肚子的气。

这样三番五次的，把黄磊和米粒弄得灰头灰脸的。那天黄磊实在忍不住了就迟迟疑疑地对米粒说：“要不，咱…咱们就安心等着派出所查结果吧！”

米粒说：“黄磊，你不用再说了，谁也动摇不了我的决心，我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绝不能让肇事者逍遥法外。”米粒的性格第一次让黄磊感到伤愁，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我们就再去派出所里催促一下吧。”米粒就又随他一起去见老商。黄磊把他们排查出的一些信息反馈给派出所，也说出了这段时间他们的辛苦和不易，希望派出所能够多费心力彻查这件事，早日还死者安宁。

老商看了看黄磊，又看了看米粒，笑着说：“现在你们也知道我们工作的不易了吧！放心，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一定会彻查到底的。”

从派出所出来，米粒又拉着黄磊去看望杨冰的妈妈。那个女人的状态仍没有太大改变，只是不像以前那样不停哭泣了。听说她乡下的哥哥来接她回娘家，她执意不回，说一定要给儿子讨个交代。米粒听了，又是两眼泪汪汪的，说她也对不住杨冰。

黄磊想，那么多车都查过了，还没有眉目，也许那辆肇事车车就是从外地来的，茫茫人海，这起车祸也许永远也查不出结果。这话他可没当着米粒的面说，他知道米粒听了肯定还会和他急。

看见老姚这辆白车，黄磊心里忽然一动，不会是……这个念头只在心里闪了一下，随即他就暗骂自己，还一直说米粒执拗得不可理喻，现在看来他也得了查案综合证，看见什么都能联想到那件案子上去。

事情也就巧了，第二天黄磊往办公室拿一份资料的时候，恰巧看见司机在厂子里冲洗那辆白色桑塔纳。黄磊若无其事地就走了过去。司机是新来的，以前还没有照过面，不过黄磊记得，那天就是他开车溅了自己一身泥水。

“洗车呢？”黄磊笑着问。

“啊！”司机正拿着管子冲洗着车尾，看见黄磊，也笑着回复：“是啊，前天下雨，姚经理去了趟乡下，车都快成泥车了。”司机说着，把水管换到一个手上，试图给黄磊掏烟。

黄磊已经把他的烟掏出来递了过去，且拿出打火机准备给他点上。司机噙住烟扭过头，配合着黄磊，却不知拿水管的手手猛地一打滑，水对着地面上猛呲了一下，两个人的身上全溅上了水。两个人同时一惊，接着都笑了起来。黄磊说：“好啊，那天你就溅了我一身水，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今天你又来了。”司机一怔，接着就恍然大悟地说：“哦，那天原来是你呀，姚经理还狠狠批评了我一顿，说以后开车绝对要注意，不小心闯了祸那可就麻烦了。”

“那是，那是。”黄磊应着，围着车看了看。车是厂子里买的新车，顶多开了两年时间，洗刷后还和新的似的。到底是领导啊，坐在这车上的味道一定非常美妙。黄磊围着车这儿看看，那儿看看，还忍不住摸了好几把。

说实话，对仕途黄磊早就有了他的想法。他觉得，像他这样的文化水平，业务上，技术上又都拔尖，早晚是要走仕途这条路的。这次的计划书，他就费了很大的心思，他想要当这个科长，这也是为以后的仕途铺路，他相信如果把握好了，能一步步往上走，将来他必定有心想事成的那一天。只是现在他实在揣摩不出来领导的态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宣布结果，等待的日子真是难熬啊！

黄磊最看不惯的是刘硕，这段时间他在厂里耻高气扬的样子，好像已经能胜券在握了。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难道就真的觉得他的水平能高过他黄磊？黄磊真不服气。不过黄磊心里也有另一种隐忧，那就是害怕刘硕和领导之间会还另有隐情，那他就无能为力了。

