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的文字跟她的生命一起行走，前一段是生离之愁，后一段是死别之恨。
《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风雨初歇，乱花零落，碾作尘泥。寥寥数语，何止是一般用来烘托人物心情的环境描写？何尝不是词人人生境遇的跌宕起伏之写照？――繁华落尽，满目凄凉，佳人已散，风波徙转。词人不写风雨摧花，不写乱红飘坠，可是，一定能想象得出懒怠梳妆的词人独倚窗前，眼神空洞地看着一地令人触目惊心的狼藉残红，一定能想象得出昨夜漫漫风雨袭窗，她是怎样的辗转不寐，熬到天明？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景物依旧，人事俱非。千言万语向谁诉？惟有双泪流！心里最痛的时候不会嚎啕，只会无语凝噎，泪如涌泉。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女词人少年时是极活泼的呀，“每值天大雪，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这是冬天呵，且不愿拘于一室。遥想那年夏日风荷，她与小伙伴贪玩到“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而至此间，春光烂漫，倘在昔年，那必定有不知多少次说走就走的相伴远足，可是如今，还有“多少游春意”？词人足未出户，双溪春色尚好还是听旁人说起的。
“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是呵，不能一直这样长久地闷着，是不是也该出门去走一走？可是，这一闪念倏地又消逝了：心里这么深重的愁苦，那一叶形如草间蚱蜢的轻舟能载得动么？何况，虽能背得出门去，还是会原样背回来。眼里心里哪里容得下世间万千风景？不如静默，不如暗自销魂。
雪地飞狐
2016-10-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