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的恋人,如何追忆曾经的逝水年华?

       

        威尼斯的下一站就是米兰。我们当年从罗马入境,先南下再一路绕回北部。最终站在米兰出境。预计从米兰直飞巴塞罗那。人算不如天算,我们终究没有抵达朝思暮想的西班牙边境。

        你为了工作必须临时折返台湾。我们只好不得不取消内陆航班的机票、西班牙的所有行程的旅店、阿布拉罕宫的门票……我事先苦心规划的旅途,付诸东流,真真是起手无回。我满心残念,你却不改乐观地说:“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一起来吧。”

        结果再也没有下一次。

        常常听人说“分手旅行”,仿佛谶言。旅途随时会遇到不可设防的变化和磨难,那是最足以探测人心的关键。我们在米兰发生争执,我负气夺门出走,在街头迷了路,夜半才回到旅店。你心急火燎气疯了。直到回台湾之前,我们都不言不语。

        意大利,如此绮丽、浪漫的地方,我们却在这里大肆挥霍彼此的崇拜、信仰和爱意。以至于今后每每回忆起来,总是悲喜交集。奈何我们总是无法在爱情里成熟的沟通。人和人相处到某个境地了,似乎就开始产生厌腻、排拒,免不了分道扬镳,尤有甚者,老死不相往来。

        人性最初辐射出来的纯净、极致与善意,真可以这样子被倾轧?分手后无数个夜里,我忍不住想拨电话问你,如果时光能够倒转,我们会不会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在抛掷烟硝弹药之前,放对方一马?

        你还记得位处南意大利的苏连多海岸吗?为了看到蓝洞,我们从苏连多前往卡布里岛。大清早长途跋涉,搭乘游艇前往。那是一个自给自足到连精品店都一应俱全的观光小岛。难吃的意大利面摊令人失望。兜售商品的小贩像苍蝇穿梭来去,但那片湛蓝的海是怎么也忘不掉的记忆。

        再多的爱也经不住一次又一次的龃龉,早晚都会失去耐心。我们别无选择,因为我们是伴侣。既是旅途的伴,同时也是爱情的伴。若是哪天不小心沦成了“羁绊”,这样的爱情就宣告病入膏肓了。谁都没有错,谁都不是明知故犯的坏人,我们只是无以为继了。

        人类究竟可以物伤其类到什么样子的地步呢?

        这么说来,当年回台湾之后不久,你就选择用背叛的方式对待我,似乎情有可原了?或是我冥冥中注定要被伤害?

      《王牌冤家》可能是我这辈子看过最惊悚的爱情电影。描述未来有个科学机构叫做“忘情诊所”,可以协助自愿忘情者删除大脑中的情感记忆。整部电影串联着男女主角的邂逅、相恋的美好曾经,也不乏相互争执、伤害的片段。当男主角决定删除记忆之时,却暗自懊悔了。一场记忆的拔河于焉展开……

        他们也曾经彼此信仰过吧?曾经渴望生活在他方?渴望共组家庭、生儿育女过着平稳的生活?拥有绝佳的默契和生活习性?在彼此决定要进一步交往的契机,何以到最后却烟消云散了?我们真的以为,错过了这一个之后,下一个会更好?

        我也可以把你忘记吗?可惜现实之中并没有忘情诊所,否则我必定头一个去挂号。

      爱情是最暴力的甜蜜,痛并快乐着。电影中,有句经典对白是:“若我们可以重新来过……” 如果那些记忆仍然存在,真的能够和好如初、破镜重圆吗?或者一切只是自欺欺人的童话?

        有多少人可以跟你一起飞十几个小时前往遥远的异乡,然后拖着沉重的行李,找旅店,Check in, 落脚,自助行程。若非有足够的信任和情感,又岂会开启这样一趟旅程?或者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以辜负对方为前提?