6

让黄磊没料到的是，那件让他牵肠挂肚的计划书的结果很快有了。就在他在老姚那辆白色桑塔纳轿车跟前晃悠之后，第二天他就被老姚请进了办公室。

老姚还是那副千年不变的笑面孔，看见他进来，一个劲把他往沙发上让：“小黄啊，快过来坐，快过来坐。”让完他，又转身亲自给他倒了茶水。黄磊有些受宠若惊，屁股刚挨着沙发立即又站了起来，手里捧着老姚递过来的茶水，腰不觉弓了几分，说：“姚经理，您找我是有事吗？”

“来，小黄，你先坐，你先坐。”老姚把黄磊让到沙发上，停顿了一下又说：“小黄啊，其实找你来啊也没有什么大事情，我是…我是听说你和女朋友在帮着派出所调查一个案子？”

黄磊还以为老姚叫他来是要告诉他这次计划书的结果，他紧张得额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的汗，一听老姚迟疑着原来问的是这个，他揪着的心立即松懈了下来。

“姚经理，是这样……”黄磊就把这件事情的缘由讲述了一遍，还说出了，主要是自己女朋友脾气太拗，非要把这件事追到底。

“那查出什么来了吗？”老姚的神色好像有点紧张。

“哎呀，哪有那么容易。倒是有目击者说，那天看到一辆白色桑塔纳轿车从现场匆匆离去。对了，就和您那辆轿车一个样。”黄磊说出最后那句话后，恨不得张嘴再吞回去，他后悔自己说出了那话，老姚如果听话音听出不适，那他黄磊可就是徒手摸了老虎须了。

老姚脸色一点儿没变，黄磊心里念诵着阿弥陀佛了，接着往下说：“您想啊，全城那么多同样的车，到哪里排查去，说不一定还是过路的车呢！再说，派出所根本没那么多警力，不知有多少这样的案子在派出所里压着呢！”

这句话完全是黄磊信口开河了，他也顾不得考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了。看老姚好像对他说的话好像很有兴趣，他就又说开了：“都是我那女朋友瞎闹，这件案子我看是玄乎得很。”米粒的做法他本来就持着反对意见，可米粒还是一意孤行。黄磊又不舍得和米粒闹崩，现在当着老姚不知不觉就把心里的牢骚话说了出来。

“你女朋友可真是位好老师，如果在过去，她的行为都可以称得上是巾帼英雄了，哈哈！”老姚笑着，黄磊也呵呵呵地跟着笑。老姚话锋一转，又说：“可是，现在的社会到底与过去不同，她还是女孩子，不懂得其中的利害，万一出点什么问题，你们以后可怎么办哪？黄磊，你们还都年轻，有些事情还想像不到。我觉得你回去最好劝劝你女朋友，这样的事还是不要掺和进去了。”

老姚说得话句句入情入理，他后面的话是黄磊以前没想到的。是啊，如果因为查案子 ，和什么人有了隔阂，对米粒不利怎么办。想到这里，黄磊的后脊梁一阵发凉。可老姚忽然这样关心他，让黄磊有些疑惑，但他还是顺着老姚的话音说：“谢谢姚经理，我回去一定再劝劝她。”

老姚好像揣透了黄磊的心思，又笑着说：“这一次你的计划书做得非常好，工作上也一直表现得非常优秀。这是全厂领导对你的肯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科长一职就非你莫属了。说实话，我也非常看好你，年轻人，所以才特意提醒你们注意不能在生活上出错，才有更大的精力以后挑起更大的担子啊！”说完，老姚用手在黄磊的肩上拍了拍，好像已经把一副担子放到了黄磊的肩上。黄磊得到了老姚的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身体像被注入了灵丹妙药，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走出姚经理办公室的时候，阳光透过办公室的大楼斜射过来，像铺了一层金子似的。黄磊又抬头看了看天，天今天好像也特别蓝，有如水洗了一样，有几小片云彩慢慢地在天上飘着，黄磊的心也跟着那几片云彩飘起来。老姚的话，已经给他吃了定心丸。老姚说，不出意外的话，他就能当上科长了。至于意外，那能有什么意外？老姚是谁，如果没有十成把握，黄磊知道他绝对不会吐金口的。还有，老姚说以后还有更大的担子让他黄磊挑呢！这些对于黄磊来说，都太让他激动了，他感觉他的心脏都比以前快了好几拍儿。

