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纳入他掌心的一瞬间,白浅的心无比踏实下来,仿若一艘漂泊航行的小船儿终于靠岸落帆。
他将她带到自己身侧,用肩膀护了她半个身位,对她温柔一笑:“十七,别怕,我来接你回去了。”
白浅展颜,乖顺地点了点头,只要在他身边,她便什么也不怕了,他就是她最安心的依靠。
“墨渊上神!”天君和他两个儿子即刻上前行礼。
天君心下微微一喜,心想墨渊总是天族的战神,这和离之事不管是否还有转机,有他在,两族应该不至于反目破盟。还有青丘刚才摆明了要算账,有他在,他们天族也应该不至于落了下风。
被狐后斥责的哑口无言的乐胥慌忙起身,扑到儿子身边,扶住儿子的双臂,上下摩挲着:“夜华,你有没有怎么样?你没有受伤吧?”
呆愣住的夜华被乐胥这一问,反倒回了神,他按住自己母妃的手,低声道:“母妃,我没事。先见礼吧。”
夜华和乐胥垂首走到墨渊面前,行礼拜见:“见过墨渊上神!”
墨渊堪堪开口道:“皓德天君,今日青丘帝后亲自来议定白浅和夜华的和离之事,眼下也已经议谈了将近一个时辰了,此事还有什么异议吗?”
皓德的名讳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了,今日这战神一开口便点名直呼,天君饶是再愚钝,也霎那间听出了战神对此事的态度了。
“墨渊上神,这、这……”天君的心一沉,看来和离之事已不得不应了。
“即刻拟旨昭告吧。”墨渊淡淡的几个字,将和离之事板上钉钉。
天君无奈,他知道,此事已覆水难收了,再无争论纠缠的必要了,他看了看在座严肃的众人,又看了看灰心失神的孙子,沉吟了一下,招来他的司墨仙官,取了笔墨,吩咐道:“拟旨吧。就言今日起,太子夜华和太子妃白浅奉天命和离,从此男婚女嫁两不相干。天族和青丘歃血为盟,永世交好。”
天君转头作揖求问道:“本君意欲拟此旨意,不知狐帝狐后可满意吗?”
“就如此吧。拟旨昭告天下吧。”狐帝点了点头。
“天君,孙儿不要和离……”夜华满面泪痕,绝望地跪至天君面前,仍旧不甘心,出语做最后的挽留。
“夜华,天命如此。你们姻缘已散。不必再做徒劳之举了。”天君无奈地扶起他的孙儿。
几句话间,司墨仙官已经拟妥了和离旨意,将旨意和宝印奉与天君面前。
天君没有再犹豫,拿起宝印,在旨意上郑重加印,挥了挥手道:“去昭告吧。”
宣旨仙官接过天旨,即刻走出正殿。
正殿门外,自下而上的白玉台阶上,站了黑压压的满满的人。有今日参加朝会的所有臣属,还有闻讯而来的四海八荒的诸神众仙,还有……
宣旨仙官定睛看了看,这人海,丝毫不逊色于太子和太子妃大婚那日的场面,竟然一眼看不到边。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天旨。
“皓德君十三万三千零八十六年元月十四,天族太子夜华与太子妃白浅姻缘已尽,谨奉天命,顺应和离。自此一别,各还本道。男婚女嫁,各安天命。天族青丘,歃血为盟,永世交好,互不侵犯。特立此旨,昭告天下。”
天旨一出,诸神众仙一片感慨和议论。
众人回想三个月前,天族和青丘联姻,那是何等盛事。不过短短三个月,这姻缘,竟然就散了。
天命难违,这二人终究不是彼此的命定之人。
今日天族和青丘前面的议谈,众人虽然在殿外没有亲眼目睹、亲耳听到,但散朝之前,与会众臣皆听到了青丘狐帝进殿后的一言九鼎之言。
他们心下明白,前番种种,皆是天族愧对青丘。今日和离,虽由天族昭告,却是青丘所提之意,这里面,青丘已是给天族留足了颜面的。
“元贞,你看啊,我表哥刚才跪地痛哭来着,我表哥这是被白浅上神给休了啊?……”织越公主扯了扯元贞太子的衣袖。元贞现下已被立为北海的储君了。
“嘘,织越,咱们心里明白就是了,你管住自己的嘴,要让你表哥听到了,还不得罚你了……”
“他现在才没这个心情搭理我呢。白浅上神不要他了,他都成孤家寡人了,哪里还有心和我计较?”
