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我小时候每年春节那段时间都会去姥爷那里过春节,和表弟一起玩耍还是挺有趣的。那时候姥爷每天早晨都会出去跑步(晨练),我小孩子心气,每天也跟着姥爷出去跑,跑步的路程现在看来一点都不远,那个县城很小,我们只跑大概一条街的长度。每天如此,让我觉得理所当然,不跑会不适应,其实跑起来还是很有趣的,可能活力十足或者好奇心旺盛。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春节再去姥爷家过年,姥爷告诉我,他已经跑不动了,所以我们每天出去散步,时间还是早晨,小孩子还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小孩子,姥爷已经不是前几年那个有跑步的精力的姥爷了。我依然懵懂无知,每天很开心地和姥爷出去散步,一切都很自然,很“自在”。
高中之后我基本就没有去过姥爷家过春节了,我理所当然地美其名曰“我要好好学习”。联系突然就断了,就像和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度过了那个阶段,身边的人注定要离开,我注定要成为一个人。可是,我依然懵懂无知,依然浑浑噩噩。
我在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生,最近看到一篇文章里写的什么“心理学的情感投射”?我也不太懂。我当时认为自己很喜欢她,特别喜欢。但是她特别优秀,优秀到我在喜欢上她的一瞬间就意识到:我这辈子都配不上她,我只能跟在她背后,看她的背影。而这样的情绪,伴随了我高中三年,大学四年。
浑浑噩噩地度过高中之后,我迎来了我浑浑噩噩的大学生活。其实从高考结束之后,我就开始逃避现实,我逃避自己的高考估分,逃避自己的高考成绩,逃避志愿填报,紧接着是逃避我的大学生活。游戏、游戏还是游戏,其实我一个人的时候已经不太对游戏感兴趣,只是为了通过和同学的沟通接触来逃避这一切。我想我是抑郁了,只不过那时候我连自己得了抑郁症都不知道,我对任何事情都没兴趣,讨厌出门,讨厌行动,害怕和异性接触,甚至一段时间,我只能去强迫自己看一些搞笑视频来动一动我的嘴角,可能当时我的身体告诉我,你需要笑一笑吧。有一个插曲,当时我被迫去学驾照,当然我是拒绝任何行动的,学开车只是其中的一件事。在科目二的时候我和教练起了矛盾,我忍受不了一上午坐在那里不能上一次车,忍受不了我去的时候其他学员们已经开始了倒库,而我最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我也忍受不了教练的极低的素质。所以我放弃了,推了自己的车子骑在公路上,我突然想去死,于是我骑在了道路的正中央,快速地骑着,迎面开来的车辆纷纷以高速并打着喇叭从我身边驶过,现在想想还是挺幸运的,没有被撞,没有死。回到家,爸妈特别生气,他们斥责我白白花了那么多钱,我真是个败家子,我当时已经不去想任何东西了。
似乎有点幸运的是,我在大三大概找到了一个目标(学习一个不同的专业),基本确定了自己要怎么走下去,但是由于我已经有太多太多的科目没有及格,毕业无望,所以考那个专业的研究生的行动力并不强。当然我还是稍微稍微准备了一下,最后也算是考上了,只不过由于没有毕业证所以又被退学了。
那段时间我爸为我做了很多,他想方设法去找人看能不能解决我的毕业证的问题,以及随之而来的可能被研究生院退学的问题,最后当然是没有任何结果,我爸后来跟我说,爸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了。
在研究生入学的那一个月,我焦虑、痛苦,每天寝食难安,同宿舍的同学也发现了我的状态,并且问了我的情况,但是我羞于启齿所以保持了沉默,大概我就是个沉默的人吧。那一个月我每次洗头都会掉大把大把的头发。
姥爷去世了,在合棺前,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根本不敢走近那个地方去看姥爷最后一面,从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我是多么懦弱。那几天我爸偶然跟我提到,姥爷在退休之后县里的某个单位请他出来工作,家里人都不同意,认为姥爷之前已经很累了,所以没必要再这么干下去。姥爷说:人家需要我,我就再接着干吧。当时姥爷的年纪已经不小,所以他开始每天跑步锻炼身体,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跟得上工作强度。而那个时候,我只是个跟在姥爷身边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其实我现在也是什么都不懂。
姥爷平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其实在我幼稚的视野下,他真的特别特别普通,普通到放在人群中就会被忽视,而且我其实到头来都不了解姥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个时候的我只知道玩。
姥爷去世了,他留给我的印象大多是我陪他或者他陪我出去跑步、散步,还有就是我爸给我说的姥爷的这些我之前不知道的事。
在我躺在研究生宿舍面对自己的被退学的未来时,我突然想到这些,我想到我和姥爷一起出去锻炼,想到他去锻炼的背后的原因,其实有什么复杂的呢,特别朴素,他只是想继续为单位做事而已,很简单。我睡着了。在睡梦中,突然出现了姥爷的面孔,他看着我笑,露出了牙齿,朴素的笑容,依旧是沉默,仅仅是看着我,温柔地看着我,我的情绪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在睡梦中,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甚至到现在,整个事情已经将近过去了两年,每当想到姥爷的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我就会止不住眼泪,就像现在坐在电脑面前打字的我。我醒来了,一个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似乎是姥爷在对我说,虽然他是沉默的,但是似乎他在对我说,没事,还有我陪着你。
之后我退学、租房子补考,似乎从那个夜晚开始,我的抑郁症开始缓和了,因为姥爷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现在其实是一个人,一个人去自习室,一个人吃饭,爸妈在我看来并不是我的后盾,我的身后没有别人,只有在我睡梦中的姥爷的那张沉默、简单的笑脸。
在姥爷的葬礼上,那些街坊邻居用眼神指责我们连哭都不哭,我只能嘲笑他们,一群无知的人最喜欢去关注他们永远也不会理解的事,他们越是表现得关注,越是显示出他们的无知、愚蠢。
让我开始走出抑郁症的可能是我的姥爷,他的陪伴和他的简单。
现在我开始关注自身,我希望自己自私一点,为了自己去做一些事情,我想象各种未来我可能处在的位置,但每一个都不是我理想的状态,我想,可能不断地认识自己、提升自己才是我的追求吧,才是我的理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