黄磊想着必须给米粒打个电话，向她报告这个好消息。这么长时间压在他心上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他能不兴奋吗？

结果刚拿出手机，米粒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黄磊嘿嘿想笑，看来他和米粒就是像别人说的那样心有灵犀一点通，他这边刚产生了这个念头 ，米粒那边就已经知道了。

“喂，米粒！我告……啊，那好吧，你先说，你先说！”米粒在那边竟然也说有好消息要告诉他，黄磊猜不出米粒会有什么好消息，就让她先说吧！

“啊？哎，好，好，我一会儿就过去。”

黄磊本来决定劝米粒放弃调查杨冰的案子了，却不想她竟然说又有了新突破，看来动摇她的想法更难了。唉，算了，由她去吧，自己尽量陪着她，加点小心也就是了。虽然他是被米粒裹挟着掺和到案子里，也还是希望早一天能把案子结了，让他和米粒的生活恢复到从前那种欢快的节奏中，那才是他们应该拥有的幸福。

下班黄磊驱车往米粒那边赶，一路上黄磊分析，米粒说的新突破，难道是终于找到了肇事车辆，那就太好了。这个肇事者，一定会被重罚，决不能姑且养奸，破坏社会形象。肇事逃逸不知属不属于犯罪，如果是，那就让他住个七八年，让他在监狱里好好反思反思，毕竟一个无辜的小生命被他夺去了，再也看不到他美好的未来。

（7）

米粒背着包已经在校门口等他，看见黄磊的车过来，立刻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黄磊，我已经找到嫌疑车辆的信息了。”米粒的脸因为激动有些发红。

“真的吗？你是怎么找到的？”黄磊也被米粒的情绪感染，心里有些激动。

“你看这个！”米粒手里举着一个小小的东西。

“u盘？”这个东西黄磊公司里用来传递资料，不知道米粒拿这个做什么。

“我已经把它拷贝到了u盘里，回去就给你看。”到了家，米粒就拉着黄磊上了楼。黄磊长得一表人才，工作也不错，女儿和他在一起还很投缘，米粒妈也早就默许了他和女儿的关系，所以黄磊进出米家，已经畅通无阻，黄磊也早就是米粒家的常客了。

“你知道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吗？我为它费了老大劲了。”米粒就把她怎么先从修车店做为查询目标，又怎么从一家商店监控中获得这段视频认真讲述了一遍。黄磊听得张口结舌。这些天学校里面整修，学生也放假了。米粒的时间宽裕，就把全部心思都用到了调查车辆的事情上，竟然真的有了重大收获。黄磊不由也为米粒的聪明才智翘起了大拇指。

原来，米粒在排查车辆的种种麻烦中看出，从车辆处入手难度太大了，那么多车一个个排查，那要排查到什么时候 。那天她骑的车子爆了胎，在修车的间隙，她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杨冰出车祸的时候，伤势是很严重的，那就是说，在碰撞中那辆车必然也会有损害，直接到修车厂查不是更简单了吗？

米粒的表哥开着一个修车厂，和很多的修车厂都有联系。米粒就找了他，在表哥的带领下，只排查了十来个，就在一个偏僻的小修车厂查到了嫌疑车辆。据维修店的老板回忆，那辆车他记忆很深，因为白色的车格外显眼，也少，有时候很多天都碰不到一辆。那天来修车的是个青年人，车的保险杠被撞得凹陷很深，他费了两天时间，才把它恢复成原样，又重新喷了漆，如果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什么问题。米粒问了时间，也和杨冰被撞的时间吻合。不过，维修店老板说，车辆信息他们没有登记，毕竟是小厂，再说上面对这些要求也不太严格，比较繁琐的程序他们也就省略了。他只记得是车型号是桑塔纳87，也是很普通的一款，别的就不太清楚了。

