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荀蜜一早醒来,发现身上的内裤不见了。
当她还在睡梦中,迷迷瞪瞪习惯性地用手抚摸大腿内侧时,睡裙下空荡荡一片,她猛的睁开眼,掀开被子一瞅:没了?!
她瞪着天花板,挤破脑汁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洗完澡,换好新买的睡裙,站在穿衣镜前自拍了好久,然后躺在床上看剧。因为屋子太闷,又怕不安全,只把窗户透开微微的细缝儿。在听着房东老头儿训斥孙子的吵闹声中好不容易睡去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
荀蜜腾地做起来,扫视屋里的物品是否有变动——窗户被打开了一半,是因为风大吧;挂在门上的毛巾掉在了地上,粘扣失去了粘性,已经掉过好几次。桌上的东西……忘了昨晚是怎么摆放的。
桌上的电脑还在,钱包里的银行卡也在,没有财务损失。
荀蜜软塌塌地窝进被窝,惊恐的目光盯着被反锁的门,脑子里倏地闪过一个脊背发凉的念头!她轻轻摸着私部,没有感觉到液体残留的痕迹……可是,这一切如何解释呢?
她关严窗户,拉上帘子。跳起来把床翻了个遍,箱子挨个搜,包括抽屉、垃圾桶,甚至厕所,都没找到内裤的踪迹。
正思索着,隔壁老婆子“呵”地一声大吼,吓得荀蜜身子一颤。孙子赖床不肯上学,孙子的爷爷房东老头儿也炸开了嗓子粗鲁地骂起来。
荀蜜刚搬来这里一个星期,怒号的情况每天早晚都会重复。这家的孩子要么不肯上学,要么不好好吃饭,要么边看电视边做作业,要么抢了电话给杭州工作的父母告状,公婆俩天天为着这孩子肺都快气炸了。荀蜜听着他们叫唤,日日烦得头脑发胀。
不仅房东不消停,连楼下也不清静。昨晚,楼下不时传来摔门声和男女吵架声。也不知道一楼住着的女人是个什么妖精,四个十多岁的模样,整日打扮得像二十岁的小姑娘,爱戴个眼镜装文雅。荀蜜已经见过她三次带不同的男人回家过夜。想到这里,不禁多心:不会她家的男人爬我房间里来了吧?
“丁零零……”
闹铃声响起,荀蜜拍了拍胸脯,情绪变得愈加烦躁、焦虑、惧怕:要不是因为在北京实在撑不下去了,回老家还要被催婚,谁愿意跑到这个破三线小城市投奔同学。人生地不熟的,万一真被人迷奸了怎么办?这么荒唐的事能向谁说呢?这几天做事也稀里糊涂的,丢这忘那,说不定半夜被人下药了都不知道!都怪那破工作,都说房地产挣钱,却是另一番景象。
想到工作,荀蜜自然就想起昨晚找她看房的李先生,那句“你们俩谁跟我们走,就签谁的单子”尤在耳边……
二
娟子是被自己的战栗惊醒的,她几乎一夜未眠。
其他和她一样在麦当劳过夜的人,在凌晨三点左右都离开了。她趴在二楼最后一排座位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端着餐盘,满脸疲惫地坐在拐角处。娟子才知道已经早晨五点,店里开始售卖早餐了。
娟子当然没有食欲,女人总是在跟别人赌气时伤害自己。她已经饿的胃痉挛。
娟子抹掉眼角的泪,到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妆容。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厚重的黑眼圈,层叠的黄褐斑,逐渐暗沉垂萎的皮肤,已经变得油头垢面,不复青春了。
去往公司的这条街,昨晚发生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眼前。娟子把整个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非得找出什么纰漏来,以彻底和丈夫离婚。
娟子偷偷离开家,在现在的公司干了半年,终于还是被丈夫找到。
丈夫白天假装来公司看房,首先出来接待的是人高貌美的新职员荀蜜。而跟着丈夫一起来的何先生则由娟子接待。两人了解了一下户型,说有急事处理,晚上再过来。
当晚恰好娟子值班。丈夫和何先生十点才过来。娟子立即给荀蜜打了电话,大概十分钟后,荀蜜过来了。
“走吧。”
“李先生说开车送我们,喏!他车就在前面!”
