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12

图片发自简书App


月光河



从那里奔过去!


开着铃兰的花园,闪烁微茫

别急!月亮坠下去了

深幽被包围

戴着星光的少女,落在花香萦绕的睡床上

成群的洁白——安眠


轻轻挪动。踩着河的影子

将玫瑰种满她的后院

嘘!不要惊着她,

得再快些,必须在她醒来绽放

和山谷的雾一起

别上她的衣!



从前的爱情很美


从前的爱情很美

牵了手的人是可以相爱的

一生也很美,谁也不会半途而废

从前的生死很美

活着不能在一起的人,都用同一个墓碑

从前的承诺很美,等待很美

他穿的蓝布衫上题着字

我们都不用防备什么人

不用学会狠心就过了一辈子




梅花开



雪不再落了

旧屋檐和堂前燕又回到画卷

我把你此刻烧完的柴木灰整理好

火光堆积在修辞里

它们缓缓的奏起安眠曲

青冈木和松树起身为我们关上门窗

嘘。

保持静默,亲爱的布沙发和不速之客们

梅花就要开了





如果坟里埋的是我



那么,当你路过的时候

我会轻轻摇摆身体

假装不经意的靠近你

轻轻触碰你的疲乏 ,汗水和孤独


不远处,是你的少年

新发的韭菜郁郁葱葱

一汪碧蓝的水 流经鸢尾花地

就在此时,让我站起来,

亲吻你及这一世

我们为爱掉落的泪花 。


那么,当你经过的时候

不管坟里埋的是谁

此时,陪着你走过这条小路的

——都是我



琼瑛卓玛于咸阳,2016/11/25。




五谷杂粮


以它为生的人,都懒洋洋的

躺在墓碑里聊天

说起多年以前的女鬼、灾难和人们

它们便从不锈钢里起身,推开窗户

——向我走过来








到小镇上去


(一)


油纸伞从小镇里,缓缓走进桌上的信笺

你在信中说:老了就去那里

养鱼,种菜,再酿几缸桂花酒

不问尘事,不说话,不会客

只跟一棵树做邻居


(二)


小镇就是你最小的孩子

天再暖和些,你就会坐到蔷薇花架下

看看打瞌睡的蜗牛

丝瓜藤又长高了,紫杏结出果子

你把准备出墙的花枝拽回来

骂了一句,这迷人的小妖精

无比满足


(三)


再老一些,你就不能独自烹调

这时候果实就成熟了

小镇的秋天填饱你的饥饿

就算独居也是很好的,隔壁的植物们总会来拜访你

读你年轻时写下的诗句


(四)


如果再老一些,小镇就陪着你死去了

就像为你守灵的孩子

你有过一个,后来离开了

不过,只要想起,骨灰会落在葡萄藤,合欢树叶

以及门口小水洼里

你就对着满缸酒香笑出声来






来你的城


雨先洒落在雪山,接着是你掌心的水墨

风顺着太湖石的漏洞

在拉萨河停下,摇醒阳光


一笔劈开红宫墙

白玛草在你的心口长成森林

再一笔掀开亿万年的冰川

纳木错的蓝轻轻晃动成光


我是你怀里的放生羊

以爱的名义,在轮回里重生

请来十万空行母为我加持


来你的城。或者死在,路上






自画像

我赞美乡野,农田,后院和半开的花朵。

未休整的词汇和婴儿的啼哭。

我赞美自由胜过物质。

是夕阳在山中留下的光,

我赞美希望。

我赞美颓败和落魄。

天桥里行乞和说谎的陌生人。

我赞美生之渺小,爱之卑微

是蜷缩在角落里的风,

我赞美胆怯。

我赞美开心和不开心的脸。

吵闹糟糕的白天以及悄然静谧的午夜。

我赞美失眠和恐惧。

是远离尘嚣的木头和报废的机器,

我赞美固有之态。

我赞美单身和结婚。

抚养孩子的母亲和孤苦伶仃的老人。

我赞美孤独,痛和疾病。

是入我梦的女子和梦里陨落的星,

我赞美一切求而不得的爱情。

我赞美准则和道德。

互相辩驳依然彬彬有礼。

我赞美信仰,布施和来生。

是生存和死亡,

我赞美你。






你将独自拥有一个名字


博物馆的碑文上写着

唐朝。安国寺一个尼姑

卒于十九岁


绿松石龙形佩在黑色的方格子里站起

坨坨河起风了

野牦牛群从山顶飞奔而下


Nagi里的阿尼啦低低颂唱

“你不必广大,尚和就好”

七叶下面佛祖在召唤

快些脱离,快些归位


秃鹫从天葬台飞入虚空

一只四脚蛇躺在蓝经幡下发呆

藏北的雪飘落,北周的石像正在结冰

想到你将独自拥有一个名字,这多么孤独





吃月光的孩子


雨天的傍晚,我误闯进

一个紧密的蜘蛛网

扒开睫毛上挂着的蝴蝶翅膀

看到一个院子,秋千

架在两株蔷薇中间

花瓣落满小径

有一个全身淡蓝色的小姑娘

她坐在露珠做成的

餐桌边

正在吃东西,而她的盘子里一无所有

我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她羞涩的告诉我

今天的天气不好

只找到半盘可以勉强下咽的月光

她不怕饿,只是一个人吃晚餐

有点孤单

我难过的低下头

她掉了泪,说:

我知道

月光不是鸡腿和米饭

不是谁都愿意

陪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孩子

共进晚餐的




理想生活


养一只兔子和一只蜗牛

闲时

喂喂兔子,和蜗牛说说话

睡不着的时候,也不让它们睡觉

一起唱歌到天亮

下过雨的清晨,带着蜗牛去散步

走两步,就等等

嘲笑它气喘吁吁的样子

看兔子在旁边吃醋

然后,我每日洗净三个红萝卜

摆在三个圆碟子里

我,蜗牛和兔子各一个

我每日纠结

怎样让它们吃饭前

先洗手

就这样,夕阳把日子一寸寸

拉短,再翻过

我每日,写诗看书

再耐心的

等 一只蜗牛爱上我


天葬

「壹」

我们高昂着灵魂。献出头颅

无比虔诚的躺在血泊之中

把自己的四肢,器官和毛发

在佛龛一一摆好。以神之名,喂养闪电

和一众饥饿的魂魄

抛弃这污秽之源。回到云端

那里开满格桑花,洁白而清甜

「贰」

除了死亡。再没更虔诚的仪式了

神在天梯的另一段,接引我们

眼睛泛白,脊柱蜷曲,手指干枯

请宽恕他,伟大的神!

沿着天上的光束和微尘。母亲在微笑

我看到我们八十岁的身躯内,八个月的灵魂

正破壳而出

「叁」

他端详着山下。做最后的告别

不要哭,那除了示弱,一无是处

为了永世安宁,我们总要有所行动

以付出开始,拒绝索取和贪婪

百花深处,我们怀抱着自己

奔向孕育之前,那是温柔的力量

——万物得以永生

「肆」

舍下吧!佛祖的蓝经幡猎猎生风

我们高昂着灵魂,重生

2016/4/7,咸阳。



云上村庄

三月。山的尽头

村庄安谧。

桃花冲向云端

粉红堆着粉红。雪白跟着雪白

水蓝是你的目光

不如在上面种下一颗云杉

再撒一些格桑花的种子

有些石头从河岸回到空地

砌回墙的样子

经幡从山顶变回阿妈口中的经文

山上秃鹫分食的男人

正坐在太阳底下,喝一壶酥油茶

咸阳湖的水逆流而上

小苍兰花在窗台的花盆里坐好

院里的那颗大树刚刚发芽

火车从长安驶回江南

雨收为云

十六岁的清晨

你羞红了脸颊。正说出爱

人生如寄

——给茜

窗外的泡桐花开在人间最高处

我们商定:在紫上建个木头房子

用白来取暖,三月已尽

来场雪吧。在春风里飘荡

茜,你说远方有点远

遥远地方的佛祖更慈悲一些

天地苍茫。我们又能去哪儿

沿着罅隙再走走,山河万里

花开花落。我们隔着半阙尘世

吟唱时光。再美些,你撒落的词语

覆满四月的阳光

不必规劝坠地花香和隔世之爱

人生如寄。把回去的路遗忘

2016/4/2,保定。

给你

如果你想要,如果我有

我让出春天

陌上百花盛开,你才好

独自去走走

听雨落在新牙上的崭新

如果你想要,如果我有

我让出青春

那时面庞如玉,长发飞扬

你才好,寻回时间

看风在纤细的睫毛上吹过

如果你想要,如果我有

我让出爱情

初遇对视的温柔,你才好

忘掉疼痛

和其他女子在你想要的故事里相拥

如果你想要,如果我有

我让出生命

反正在你离去的那一刻它已死去

那你就拿走

如果这样的鲜活可以让你快乐

如果你想要,如果我有

我让出我

我的悲欢、身体和触觉

连我的灵魂

你悉数拿走,只是请你

活着

那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采药人

(一)

一百年以后。病的更严重了

失语,自闭,耳鸣

心脏依旧跳动,但毫无规律

诗句早已泛黄。无人的深夜

你会把它们叫起来

吃药。

(二)

你舍弃的词语,都悬挂在半空中

有些上升为明月,有些沉成沙砾

还有一些始终在心里藏匿

跟骨血互相摩擦

当后人掀起时,发出璀璨的光华

(三)

云深不知处。你说,黑暗黑透了

山里的野兽、鬼怪和悬崖也黑透了

还好你没做过什么错事,

即使半夜来敲门

也可以沉沉而睡

(四)