米粒问老板有没有记住那辆车的车牌号。修理老板挠挠头说，没有。米粒说她看着车老板像是不愿意透露太多，应该是害怕招麻烦吧！要不是表哥跟着，恐怕连一点儿影子也问不出来。

“那这个u盘？”黄磊看米粒把U盘插进电脑里，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

“这个绝对是老天助我，我和表哥从修车厂出来，竟然碰到了他的同学，就在近处开了一个小店铺，因为门外放的有货物，他的门口装的有监控。而这个监控正好能拍摄出从修车厂出来的所有车辆。”米粒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调出了那段视频。

米粒直接把视频跳到了那个时间段里那辆白色桑塔纳从店铺门口经过那一段。视频有点模糊，车里的人看得不太清楚，只看到是一个左分头的青年，穿得好像是一个米黄色的夹克衫。车速明显非常快，几乎是两秒钟就从监控视频里消失了。就是这短短的两秒钟时间，能依稀辨别出车型号最后的两个数字是69。

黄磊定定地看着视频，他注意的不是车牌号，他脑海里出现的是那一闪而过的司机。虽然面貌不是很清楚，但那个轮廓，还有发型，他都好像在哪里见过。

“还可以吧？”米粒眉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欢喜，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把U盘从电脑中取出来，重新放进包里。

“米粒，你太了不起了！啊，我的女朋友太了不起了。”黄磊站起来，用极其夸张地声音欢呼着，并向米粒敞开了怀抱。

“咳咳……”身后响起米粒妈的咳嗽声，黄磊窘得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米粒却在一边嘎嘎嘎地大笑起来。

米粒妈端过来一托盘洗好的水果让黄磊吃。黄磊红着脸说：“谢谢阿姨。”看米粒在一边笑得几乎岔气，米粒妈嗔怪地说：“你这女子要成精啊，看疯癫成什么样儿了？”

米粒勉强收住笑对着她妈吐了一下舌头，说：“不要你管。”米粒妈笑着走了出去。

（8）

“你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黄磊呆呆地看着米粒大笑后红润光亮的脸，过了好一阵子才说。

“是啊，自从杨冰出事，我心上就像被缠了无数绳索，捆得我难受。黄磊，真的，我那时候真的有犯罪感，感觉是我害了杨冰。”被黄磊一说米粒的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米粒，你的心思太重了，那怎么能怪你呢！”

“嗯，我知道，但我就是无法说服自己。这下好了，终于可以给杨冰一个交代了。咱们今天就把这个U盘交给老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出结果了。”米粒如释负重地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米粒，我支持你！”黄磊对女友伸出一个大拇指 。”

“我也……”黄磊刚准备把他的好消息也说给米粒，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米粒妈妈慌慌张张跑进来，惊惶地说：“米粒，快，你爸厂里的人刚才打电话说，你爸在厂里晕倒了。”

“啊！”米粒和黄磊都大吃一惊。

米粒的爸爸五十多岁，是城区棉纺厂的维修工人，平时身体一直都很好，这一次竟然晕倒了，着实把米粒和米粒妈吓坏了。简单收拾了一下，黄磊带着她们赶往医院。

还好，米粒爸爸的病不算是很严重，医生说是轻微的脑部梗塞导致的晕倒，并没有什么大碍，但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米粒妈妈却因为惊吓身体也出现了不适，需要回家好好休息。黄磊给厂子里请了假，自告奋勇留下来照顾米粒的爸爸，米粒则在家和医院来回跑。生活一下子变得杂乱起来。两天后米粒的妈妈好转，米粒终于舒了一口气。