前面的黑色丰田打了个双闪,两人赶紧过去。
副驾位的何先生回头仔细瞅了瞅“好香呀,谁喷香水了?”
荀蜜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洗发水的味道吧,我正准备洗漱,急急忙忙赶来了。”
“说不定是沐浴露的味道呢,把你手伸过来我闻闻。”
“什么?”
李先生拍了拍何先生肩膀,“开什么玩笑呢!”
老何咧嘴“嘻嘻”笑了两声,“谈正事儿吧。”
李先生把手伸出窗外,弹掉一截烟灰,仰着头特意靠后说:“你们俩谁跟我们走,就签谁的单子。”
娟子感觉自己的尊严已经被眼前的男人践踏的一无是处!单薄的身子不由得战栗,恼怒、羞愤、恶心的情绪一一表现在脸上。当她反映过来时,荀蜜已经下了车。
娟子刚碰到把手,丈夫立即说:“不想见孩子了?”
“你他妈少跟我提孩子!”丈夫捏娟子的软处说话,显然是火上浇油。
“原来你们……”何先生见事情不对劲,赶紧下车。
“我可是好心好意、掏心挖肺跟你说,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有吃有穿,干嘛出来折腾?我父母都七十多了,你忍心看老俩口大把年纪了还辛辛苦苦带孩子?!他们现在正是享受的时候,何况人家也没法辅导孩子的作业。你回来……我把孩子接过来,你别的都不用操心!真的!缺米少粮只管跟我开口!你看你那些姐妹朋友,哪个不羡慕你跟了我!就你……非得和自己过不去!”
“那个女人是谁?”
“又来了……”
娟子踹开车门,气忡忡地大步往前走。丈夫开着车慢慢跟着,娟子根本不想听那些虚情假意的东西,直接拐进了小巷子。边走边哭,一想到孩子又犹豫不决,停停走走,最终还是选择折返。
丈夫的车停在马路对面,她捂着哭红的鼻子,走到车前,发现里面并没有人。正准备离开,丈夫从旁边的小区门口走来。
两人坐上车,不说话倒是相安无事。
“烟呢?”
娟子顺手伸进丈夫的衣兜,却摸出一条丝滑的东西——女人的内裤。丈夫来不及阻止娟子搜烟的手,自是百口莫辩。
“停车。”
丈夫停下车,“你能听我解释吗?”
“不能!”
丈夫用脑袋狠狠撞着方向盘,娟子把内裤扔在他头上,说了句“恶心”,摔车门走了。
娟子走到昨晚下车的位置,忽然觉得奇怪:他开车跟着我没多久就下了车,几分钟后从前面的小区门口出来,期间干了什么?
三
黄莺睡到中午十点多才醒,刚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去窗前瞅那内裤还在不在。心想指定被楼上的人拿走了,因为昨天那死男人信誓旦旦地讲:“我亲眼看见它从二楼窗户上掉下来,恰好挂在你衣架上!居然怀疑我跟别的女人……要不咱们试试,你把它还是挂在窗外,看明早会不会被人拿走。这种东西不见了,肯定会找的!”
“那人家要是不找呢?说不定本来就是要扔的。”
“窗子靠着马路,扔东西不扔垃圾桶反倒往外扔?不合情理吧。”
“行呀!”黄莺把内裤甩到男人脸上,男人抱着她脑门亲了一口,转身把内裤挂上,刚好看见娟子走到自己的车子跟前。
“我得走了!”