“你……快住嘴吧。再说让人听了笑话了……”
“元贞,你日后若不真心待我,我哪天也学了白浅上神休了你!……”
“织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现在婚约已订,我元贞但凡娶你回去,必是舍了命也要爱护于你的,怎会不真心待你?什么休不休的……”元贞有些生气了。
“这还差不多。”织越翻了翻眼皮,有些得意,又转头看着正殿,嘟起了嘴,“不过我表哥好可怜啊,那么多女神仙喜欢他,他就偏偏喜欢白浅上神,结果生生死死的到头来,全是一场空,他以后可怎么办啊……”
元贞揽住织越的肩膀,没有再说话。他心里更牵挂的,是他的师父,是那个让四海八荒尊敬仰望的女上神。
回归仙界后,她那般高高在上,他连递个名帖、求见问安的勇气都没有。
虽然他们只有凡间短短的一段师徒经历,但在他心里,她一直是他最倾心仰慕的师父。
是的,倾心仰慕。
因为,她在他心里,就是让他永生仰视的光辉日月。
“天君,这和离之事已然尘埃落定了。我今日来,还有另外一件事。”墨渊的声音清清冷冷的。
“上神请讲。本君洗耳恭听。”天君连忙揖手示敬。
“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就是结结账。”墨渊说的轻松随意,但听在天君和夜华的耳中却如天雷大劫一般。
墨渊转过头,看了看身侧他心爱的姑娘,对她柔情一笑,用力握了握她的小手,才又转过脸,朝着天君一家人,不紧不慢地说道:”这账,一是在天宫,三百年前有人害得我的小十七被挖了眼睛、跳了诛仙台,二是在翼望山,不久前有人害得我的小十七受了重伤以致昏迷,还引发了失明。当年,我为天下生祭东皇钟,沉睡不醒,没能在她身边保护她,而今我既然回来了,站在了她身边,她便是我要永生守护的人。慢说这天宫,这四海八荒、天上地下,无论是谁,只要欠了她的,我今日都要讨个公道说法。今日正好有空,新仇旧恨,不如就一起结一结吧。”
墨渊的一番话,让在场之人都变了神色。
青丘众人,神色变得轻松欣慰。狐帝和狐后二人对视一眼,浮了笑意。
天君一家人,却神色凝重惊恐。他们明白,这第一笔天宫的账,全是他们的错,今日必是要好好翻一翻了。只是这第二笔翼望山的账,除了天君和夜华,众人都听了个糊涂。
“上神……”天君随着墨渊一番话早已汗湿了衣背,他撇了夜华一眼,只见夜华已然面无表情,呆若木鸡。
天君硬着头皮,先认错道:“上神,当年之事,实在也是有误会的。本君识人不明,失聪失察,错听错信了素锦的谗言,致使一怒之下定要惩罚白浅上神化身的凡人素素。夜华也是为了平息各分支头领的怒气,出此挖眼下策,不得已而为之……”
“那跳诛仙台呢?”墨渊打断了天君的啰嗦。
天君一听,以为挖眼之事被放过了追究,暗暗舒了一口气,连忙又道:“上神,跳诛仙台一事,完全是素锦的恶意陷害,与本君和夜华无关。夜华当时追去了诛仙台,也随着跳了下去,若不是本君将他救上来,夜华只怕要修为尽毁了。夜华那时奄奄一息,幸得折颜上神出手相救……”
正在一旁微笑安坐的折颜忽然就觉得无形之中有嗖嗖的冷意如剑般向自己射了过来。霎那间老凤凰便笑的有点僵,心里暗暗叹气,唉……
“嗯,那翼望山呢?”