“黄磊，这一次多亏你了，谢谢你啊！”看着爸爸的精神已经明显恢复，黄磊却熬成了熊猫眼。米粒把黄磊拉到病房外，心疼地摸摸黄磊明显憔悴的脸说。

“米粒，你把我当成谁了，还和我客气。”黄磊笑着推了米粒一把。

米粒也笑了，随后她打开背包，取出用纸包得严严的一个小东西说：“我在这里照看爸爸，这个U盘你就转交给老商吧。”

“好，你就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这几天的忙乱，把这一茬都给忘记了，黄磊刷地来了一个立定，俏皮地对米粒做出承诺。

回去后黄磊就去找了老商，派出所的民警告诉他老商出差了，要三天后才能回来。黄磊留了个心眼，没有把U盘交给别的民警，他害怕再碰上那天那个愣头青，万一再点儿什么差错，到时候可没法对米粒交代。

上班后，老姚又打来电话，关切地问他这两天干什么去了？黄磊还以为找他有事，就把事情简单给老姚说了说。老姚在电话里笑着说，我看你这个乘龙快婿当得真是好，早早就开始表现了。黄磊也笑着回复，姚经理您见笑了，这事儿赶上了搁谁也不好推托。黄磊有些感激老姚，自从老姚对他说要提拔他当科长，也真的对他格外关心了。老姚看重他，让黄磊心里不由就美滋滋的。

上班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小王问他：“黄磊，老姚儿子的婚礼你去不去？”黄磊一惊，这几天没上班，他真的不知道，连忙问：“什么时候？”小王说：“明天啊！”黄磊暗自庆幸，连忙说：“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呢！当然要去了！”小王就说：“好，到时候咱们几个还一起。”

即使没有计划书那回事，厂里领导们的这些红白事他们几个也都在参与，谁让人家是领导呢，不去就有些不尊敬领导的意味。有些人说他们这是在拍领导马屁。随他们怎么说去吧，黄磊认为，这马屁该拍的时候还真得拍，拍了总归是有益处的。

可是在婚礼上见到老姚儿子的那一刻，黄磊呆住了。他一秒就认出，这个小伙子就是米粒U盘里开车那个青年，原来米粒视频里开车的人是老姚的儿子。对，怪不得他刚看到时觉得熟悉，以前老姚的儿子到厂子里找老姚的时候他见过好几次呢！黄磊的脑子里忽然就乱了。新郎和新娘在席间来回敬酒的时候，黄磊像做了错事一样，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们。喜宴开始不久，他就找了个借口离席而去。

黄磊坐在车里，把脑子里纷纷麻麻的事情终于捋清楚了。老姚几次三番问起那件案子，还叮嘱他劝米粒放弃，原来这里面都是有缘故的。他不直接地告诉黄磊，却在一边旁敲侧击地打听这件事，让黄磊劝米粒放弃追查。还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黄磊就能当上科长，那意外就是……

黄磊想起酒席上老姚那张笑脸，那笑和平时的那种笑又是不一样的。平时那种笑总好像蒙了一层纱，看不清他笑背后的真面目。儿子结婚这天老姚高兴得嘴角都扯出了一沓子的皱纹，这样的笑才是真正从他内心里笑出来的。想着老姚的笑，黄磊的后背浸出一层汗珠。

9

对了，u盘，他只要把U盘往老商手里一送，说不定几天时间真相就能大白于天下，到那时候，老姚也许就笑不出来了……

不行！

老姚要是知道举报他儿子的是黄磊，后果必定是不堪设想。这个老狐狸，他绝对会想到米粒他们两个的。自己在高位上坐着，儿子开着厂里的车闯了祸，他这个当老子的就想着给他逃避责任，一点儿担当也没有。

可是这事让他黄磊碰上了，他该怎么办？老姚知道黄磊举报了他儿子，不要说他费尽心血做出来的计划书，他朝思梦想的科长职位，都将毁之一旦，恐怕连他这个工作都无法保全了。

如果他不把U盘交给老商，这个案子或许就成了无头案。也许派出所里积压的案子真的多得举不胜举，反正老商也说了，他们派出所的人也不是三头六臂，有时候能力有限做不到诸事圆满。听说那个杨冰的妈妈因为精神恍惚，已经被她哥哥送进了精神病院。杨冰的爸爸早就有了新的安乐窝，有了新的嫡亲骨肉，像从来都不曾有过杨冰这个儿子似的，没有过问过案子的进展。那也就是说，如果米粒不再往下追查，这案子也许就沉沙水底了。