        情何以堪。

        离岛前,你因为工作压力而旧疾复发。我们挨家挨户,遍访盆地的各家医院,生怕出岛病发就孤立无援了。撇开谁照顾谁不谈,两个人相处总该相互帮忙,没有谁天经地义非得帮谁不可,没有这回事。感情从来也不是论斤称两求取平衡的等值关系。我们向来不太跟对方耍客气。真正的感情是无需言谢的默契。

        两个人要是太熟了,反而不好意思说出太煽情的话语 : 谢谢、不客气、我想你、我爱你、你想我吗、你爱我吗……

        有些话,在日益失修的日常生活之中。情同多余的赘字,被渐渐遗忘。嘴唇,甚至忘了词语的发音。每部爱情字典里总是从最初的“满纸荒唐言”,翻到最后。只剩“一把辛酸泪”。

        事发之后你硬要我原谅。有些事可以原谅,但永生难忘。你知道创伤是怎么来的吗?你并不知道。给予创伤的人永远不会理解接受创伤之人,何以深陷创伤的泥沼无法自拔。某种程度而言,像你这样的人是最残酷的吧。

        在日本,似乎被默许某种理所当然的不伦文化,偷吃、劈腿如家常便饭。人性所能挑战之极限,都在伦理纲常的背面被反复实践着。乍看最有礼节的背面,原来才是人性罪恶之渊薮。或者说,日本人其实比较坦然面对人类的欲望。如果我们无法从一而终,何必对感情投奔信仰?找个炮友,发泄生理不就够了?或者碍于寂寞难耐,人终究还是需要一个信靠的对象,搁在身边,随时拿来背叛?

        分手后,我总是揣想着,当时你究竟以一种什么样的心境从我们的圈子里义无反顾地跨出去?你曾经犹豫不决吗?归来也无风雨也无晴之后,从此,你就得像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在我面前演戏,戏一旦开始,就非得撑到落幕不可。

        你可曾于心有愧过想要中途喊卡?

        前前后后,我给过你两次机会,却只是徒劳。我不懂,你怎能轻而易举跳脱常轨,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当时,我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离开属于“我们”的房间。该说是早有某种哀愁的预感吗?那趟意大利之旅令我预先做了心理建设。旅行的意义即是,犹有自知之明地离开。

        离开。自尊心严重受创,谁还有脸留下来。那像电影情节般的残酷场景,活生生自我的生命中具现,逃无可逃。我没有被征询过意愿。也没有坚强的意志,就像被推上台即席表演,我只是一个平凡而软弱的男子,憧憬过稳定平凡的爱情,向往着简单诚恳的伴侣。我不想演戏。

        我封锁了所有联系,像是断尾求生的壁虎仓皇逃避。更具体的形容是,哪怕感情状况步入低谷,却仍然藕断丝连,如今快刀斩乱麻,情同剪去了脐带,从此你我两人宣告独立,再无瓜葛谁也不欠谁——不,你欠我一刀才对。

        心软者如果要做到这般地步,万分要命。眼泪与酒精的消长关系。在我夜不能眠的身心交替互补着。

      你不死心,夺命连环call。你要自由我还你自由。我不知道你还要我怎样。

        忍不住接起电话,用仅存的意志力对你说:我恨你。(其实我更想骂三字经。但是我醉翻了的大脑完全不听使唤)。

        其后,我的人生步入遥遥无期的冰河期。世界末日与冷酷异境。万年寒窗。无人可问津。最低洼的时刻,我讶异我居然还能想起零雨的诗句:“亲友旷绝。” 在盆地南端,夏季多雨潮湿的房子里把冷气开到最低温,彻夜放送,我就这样让自己变成冬眠的熊,从此足不出户。坦白说,我是从那一刻才开始才充分地学习当一个宅男(我应该感到荣幸吗)。当了宅男之后,就无是穷轮回地宅下去(我应该向你鞠躬致谢吗)。

        无间阿鼻地狱无止无境无休无歇。我拒绝所有外来嘘寒问暖,眼前最不需要的就是关心与慰问。雪融以前我不需要阳光。在劫难逃的时候,任何帮助都显得多余。只能静静等待死亡,小小的,寂寞的,抽象的,死。死而复生或有破茧的一天,但更多的可能性是胎死腹中从此寻无救赎。

