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开了,紫薇花也开了,秋的脚步近了。
在地处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交接地带的故乡,这个季节是农人们一年最忙的时节。
火红的太阳烤得大地一片炽热,南风微微,醉汉似的游荡,没有力道亦没有凉意,吹到脸上温温润润,使人只想找个阴凉的地方眯眼小憩,地头河边的柳树林成了最好的去处,偌大的树林里总有躺在树枝上乘凉休息的农人,旁边放着镰刀、麻绳、水壶,脸上盖着草帽。
夏季时放养在草场的耕牛都被主人赶了回来,在村庄附近的山坡上悠闲地啃着青草,热急了,也会躲在树荫下打盹。
只几天时间,大片的麦子由绿变黄,绿色的田野,瞬间变得五彩缤纷,像艺术家画板上浓墨重彩的油画似的。
黄的是小麦,红的是荞麦,绿的是大豆和豌豆,黄绿相间的是玉米。
每日,天蒙蒙亮,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下地忙碌了,孩子们正值暑期,在外工作的,打工的,都要回来收麦。
大家分工明确,青壮年负责割麦子,老人负责捆绑,小孩子负责捡麦穗,平日里寂静无声的田野此时热闹非凡,每块麦田里除了镰刀割麦子发出的沙沙声,还有孩子们的嬉笑声。最热闹的还是此起彼伏地山歌声。很像电影《刘三姐》里的场面。"山歌就像春江水,这边唱来那边和。"
劳动人民的智慧真的无处不在,故乡那些目不识丁的农人,随口唱出的山歌,既押韵又有哲理,自己的喜怒哀乐,生活中的悲欢离合都可以通过山歌表达出来。表达的情绪不同,山歌的调子也不同,有些哀怨的曲调能听得人潸然泪下。
我家比较特殊,没有青壮年劳力,爸爸妈妈都在外地工作,在他们还没有回来之前,我家的地里除了奶奶,主劳力就是我们一群孩子,没时间捡麦穗,都拿着镰刀割麦子,为了抢在中午最热的时间割完麦子,我们分组比赛打擂台,胜出的一组可以早些休息。
低头弯腰,左手抓麦子,右手拿镰刀,全力以赴忙碌了好一阵子,我直起腰想歇口气,突然看见,远处窄窄的田埂上,穿红衫子的姐姐提着竹篮疾步走来,有几只粉色的蝴蝶在她周围翩翩起舞。
我拿着镰刀看着眼前五彩的田野,飞舞的粉蝶,提着竹篮穿红衫子的姐姐,竟有些痴了,感觉自己就是一株麦穗,一棵豌豆苗,一串正在开花的荞麦,一只在田间翩翩起舞的粉蝶,融在这样的世界里无忧无虑,无欲无求……
"瑛子姐姐,我都比你多割了五捆了,你再发会儿呆,就彻底赶不上我了,你们就输定啦!"我的思绪被玉霞妹妹的话拉了回来。
一回头才发现,我果然已被她甩出了老远。跟我一组的两个小表妹急了,奋力的挥舞着镰刀。都是八九岁,十一二岁的孩子,使用镰刀的技术终究是弱些,一着急,手起刀落,小表妹的手就被割破了,鲜血直流,她咬着牙忍着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奶奶顺手从地里割了一把败酱草,用力挤出白色的乳汁,滴在伤口上,血止住了,但是可能更痛了,小表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负伤的小表妹只好光荣退出"战斗"。
我们组少了一个人,加上我的走神儿耽搁,眼看着败局已定,正在这时,爷爷背着手信步来到地头。
"外爷爷,你快来帮我们捆麦子。"小表妹喊爷爷!
也许是我们热火朝天,干劲儿十足的氛围感染了爷爷,不苟言笑的爷爷居然笑了,而且很爽快的来帮我们捆麦子了。要知道爷爷可是大队书记,是管好几个村子的"大官",除了播种、耕地这些必须只能男人干的活外,我还从来没见过爷爷下地干活。
"爷爷,你会捆麦子吗?"我一脸疑惑
爷爷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自顾自的捆着麦子。
"你爷爷年轻的时候也割麦子,怎么能不会捆!"奶奶说。爷爷来帮忙奶奶的脸上都笑开了花儿。
比赛最后以平局结束。割好的麦子被码成了一个个伞形的麦垛。姐姐的饭菜也送到了,终于可以在地头的树荫下,吃午饭休息了。
小孩子的精力真是充沛,吃饭之余,我们还用五颜六色的野花编花环,套在草帽上,再比比美,还要争分夺秒的在河里戏戏水,繁重的劳动、简单的粗茶淡饭,即使因劳动而受伤,都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快乐。奶奶总是看着我们笑。
岁月悠悠,往事如烟。初中以后我就很少回故乡了,我家不种地也已好多年。我们都已长大成人,连最小的表妹都已为人妻为人母,爷爷奶奶老了、病了,最后离世。七月镰事连同那些欢快的往事一起,被封存在了记忆的深处。
忙碌的日子里,四季更替对我们来说,也许就是加减衣服那么简单。姐妹都忙自己的工作,忙自己的家庭,一两年都见不上一次面。可是当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那些美好的日子便呈现在眼前,仿佛就是发生在昨天的事。
那里面除了七月镰事还有炎炎烈日下浓浓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