这么说的话，这件事最重要的也许就是米粒了，如果米粒放弃了，那一切也许就能够皆大欢喜了。米粒啊米粒，一想到米粒那个一条筋犟到底的性格，黄磊就头疼。他清楚U盘里的东西对于米粒来说多么重要，那是她牺牲了无数多少休息时间，夜以继日调查出来的结果。黄磊不知道该怎么对米粒说这件事。

他其实很想给米粒打个电话，让她帮他出出主意。他要告诉她，他为这个计划书付出了多少，他等这次晋升等得多么辛苦，米粒的心其实很软很软，她一定会怜惜他的。可是，黄磊也害怕，害怕米粒会和他陡然翻脸，如果她义正言辞地责问他，问他杨冰的死怎么办？问他亲眼看着肇事凶手逍遥法外真的能做到视而不见？黄磊知道他根本回答不上来。可是那个科长的位置就像一座高塔，塔顶上还有许多他垂涎已久的宝物。他已经为得到它们攀岩了很久，只差一步就可以登上去，难道就这么放弃吗？

晚上起了风，风像狼一样在房子与房子的缝隙间奔跑着，时不时发出凄厉地叫声。黄磊在床上像烙饼似的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到厂里时还无精打采着。刚走进办公室，小王就过来告诉他，说姚经理打电话让你过去一趟。

黄磊问 ，什么事？

小王说，这谁知道，你过去不就清楚了。小王说完，忽然惊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黄磊摇摇头。

黄磊从老姚办公室里出来不久，米粒就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

“什么，你说，U盘丢了。”米粒刚给爸爸倒了开水吃药，杯子差点掉到地上。

“是啊，米粒，我是把它放在兜里的 ，可昨晚喝多了，就……”

“黄磊，你怎么可以这样！”米粒气坏了，她懊悔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黄磊，她应该亲自交给派出所，交给公安局，那绝对不是现在的结果。

“米粒，你听我解释，我承认是我的失误，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米粒，你原谅我。”黄磊在电话里一个劲地赔着不是。

滴滴滴，那头已经出现了盲音，黄磊长放下电话，长出一口气。刚才在老姚办公室发生的事情又一次在脑海里回放。

黄磊刚走进老姚的办公室，老姚啪地就把门关上了。黄磊立即觉出了气氛不对。老姚黑着脸指了指沙发，黄磊一屁股坐了上去。

“黄磊，我现在就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藏着掖着了。那起车祸就是我儿子开着车造成的。”老姚情绪很激动，说着话手也跟着抖起来：“我告诉你，那场车祸根本就没有直接的目击证人，派出所里也没有办法。如果你们不去穷追不舍的话，也许早就过去了。你说，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姚…姚经理，不是这样，是……”面对气势汹汹地老姚，黄磊有些慌乱。

老姚声音放缓了些，但仍旧咄咄逼人：“黄磊，我问你，这件案子结案了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你想过吗？”

黄磊的眼睛不敢与老姚的眼睛碰撞，老姚又说：“我知道你早就期待科长这个位置了，那份计划书也做的非常成功。可是黄磊你想过没有，和你一样优秀的人大有人在，刘硕早就在那里观望着，他这次计划书做得比你还完美，你不知道吧？可是我把那个位置留给了你，你是聪明人，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明白？”黄磊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点也流动不开，看着老姚那张阴得像暴风雨即将来临似的脸，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老姚看着黄磊那张变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嘴角似笑非笑地抽动了一下，又说：“黄磊，你给我记住，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一步可就全在你了。”