“翼望山?哦……白浅上神受伤,确是夜华照顾不周、护卫不力之责!他受伤回宫后,本君已然狠狠责罚过他了。说到底,那都是比翼鸟族云容公主所为!夜华和白浅都是受害者……”
墨渊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问道:“皓德,你都解释完了吗?”
皓德天君一听,冷汗立下,面色瞬间就苍白了。
自从他登上天君宝座以来,与墨渊都是依礼相见,墨渊从未对他这般指名道姓过。
这一指名,显然是这位尊神大大的生了气,他的雷霆之怒自己以前领教过,今日……只怕不能善终了……
“夜华,你可有什么解释的吗?”墨渊点到了一直呆愣着的夜华。
他有些感慨,当年父神将金莲仙胎托付于他,他用元神养护了金莲十几万年。
金莲投胎,托生入世,他把夜华当兄弟,可夜华真把他当过大哥吗?
事到如今,即便夜华认他是大哥,他也不能容忍夜华如此伤害他最心爱的姑娘,不管什么理由。
夜华抬起一直低垂的头,呼出一口气,上前走了两步,跪了下来,直接了当道:“这些事,都是夜华一人所为。夜华愿意听凭墨渊上神处置。”
他,除了在昆仑虚第一次相见,除了在无妄海转醒,他喊过他两次“大哥”,这么久了,他从未再喊过这个称呼。
这兄弟之情……罢了……墨渊心里有淡淡的苦涩。
“夜华!”乐胥大急,“夜华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伤心糊涂了,你不要往自己身上胡乱揽错啊!这都不是小事啊!”
央措和连宋二人看了彼此一眼,同时对墨渊抬手作揖道:“请上神明察秋毫,手下留情!”
墨渊看了看他们,扬声唤道:“东华!”
东华闲闲起身,轻叹一声道:“我下凡时,在凡间听过一句话,‘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今日墨渊要结账,这账也不能是糊涂账,定要结的明明白白,方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东华说罢幻出了一个小铜镜,一挥手关闭了殿门。随后他将小铜镜至于左手,右手向上方一挥。铜镜上方便出现了一面放大的影像。
第一段影像,便是天君和素锦密谋要除去凡人素素的所有对话。素锦的请求,天君的应承,二人冷血无情的用素素的性命为砝码,进行利益交换。
第二段影像,便是素锦冤枉素素将她推入诛仙台,直至夜华挖去素素双眼的整个过程。天君的威压,夜华的提议,最终让无辜的素素双目失明。
第三段影像,便是双眼蒙着白纱的素素,独自从一揽芳华离开,摸索着一路走上诛仙台,纵身一跃的全部情景。素素的绝望,放弃,舍弃,了断,所有的情绪清晰的让人一览无余。
回放完所有的影像,东华缓缓收了法力,将铜镜也收了起来。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墨渊一眼,墨渊的神色却出乎他意料的平静。只是,他看到了墨渊不知何时已伸出手臂,将白浅紧紧揽入了自己怀中。
白浅的眼中有隐隐的泪水,这些过往,再次直面,她已没有了当初的怨恨和委屈,只是还有些对自己的心疼。
在座的狐后早已经哭泣着倚靠进自己夫君的怀里,而狐帝的脸上全部是肃杀狠厉之色。
还有折颜,这影像,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面色沉重,久久地没有回过神来。
墨渊腾出了一只手,幻出了几封信,冷冷地将信扔到了已跌坐在地上的天君和一直跪地未起的夜华面前。
