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静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快上高架的时候,临时改变主意拐到了一条僻静的马路上。那条马路两侧的墙上画满涂鸦,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走到底就是一个旧厂区改造的艺术园区——红坊,有点像北京的798,时不时会有一些画展。
何静一直对艺术挺感兴趣,曾经学过几年油画,也常出没在城中各大艺术展上。今年这一年,每隔段时间她就会到红坊来,但她来的目的并不是看艺术展,而是见一个人——丘山。
近年兴起一股装置艺术风,涌现了不少有创意、有想法的的青年艺术家,丘山就是其中之一。法国留学回来后,丘山曾在另一个艺术园区——东大名创库开过工作室,何静就是一次随油画老师拜访那里一家画廊时,遇见丘山的。
那天到的时候,画廊主人正与丘山在喝茶聊天,园区里的艺术家们白天常像街坊邻居般串门,做的事大部分就是聊天,聊最近去了哪里,有啥新发现,冒出了什么创作灵感,或者对眼下的艺术圈发表一番主观评价,如此而已。
何静记得第一眼看到丘山时,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线衫,脖子上围着一条札染蓝的围巾,带着黑边框眼镜,头发倒收拾得很利索,不像一般搞艺术的留着长发,故意要透出一种不修边幅的艺术气质,却不尽然,有的反而感觉造作、邋遢。凭着丘山的穿着,何静并不觉得他也是艺术家,还以为他是到画廊来买画的客户。
老师与他们聊天的时候,她自己在画廊里转悠,看看画。转得有点无聊,她就站到画廊阳台上发呆。想抽一支烟,却发现火机放包里了,而包被老师随手接过搁在了沙发上。何静回头看了看,他们正聊得起劲,也不想过去,手里夹着烟靠在了门框上。不久,她忽然听见身后打火机清脆的咔哒声,有人点了一支烟。何静回头一看,正是那穿月白线衫的男子。
“要火吗?”他微微一笑递过打火机。
何静从他手中接过那枚纯铜奥地利打火机,也笑了:“真巧!我包里那个跟你的一模一样,现在用纯煤油打火机的人不多了。”
“哦,是吗?那真是太巧了!必须认识一下。“他伸出手来,“我叫丘山,就是李宗盛那首歌名倒过来念的丘山。”
“何静。”她也伸过手去,“我的名字无需解释也不会写错。如果没猜错的话,我猜你姓岳。”
丘山握住她的手微微一颤,不禁另眼相待,真是冰雪聪明的女子!
这时,画廊主人与老师也朝门口走来,看到两人握手的场景,老师说:“哈,你们已经认识啦!刚才还想叫你过来介绍一下呢,丘山可是个很有才的装置艺术家,去年刚从巴黎回来,你可以到对面他的工作室看看,我带黄老师去我家看两幅画,你们年轻人聊吧。”回头又对丘山说:“你最近不是要做个跟心理学有关的实验装置吗?何静是很厉害的心理咨询师,你正好可以跟她聊聊。”
说罢,四人一起走出了画廊,在门口作别后,只剩下何静与丘山二人。
“没看出来啊,你是心理咨询师!难怪心思缜密,体察入微。”丘山由衷地称赞道,“去我的工作室坐坐吧!”说着自顾自朝前走去。
昨晚何静接了个团询,做到很晚,此刻有些乏累,想推辞回家歇息。可这个丘山身上却有种不容人拒绝的气场,何静只好尾随其后向他的工作室走去。
一进门,何静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百多平的工作室,地板全部贴满了黑白照片。她停在门口,丘山脱了鞋,往脚上套了副鞋套,回头也地给她一副,边往里走边对她说:“这是我上次参展作品没有用到的照片,丢了也可惜,收起来跟丢了也没什么差别,索性就贴在地板上了。那次我的作品叫《思念无声》,从网上征集到近万张照片,筛选了一部分参展。"
何静一边走一边俯下身,饶有兴趣看着脚下的一张张照片。照片的题材各种各样,画了拆字的老屋,庭院里一棵孤零零的大树,掉在马路边的一只手套,风中回眸长发飞扬的少女,拄着拐杖的老人的背影,一颗拔掉的智齿残骸,过期未剪的双人电影票……
“提交照片的时候,每个人都告诉了一个有关这张照片的故事。我把那些故事写在了每张照片的背后。”不知何时丘山也在她身边蹲下了,“那次展览的最后,所有照片被送进了搅拌机,混着沙土揉和在一起,我把它们做成了一个雕塑,呶,在那。”何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窗边地上有一个半人高的雕塑,一个捂着耳朵的人。
一句话突然闪过她的脑海,不禁脱口而出:“幸好思念无声,怕它震耳欲聋。”当何静轻轻吐出的这句话,丘山再一次怔住了!他没有想到世上竟有如此懂他的人。这个女子到底是谁?老天派她出现究竟有何意图?丘山不禁倒吸一口气,向何静深深望去。
那一刻,何静也恰好抬头望向他,四目相接,刹时花火,又瞬间冰洋,两人的目光似荡漾的浪涛,在无垠的时间里缓缓波动……
窗外夕阳斜照,一束金色的光芒打在何静光洁的额头上,仿佛加冕了一顶无形的皇冠,微风轻轻吹拂着鬓角的几缕碎发,她的脸庞在余晖的笼罩下,光影交错,焕发出柔和的神韵,丘山一时竟望得出神。
这时,何静的嘴角轻启,似乎要开口说什么。“嘘。”丘山赶忙制止,先是食指轻压上她的唇,随后是他火热的唇压下来,何静吃惊地抓住他的衣摆,却挣脱不得,双唇胶着从起初轻柔的试探,到后来狂风骤雨般的热吻,直至完全软化在他的怀中。
一股来历不明的力量,将两人紧紧箍在彼此的臂弯里,舌尖的探索、纠缠,令两人全身的血液似炉上沸水冲撞壶盖般一次次燃至巅峰……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直到丘山轻轻放开她,两人并肩躺在地板上,身下是无数人黑白的记忆,而何静脑子却一片空白,脸色似晚霞一片绯红,迷懵间听见丘山侧身在她耳畔柔声说:“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