黄磊回忆不清最后自己是怎样把U盘交给了老姚，又是怎么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老姚的办公室。不过他记得在他离开时老姚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赞许地语气对他说：“男人就应该像你这样懂得为自己的命运取舍，我欣赏你，以后你一定会前途无量的。你的事尽管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黄磊不后悔他最后做出的择决，那天晚上他已经在心里挣扎了无数遍，他想如果这件事情不是牵扯到了他自己，牵扯到了他和米粒的将来，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U盘交出去，还死者一个公道。可是，真的那样做了，他就会失去很多，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再说，社会上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凭他和米粒两个人能扭转的吗？这次妥协，并不意味着以后永远妥协，他发誓他以后一定做和米粒一样坚持正义的人。

他相信米粒知道了他的难处，会理解他的。但是他还是决定不告诉米粒真相，不让他们之间的感情蒙了灰尘，善意的谎言和欺骗是不一样的。

米粒这些天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没想到黄磊这么不靠谱。她也知道黄磊早就反对她追究这个案子，可她就是良心上过不去。杨冰妈妈的精神越发不好，她乡下的哥哥来接她去医院治疗时米粒去看过，以前那么健壮的一个女人，现在枯瘦如柴，就像风中的黄叶，几乎朝不保夕。这个家庭就这样凋谢了，可恨的肇事者，却还在某一个她看不见的角落悠哉乐哉过着他的生活。她好像又听到杨冰说，老师，我不恨我爸爸，只想好好学习，将来让我妈妈过得开心一点儿。

这个声音让米粒感到心碎，所以她才一直想要揪出造成这场事故的元凶，让他为这件事付出他应付的责任，也告慰那个小小的却无辜的魂灵。可是她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证据，却被黄磊一个不小心就全部消失了，米粒怎么也劝服不了自己去原谅黄磊。

可是，因为黄磊的疏忽，他们三年的热恋就要画上句号了吗？米粒不知道。黄磊一次次来找她，一次次的向她忏悔，乞求她能够原谅他。米粒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米粒的心真的软了。她知道黄磊对她用情很深，那么多次自己在他面前的任性黄磊都选择了包容，包括这次查杨冰的案子，米粒知道黄磊是抵触的，可他还是陪着她一直东奔西跑，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示过不满。这次U盘虽说是黄磊弄丢了，他也并不是故意的呀，自己实在不应该对他那么残忍的。

米粒想到这些时，黄磊再来找她时她没有再把他推到门外。黄磊兴奋得眼里几乎冒出了泪花，他对米粒说：“米粒，你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早晚你会原谅我的。”

至此这对恋人又恢复了以前的状态。

10

计划书竞选结果公布，黄磊的计划书因为别具新意且条理清晰，在众多的作品中脱颖而出，一举夺魁。老姚还亲自宣布了任命黄磊为科长的事，一时全厂哗然。

以前和黄磊同在一个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他们之前都以为这个科长的非刘硕莫属，这一下都吃惊不小。但这些人脑子都不愚笨，思想观念也转化的比较快，一时间把目光都倒戈到黄磊这儿一边，毕竟以后黄磊就成了他们的直属上司，他们纷纷向他表示祝贺。

黄磊心里特别得意，表面上并不显山露水，他笑着说：“大家都不要客气啊，以前咱们是同事，以后还都是朋友，一起努力啊！”

米粒也为黄磊高兴，她说：“黄磊，我替你高兴。其实，这个结果早就在我意料之中，你那么用心，这就叫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黄磊脸上一抽，很快恢复了常态。第二天他听说刘硕在他被认为主任后已经主动辞职，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这件事情终于尘埃落地了。以后没有了竞争对手，他的仕途之路一定会越来越顺风顺水的。

他已经想好了，这段时间忙碌之后，他就向米粒求婚。米粒一定也早就期待着这一天。如果米粒的父母同意，他们年底就结婚，再以后就是他和米粒相守在一起的日子了。他相信他能让米粒过得幸福开心一辈子。