天君颤抖着手将信打开,顷刻间便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反倒是夜华,阅信后,面无表情对他一旁的几人道:“父君,母妃,三叔,翼望山之事的确是我与云容公主合谋的。我本是想要像当年取神芝草那样,拼死一搏,留住浅浅。只是事与愿违,铸成大错。事到如今,我已无话可说。我愿意承受任何惩罚。你们都不必为我求情了。”
“夜华……”乐胥哀伤痛哭着。
“皓德,夜华……”墨渊的声音阴冷的像是满带了翼界极寒之地的冰凉寒意,几乎要冻僵所有人的身心,他的声音比十八层阎罗地狱内的怨念之声更让人觉得胆寒发竖、心惊肉跳。
“上神!本君愿意承担所有罪责,哪怕入轮回、堕地狱也绝无半句怨言,只求上神对夜华网开一面!夜华是我天族的储君,他又是上神的胞弟,他是犯了大错,可都是因为对白浅上神的一片痴心!他的罪责,多半与我脱不了关系,我愿意代他承担!求上神手下留情!求上神手下留情!求上神手下留情……”皓德老泪纵横,拼命磕头求情,直磕的前额处头破血流。
他知道,一旦今日的影像书信全部公开,不仅他要退位,他苦心多年培养的孙儿也将再无继位可能。他宁愿自己神形俱灭、永归混沌,也要不惜代价,保住自己的孙儿。
“皓德,既然你愿意承担,那本上神成全你。”
“墨渊……”白浅心下不忍,她极低极低的柔弱的声音传到了墨渊耳中。
墨渊转头看了看她,她的眼神传递出来的意思,只一眼,他便看懂了。
墨渊叹了口气,思虑了一下,方道,“皓德,你在位多年,也为天下苍生有过功劳。只是天理昭昭,疏而不失。今日,他们和离之事方才昭告,两族结盟不宜再生大变。所以,我给你一月时间,一月之后,你发罪己诏,自请灭顶上三花,入六道轮回,历百世天劫吧。”
重修顶上三花现,返本还原又是仙。
皓德明白了,墨渊这是手下留情了,没有对他赶尽杀绝。他的仙籍仍在,只是需要历劫轮回,重修仙身,百世之后方可再列仙班。
“多谢上神网开一面!本君……”皓德顿了顿,改了口,“皓德感佩于心,绝无异议!”
“至于夜华,他身为储君,大义之上于天下有功,只是儿女小情犯了过错,不过也并无刻意谋害之心。就让他受三年针决灭除五识之刑,方可偿还对素素和白浅造成的身心伤害之债。皓德,你觉得呢?”墨渊将决定权反而交给了天君。
针决,是比雷刑更重的一种天族神仙刑罚。以针决灭除五识之刑,便是要日日用雷针击穿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受刑的神仙不会形分身死,但却要每日经受五识俱灭的折磨。
那种受刑之时,一点一点被剧烈的疼痛折磨到看不见、听不见、闻不到、感受不到所有外界一切的过程,才是最痛苦的过程。
“上神说的是。本君即刻颁旨,令太子夜华受三年针决之刑。”皓德十分感激,他如愿保住了他的孙儿,只此一点,他便再无半点怨念了。
墨渊抬手向狐帝狐后作揖道:“不知狐帝狐后觉得墨渊所提是否妥当?”
“甚好。”狐帝点了点头,一派肯定。
他对墨渊干脆利落、轻重有度的处置,自是十分满意。他要为女儿讨回的公道,现下已然都由墨渊做到了。
墨渊出面,于情于理,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关系利害,都比青丘强讨更为合宜。
墨渊又转了头问东华道,“东华,你觉得如何?”
“甚妥。我没有意见。”东华点了点头,又道,“只是有一点,若皓德和夜华先后明旨昭告罪己和受刑,会不会不利于天下稳定?夜华毕竟是储君,皓德一旦退位,夜华也是要接任天君的。不若这样,夜华受刑之事便不发明旨了,你看如何?”
