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儿时的年味是什么样的呢?只要想起来脸上就挂着淡淡的微笑——那时候离大年三十还有段日子,每天下午,无所事事时,我就坐在厅门前,眼神呆滞的望着山那边的路,期盼着有两个身影能够映入眼帘。一天又一天,如此反复,直到看见了那两个人——父亲和母亲。我才兴高采烈地冲下房子,跑到村门口。
爸妈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整个家,里里外外都给打扫一遍。那一年没扫的灰尘积了一大堆,扫到外面去尘土飞扬。再看里面时,干干净净像极了新屋。房间外的草都有半个人高了,爸拿着镰刀割不干净,就挥舞着cu锄头连根都给挖掉,尽管来年依然会再长出来。
爷爷奶奶这时候,就开始收拾他们的卧室,把一些有的没的都翻出来,全部洗一遍。我们姐弟就拿着爸妈带回来的玩具和硬币出门玩了。
等快到了大年三十,随着手起刀落伴随着一声猪的惨叫,年就被叫响了。
寨子里大街小巷里吆喝着“诶,快叫你家里人,都到我家里来吃猪肉,刚宰的猪肉,新鲜着呢!养了一年可肥了。”
等到了大年三十,各家就开始吃自家的,吃完再叫上一两个街坊邻居,一块儿拼酒打牌。我是最喜欢这个时候的,不仅饭桌上有一年吃不到的鱼肉,最重要的是一家人都整整齐齐了。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大姐和二哥,再加上我便是七个人。凑在圆桌上,边吃边打趣,那叫一个欢乐。
(二)
那是奶奶走后的第一个过年夜,其实和往常没多大的区别,只是我们三已经长大了不少——大姐本科,二哥去了外地打工,我临近高考。
到快过年时候,我们都是陆陆续续回家,我是第一个到家的,却看到爷爷一个人,拄着拐杖在门前睡着了。没多久他们也都到了家。和往年一样收拾整理,这次我在家帮忙,不经意间翻到了奶奶的民族服饰,我想拿出来洗洗,爷爷连忙走了过来说:“这个就不洗了,洗了也没人穿了。”转门放回去的时候,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到了大年三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一块,凳子放好,我去叫爷爷过来坐下,准备吃饭。
“爷爷,来吃饭了。”
“吃饭了,吃饭了。”爷爷从门前蹒跚着走了进来,找到了位置准备坐下,好似想起什么似的,“你奶奶呢,她怎么没过来啊,我去看看。”
说完就准备往房里走,我一下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还好这时候,爸走了进来说:“妈已经走了,这人老了就记不住事儿了!”
整个过年夜,在一阵阵笑声和我的沉默中,过去了。
到了年后,哥留在家里照看爷爷。我们都回了各自该去的地方。哥留了没几个月,耐不住也跑去了浙江打工,没想到在那边惹了事,判了一年。
(三)
第三年,哥哥刚进去有半年,我们都往家里赶。到了后,第二天妈要收拾屋子,爸却怎么也不愿意收拾了,嘴上骂骂咧咧,说“收拾什么收拾,一年又一天,这年是越过越没劲了。”
眼看着就要吵了起来,还好大姐赶紧打了个圆场:“去给奶奶送年饭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我就随父亲一块去了奶奶的坟,坟上已经长了不少草,自今年八月份牵离了旧址,这次离家远了许多。路上坑坑洼洼的,踩了不少泥,溅得鞋沾满了黄土。旧坟显得单薄了些,但已经长了草,从这望去可以看到远处的房屋和大山,辽阔了许多。
我忽然想到,奶奶一辈子也没走出过这片大山,只能守望着来时的路,等待儿孙的归来。即使走了也要在这山头看着那远处的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泥土,从泥路变成沥青路。
这一年,原本的吆喝声少了,随着上一代人的陆续离开,年轻人都出打工,把小孩也一并带走了,也就不养猪了,还不如快到了过年,上街买那么几块肉,凑合着过吧!
村子里平时没多少生气,也就快过年了,还有些热闹,但没了猪叫声也没了大街小巷的吆喝,一切都在平平淡淡的过着。
这一年,年味比平时少了许多,但也还凑合着。
(四)
转眼,又一年,我已经大学了,哥哥虽说放了回来,但是还没到大年三十,去了女朋友家过年。爸妈收拾好了,都出去走亲戚,还是远门,爷爷给亲戚接去过年了。
这一年大年三十,就剩下我和姐,大眼瞪小眼,守着一碗白米饭和两盘花生米发呆。
我脱口而出:“这年,真是越过人越少啊,哈哈哈哈!”
我和姐都笑了,笑得开心,笑得自在,笑着笑着,放下了碗,回自己房间刷手机去了。
初一,他们陆续回来,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我的年味,是越过人越少,从七个到六个到五个,最后就剩下我和我姐。我不知道哪一天我会在大年三十忘记了回家,那时候,我应该算是一个人在过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