        那阵子我最常做的事就是眺望坟墓。边境的山区,总有成群成落的乱葬岗,上面抄满潦草的碑铭。我摘下眼镜以退化的裸视凝望。人何寥落唯有鬼多。他们懂我。他们爱我。鬼若多情亦为鬼,人若多情不成人。我没有选择。影子与鬼,是我的温存。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太阳穿过破损的纱窗爬过脸颊,像要在我脸上烧出洞般炙烧,我在蓬门酒臭中醒不过来。侥幸醒来了就坐看一整天的山坟,想着把那碑上的草书全部临摹几遍,把山的躯体掘出一个巨大的土坑,掩埋我自己。我真的万分认真想象过。我甚至兴冲冲跑去附近的全联买了好几包炭。店员瞧我面色土灰,差点吓得以为我要抢劫。

        你的夺命连环call仍没日没夜地响彻我桌上的手机。我把铃声切换成振动,但不关机。我当时的潜意识是否企盼任何扭转乾坤的转圜?我想我只是沉溺在自虐成性的快感里,测试一个人在伤心绝境之时,可以痛到什么地步。

        很长一段时间,我忘记你这个人的存在就像是拨开免洗筷的包装,忽然被刺到。然后边骂边急性地将刺剥离、丢掉一样。没有任何理由,让你继续存活在我的脑海。没有。

        后来不知何年何月,我从满身恶臭的迷醉中苏醒。发觉自己苟延残喘熬了过来。我没有烧炭。没有死。我还是我,但不是原来的了。

        即便被我绝情地切断联系,你仍极度积极地表达关切。“至少当朋友,好吗?”我有义务要答应这项请求吗?我并不想当翩翩君子。在我看来,这要求和你当初不顾一切出轨,同样可鄙自私。受伤之人总有权利躲起来静静疗伤吧。既然做不成情人了,遑论朋友。当初你辜负了我的信任和感情,如今何以要咄咄逼人,连我仅存的尊严也要剥夺殆尽?

        电话仍然时常响起,我没有删去你的号码,因为我要拿来铭记这伤痛。我用长长的沉默当作抗辩。于是,你一开始尽可能释放前所未有的善意,只为了见上一面。

        我终究还是心软了。

      姑息了一段若即若离的关系。此后交流,你总是识相地点到为止,从不逾矩。也罢。偶尔同桌吃饭,很是尴尬。更多时候我们倾向去看电影。任那些快速流动的画面和对白,填塞面面相觑时的不知所措。奇妙的是,我们之间竟无人率先逃开这样的窘局。既非重新开始(起手无回大丈夫),也不是一笑泯恩仇,(我毕竟没那么博爱)。而是狭路相逢的陈年仇人,论剑长短不问是非。从你身上,我才了解到。恨一个人也是需要动用真感情的。

      再后来将近一年,我们习于如此常态,并且相安无事。

      某回,你故作神秘地约我在某餐馆晚餐。刚好我也有事想宣布。席间酒水下肚,上菜之前你说你升职了,我真心献上祝福,同时报以新恋情的消息。你脸上倏忽写满错愕。你故作镇定,问起我的新对象,我淡淡答,很好,你会祝福我吗?你穷追不舍,渴望探问更多细节。不知何故,你似被调查局探员附身似的,对长相、年龄、职业异常感兴趣。我回以“对方很低调,不愿透露太多细节”为由,选择性地释出官腔。

        选择告知是因为,今后我必须终结与你这样若即若离的异质关系。恰好你升职,我投奔新恋情,如此完美的分水岭,只见你坐立难安,几度离身如厕。你的表情好像是曾经拥有的玩具,拱手让人了之后,仍有不服输的赌气。

        我视若无睹。

        你若此时此刻才感到于心有愧,觉得对不起我了。恐怕为时已晚。回到朋友这一条路线已经是我的极限,不可能再回去更多了。我不确定下一个对象是否会更好,但我必须告别过去,否则前方的路我怎么也走不下去。

        “若我们可以重新来过……”

        若我不曾遇见过你,该有多好。



摘自《孤独是生命的礼物》

文章作者 : 黄文巨

突然偶遇了这篇写失恋的文章,主人公曾一度步入人生灰暗期,作者既将失爱的痛苦表现地淋漓尽致又写的井然有序。是一篇很不错的失恋文章,顾摘抄下来分享给简书的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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