墨渊颔首:“由你决定吧。”便要转身。
这时,一名侍从匆匆进殿禀告:“启禀天君,文曲星君、伽昀文官以及洗梧宫仙娥奈奈在殿外请见。”
“让他们进来吧。”
“娘娘!”奈奈一进殿便扑到了白浅身前重重跪下了,叩首哭道,“娘娘受伤,奈奈心急如焚,只恨不能前去侍奉娘娘。如今娘娘大安了,奈奈便放心了。娘娘您答应过,他日一定会带着奈奈一同回青丘的。求娘娘今日离宫务必带上奈奈!求娘娘了!”
“奈奈,你莫哭了。我没有忘记答应你的话。你起来吧。你若愿意,我们一会儿就一起走吧。”白浅伸手扶起了她,又道,“奈奈,不要再喊我娘娘了。你既要跟我回青丘,便随了我青丘的规矩,喊我一声‘姑姑’吧。”
“是,奈奈愿意追随侍奉姑姑,绝无二心。”奈奈破涕为笑。
“启禀天君,臣自请辞去官职,臣要追随白浅上神永居青丘。”文曲跪地行礼,高声言道。
“文曲,你、你这是……”皓德天君有些吃惊。
“臣心意已决。天君若允奏,臣便离开。天君若不允奏,臣也是要离开的。”文曲不卑不亢,语气坚决。
文曲说完这句话,便起身了,他转头对白浅笑了笑,轻快道:“白浅,你们青丘应该有学堂吧,文曲去青丘学堂当个教书先生如何?文曲定当尽心授业解惑,协助你安乐青丘万民。文曲此心已决,你务要成全我!”
白浅有些怔愣。文曲星君,也是这天宫一众正职仙官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竟然要为了她,辞官离宫,去青丘当一名教书先生?!
“文曲,青丘的生活不比天宫这般……”白浅想要和文曲描述一下青丘的生活状况,她知道文曲没有去过青丘,只怕他过惯了天宫这生活,去了青丘反而适应不了。
文曲却打断了她的话微笑道:“白浅,你知我素来孤傲,我在这天宫没什么好留恋的,我就你一个真心的朋友。你回青丘,我便也追随你去青丘。你放心,我不求别的。青丘五荒,总能有个让我文曲落脚的地儿吧。我文曲此生,就以青丘为家了,绝不后悔!”
狐帝和狐后、折颜三人互相看了看,神色由惊讶到茫然,到顿悟,再到感叹。
“墨渊,你看呢?”白浅低声问她心爱之人。
“就让文曲去青丘吧。”墨渊对这个坦坦荡荡的“情敌”,有说不出的敬意。
“好,文曲。那我们也一起走。”白浅应允道。
但见伽昀又走到众人面前,扑通跪下,先是对着夜华以大礼叩首三次,伏地言道:“君上,伽昀背着您传信于白浅上神,实为忤逆犯上之罪,请君上责罚。”
夜华久久看着他,半晌后方道:“罢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君不怪你。你起来吧。”
伽昀并没有起身,反而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君上,伽昀以后不能追随君上了。伽昀请求君上准许伽昀离开天宫。伽昀……伽昀想要追随白浅上神去青丘。”
“你……”夜华茫然了,“连你也要离开我吗,伽昀?”