“去哪儿?”已经脱掉睡裙在床上搔首弄姿的黄莺跳起来,顺着男人的目光她看见了娟子。
“哟!夫人找来了!吓死你得了。”
黄莺趁其不备扯下窗外的内裤,偷摸塞进放在沙发上的男人的外套里。
“原来你这么怕老婆!”黄莺没好气地锤了一下男人的胸口,男人握住她的玉手,捧起盛颜半枯的脸猛嘬了一口,然后急急地跑了。
黄莺站在窗前,看见夫妻俩一脸不爽地坐上车,直至车子开远,才回到床上。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黄莺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剧呢,她明知故问,穿上鞋慢吞吞走到门口。
“我!”
男人一进屋便关上门,拧着黄莺的胳膊,火冒三丈地发问:“你把它放回我兜儿里的?”
“你不是跟我说你一直想跟你老婆离婚,又找不到好借口嘛!我就顺水推舟了,怎么啦?”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吃玻璃碴子了?快让我看看,受伤没?”
男人甩开女人的手,疲倦地歪倒在床上,傻愣愣瞪着天花板。黄莺甩玩着内裤,仍旧把它挂在窗外。
女人说了几句甜言蜜语,又是抚摸又是安慰,男人总算是消了气了,两人亲热后温存许久。相拥入睡,快到五点时,男人猛的惊醒了,着急要走。
黄莺吓了一跳:“干嘛呀!犯什么神经啊?”
“U盘忘家里了,今天开会要用的PPT在里面呢,我得回去拿。昨天放你下班早,本来就开小灶了,要是拿不出来,指定说你没做。”
“那有什么啊!你就跟大伙儿说,我昨天生病了没做呗。”
“傻子才信呢!”
“你是怕人言可畏吧?”
“切!反正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懂什么!”
黄莺翻了个身子,懒得搭理他,自顾睡去了。
四
现在是五点多,回家绕一下得四十分钟,到公司大概得七点,幸好来得及。
李佳明想起这一系列事都是那破内裤弄的就心烦意乱:没事我捡那破玩意儿干嘛!捡的时候还恰巧被小莺给看见了。她怎么搬到这里来了?总是搬家,好像躲着谁似的。
李佳明正回想着,前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好像是娟子?李佳明减慢车速,定睛细看,确实是娟子!她昨晚没回家吗?现在上班为时过早了吧。
李佳明一边慢慢开着车,一边思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开了十来分钟才想起来:娟子去公司必定会从黄莺窗前路过,她见过那条内裤,昨晚自己又是从那片小区出来的……完了!出大事了!
李佳明赶紧从前面掉头,踩大了油门冲刺。到了地方,来不及停好车便夺门而出。
此时娟子距离黄英家大概五十米,她的眼睛已经注意到远处窗户上挂着某个粉色的东西,看不大清楚。
而另一边荀蜜刚下楼,瞅见了迎面而来的娟子,便向她打招呼,娟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根本没听见有人叫她。荀蜜顺着娟子呆滞的目光看到了挂在窗户上的那条内裤,那条本该穿在自己身上的内裤,因为自己喝水时洒了水在上面,便挂在了窗户上晾干。荀蜜差不多想到这些。
娟子站在窗前,脸上的疲惫掩盖了内心的焦灼,可是她的双眼依然透露出痛苦的目光。
荀蜜不知道娟子为什么始终盯着那条内裤看,愈加紧张羞怯。
“怎么了?”荀蜜问了句。
娟子的动作令荀蜜大吃一惊,窗户是半开的,帘子有个小缝,她用了很大力气把衣架扔进屋内,屋里传来女人的尖叫。
黄莺捡起衣架,“哗啦”打开窗户,正想叱骂一番,见娟子一脸鬼样子站在窗前吓了一跳。李佳明不敢再往前走,但是黄英的视线出卖了他,娟子已经发现他就在自己身后十米处。
四个人盯着这内裤,仿佛各自明白了一切。
(文字分享微博:山音逐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