可是黄磊万万没料到，在他认为一切都向着美好发展的时候，他和米粒的感情会发生突变。

“黄磊，告诉你个好消息。”米粒的电话，黄磊很享受地微笑电话里传过来的女友清脆婉转的声音。“杨冰的案子又有了转机，派出所已经查到了那个视频，让我们一起去配合一下。”

“什么，你说什么？”黄磊一下子呆住了。他手里那个视频他已经交给了老姚，老姚绝对会销毁掉。而那个店铺的监控视频不是到时限就查不到了吗？

“哎呀，我是说，那个视频找不到了也没关系。我去问了，这件案子牵扯太多，派出所已经把案件提交给了公安局。公安局用刑侦手段已经恢复了那段视频，只是后面的车牌号那段找不到了，公安局就请我们去配合一下。你下班过来吧，我等你。”米粒那边丝毫没有听出黄磊的异常，继续欢快地说着。黄磊觉得女友的声音一点也不婉转了，好像变成了一把利刃，在他的身上毫不留情地划了一个大口子。

他没等到下班就请了假，急匆匆地赶往了米粒家。

“不，黄磊你说的不是真的，我不相信！”听完黄磊的坦白，米粒用不可置信地目光望着他。她想着，黄磊太调皮了，他一定是和她开玩笑的。

“米粒，你听我说，这都是真的，我也是迫不得已，都是为了咱们俩的未来着想啊！”

“啪！”黄磊的脸上被米粒狠狠地掴了一巴掌，米粒手指微颤着指着黄磊说：“我没想到你变得这么卑鄙，你怎么可以……”

黄磊顾不得自己发烫的半边脸，他噗通就给米粒跪下了，“米粒，我错了，你给我个机会，给我个机会。我们不能去作证，不能说出那个车牌号，说出我就全完了。”

“黄磊，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以为咱们不说公安局就查不出来吗？记着，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走吧！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米粒说着，眼角滚出了两颗泪珠。

“不，米粒，米粒……”

门开了，米粒的父母站在门口齐齐望着他。“米粒的爸爸过来拉了黄磊一把说：“黄磊，其实我一直很看好你，可没想到你竟然把本真丢了。”听了这话，黄磊更加羞愧难当，他惭愧地站起来，对着米粒的父母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他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后面传来了米粒嘤嘤地哭泣声。

公安局宣判了这个案子，老姚的儿子因犯逃逸罪被判刑七年，赔付受害者死亡赔偿金二十万元。老姚犯包庇罪被判两年。黄磊犯包庇罪被判两年，缓期两年执行。

黄磊也是宣判那天才终于弄明白了，老姚为什么找了司机，不再开车了。因为他不敢再摸方向盘了，一摸手就抖得厉害。原来，人的心里都是不能藏鬼的，藏鬼了都做不到理直气壮的。

宣判那天刚下过一场雨，米粒感觉每一寸的空气都特别的清新。案件终于尘埃落地，她抽空特意去看望了杨冰的妈妈，经过一段日子的治疗，她的神智已经恢复了许多，已经快要出院了。米粒告诉她杨冰的案子结了，已经找到了肇事者，他们也已经伏法。杨冰的妈妈抱头痛哭。米粒没有劝，只是默默地陪着她。等杨冰的妈妈哭声减弱，米粒说，杨冰曾经告诉我，他要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杨冰走了。

杨冰的妈妈抬起哭肿起来的泪眼，说：“米老师，你放心， 我一定要好好活着，不会让冰冰失望的。”

黄磊发来信息告诉她，他准备离开这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去了。

屏幕间是长久的沉默，米粒没有回复，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之久，那边又发来一个叹息，米粒轻轻地把那个曾经熟悉得不再熟悉的头像删除了。

黄磊走的那天，米粒躲在一辆车后，看着黄磊落寞地拉着行李箱一步一回头地走过火车站，走过售票口，她捂着嘴哭了。她知道，他和她的距离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就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