“还请君上允准!”伽昀依然长叩不起。
“罢了,你愿去,本君不拦你。”夜华颓然地挥了挥手,他已经无力再挽留什么了。
“多谢君上成全。”伽昀抬头看了看夜华,最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便起身走到了白浅面前。
他复又跪下,像以前一样,对着白浅,行了君臣之礼,然后抬头揖手直言禀奏道:“上神,伽昀信中所说的‘个中原因’,便是奈奈。伽昀倾心奈奈,她要追随上神去青丘,伽昀便追随奈奈也去青丘。万望上神成全。”
一众人等都很惊讶。白浅也很意外,她转头问向奈奈:“奈奈,你和伽昀……”
“上神,”伽昀又道,“此事是伽昀一心倾慕于奈奈,她还并未接受我。但伽昀愿意追随于奈奈,即便此生我与她没有姻缘天命,便做个兄长家人也是好的。一同去了青丘,我便能时时照顾于她。”
“奈奈,这事你来表态吧,我想这不应该是我来替你决定的。”白浅将表态的权利交给了奈奈。
奈奈上前一步,对着伽昀问道:“你当真愿意离开这天宫吗?彻底放弃天族太子案前司墨文官的官职?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
“奈奈,伽昀自小没有亲人,我知道你也自小没有亲人。日后,我们若有姻缘,便做夫妻。若没有姻缘,便做家人。我伽昀绝不强求,也绝不悔怨。”
奈奈含着泪对着白浅点了点头,白浅便微笑着道:“好了,伽昀,你起来吧。有什么话,我们回青丘再说吧。”
一切妥当,墨渊双手拉起白浅的一双手,对她深情道:“十七,三个月前,我亲自迎你嫁入这天宫,是我做过的最后悔的事。今日,我便正式接你离开这天宫,你可愿意跟我走吗?”
“我愿意跟你走,墨渊!”白浅一字一句,说的清晰坚决。
二人笑容满面,牵着手,迈步向殿外走去。狐帝、狐后和折颜纷纷起身,跟在他们身后。文曲、奈奈和伽昀跟在最后。
正殿的大门缓缓打开。
白浅看到,一直等候在殿外的诸神众仙不知何时自觉的将中间让开了一条大道。
不远处,她的四个哥哥、还有凤九,正带着几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巍巍而来。
他们走至白玉台阶正下方,同时停住了脚步。
白玄、白奕、白颀、白真和凤九全部微笑着,并肩而列,青丘五荒君主第一次同时出现在天宫之中。
居中的白玄抬了抬手,他们身后几百人的队伍便齐齐地声声扬道:“恭迎帝姬,回我青丘。恭迎帝姬,回我青丘。恭迎帝姬,回我青丘……”
这声势,一浪高过一浪,大有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一般的阵仗。
白玉台阶上的诸神众仙全都看呆了眼。这哪里是他们想象中的和离……
白浅上神这离宫的阵势,比当初她嫁入天宫时还要让人震撼和惊诧!
青丘果然是大手笔,他们以如此大的气势来迎回他们的帝姬,这位帝姬之于青丘的重要地位不言而明!
只见白玄上神又抬了抬手,所有的高呼便瞬间停止了。
四海八荒的诸神众仙又统统转了头,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墨渊上神正牵着白浅上神的手从正殿门口,拾阶而下,他们身后还有青丘帝后等一众人等。
三个月前,当时众仙见证了墨渊上神作为迎亲使隆重地亲迎白浅上神嫁入天宫为太子妃的场景;
而今,众仙却在更隆重、更浩大的声势中,见证了墨渊上神亲自将和离出宫的白浅上神迎回青丘的一幕!
同样是耀目天光中,同样是合宫瞩目中,墨渊牵着白浅的手一步一步沿着天宫正殿的台阶向下走去。
婿颜如美玉,妇色胜桃花。
一对儿天造地设的神祗佳人,走的是同一段台阶,只是,起点和终点都不一样了。
当初,他们越走越远,就要分别。
今日,他们越走越近,已然团聚。
上天恩赐有机缘,不期而遇非偶然。
诸神众仙纷纷感慨,这姻缘之事,这命定之人,就是如此的妙不可言。
即便是生离死别,即便要穿山越海,一旦天缘已定,便任谁也阻挡不了二人相聚相守的脚步了。
天涯思君不可忘,咫尺携手犹相怜。这正是,若有情,天涯也咫尺,若无情,咫尺也天涯。
真心之所系,深情之所依。
天高不能阻,地远不能隔。
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
唯有长聚日,携手看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