采药人上山、攀岩,

行走在风刃之上

没有父母妻儿,没有国,也没有家

把词语采回,烘干,炼成丸

给病了的山川大地,日月星辰,江河湖海

最后一枚,他自己咽下

2016/6/16,咸阳。





我们



也许是两朵野花,两颗野草

定居在天空深处。


在旷远之上,我们的心紧挨着

身体却将终归于尘土

鲜红的玫瑰。黑色的雪

孤独来自天际,把自由捆绑


我们不需要自由。

这来自灵魂深处的钟声——

向着逐渐衰老的肉体奔来


迎接它!我们将变成

树木,山峦和草原

挂满洁白的经幡,在雪山顶呼呼作响


愈加腐败的肉体都会死去的

如果你能闻见灵魂的香气

请回头看一眼。与你身后的神灵一起


我会成为大海,终身拥抱你

就如同此刻围绕在我们身边的花儿

喋喋不休的说着月光的美丽


此刻,我还没有遇见你。


2016/9/21,咸阳。





秋水长

琼瑛卓玛


独上寒山。昨夜的雨水刚好落入法桐叶上

向日葵枯萎的躺在一侧

记忆开始

他匍匐在草原和蓝经幡里

无比虔诚。花儿早已枯萎

大雪即将到来,美好的故事都会结束

没有比这更长的荒芜了



琼瑛卓玛于咸阳。2016/9/6




荒诞的故事


那是一棵树。以血为血,骨为骨

风吹过时,灵魂幽白


有人说谎,背弃或犯罪,它便会掉一片叶子

如果有人唱歌,微笑

以良善喂养之

又会长出一片新的叶子


后来。我看到,更多人孤独的老去

——死亡!

那之前,总会扒光树上所有的叶子

比他们浇灌长出的更多


面对光秃秃的枝干,裸露树皮

闪耀鬼魅的笑。


对此,我一无所知。


2016/8/28,保定。






白桦林


无风。凌晨两点二十六分,林子寂静

角嵩,苘麻在野地里复活

高处是树叶,吹着口哨

低处也是树叶,过河

是个男孩,在低低起誓:

“一定要等我回来”

暮晚深处,阳光拂过墓碑。

一条路,延伸至远方。几只白鸟,掠过人间——



2016/8/25。保定。





寻找

——给茜


多年以后。如果我已不在

——艾茜



那,我和谁反复说起小镇呢?

那些雨水,串成的花环

在云端绽放。两三朵

明晃晃挂在空中

还有一些覆盖我们的身体


再往开些花儿吧。取下荒凉的窗子

同你标记——

村庄、小路和水声

于无人的夜里,一遍遍寻去

她着长裙,紫衣


请——诺许——

一次次,醒来。离去。


直到你来过这人间

在这样的人间:

“我们都不必爱上自己”


(多年以后。我也早已不在)



2016/8/23,高铁。





风来了


(一)


是从眼波里剪下的一小片时光

藏在旧明信片的右下方

吹动纸上的花朵和6

十五岁的少年

坐在山脚下。等这片云过去

一场如雪般洁白的成长


(二)


也许还是蓄藏的一小片花园

位于左手无名指,有蓝色的湖

无动于衷的母亲。梦想膨胀如海

假如明天月圆,就出走吧

你画下一条路,从左耳穿过

当你走到路上时,月光落在花影里


(三)


这也许是一场救赎。从早上开始

慢慢的走回童年

葵花下,鱼被鱼叉杀死

女孩开始流血,

屋檐下挂满泪水。

谎言被刺穿

而你。和那个苍白的少年,正擦肩而过


(四)


风来了。




2016/6/23,咸阳。






欧石楠


它顷刻席卷你的手掌


一些正在开放,一些已经败去

你反复提起的光

——整夏在野地哭泣。多年前,也已失语


请囚禁这花朵,

用你的血液和诗歌盖成花园

穿透那香,软和梦魇——


用忠贞为它加冕!


如果它左右摇晃,在他乡晕厥

去照耀她。带她去淡蓝色河边


如果它不是它——她就是你


 



擦玻璃


不久真理便会来临

灰尘不是颓败的理由。污浊也不只是玻璃

洗不净的事物,数次尝试无果

真相被大片谎言掩盖

美德是神的赠与,也许此刻正在葵花田里小憩

如果你愿跪下,迎接她,并永恒忠贞


不久真理就会来临

宛如冬雪一样美妙而洁白

先是覆盖黑暗,贫穷,伤痛

得配首乐曲。勃拉姆斯,第四乐章

迷路的小兽。它不知所措的

挣扎在冰冻之中


不久真理便会来临:

世界肮脏如初。先救赎心灵

——唯有月光和爱得以永生



2016/6/3,咸阳。





永安街


有时候它在三个街区之内,有时候它在远方

每一天凌晨开满雪白的花朵,傍晚却都落在水泥地面上

你的城市下雨,它也下雨

你深夜失眠,它就会提前进入冬天


难过的时候,它会哭一场

或者叫一杯咖啡,不加糖,像它裸露的旧墙壁

有人去世或者远行

它也会喝两杯,用尘封的记忆下酒

再来点忧伤,浅尝老旧的岁月


大风吹过去的时候。它颤抖了几下

你唱完一首歌时,它刚收拾好行李

准备出发。你永远也不能追上它

亦或先它一步抵达


2016/5/28,咸阳



在山上


我看见风从山脚赶来又离去

夜睁着巨大的眼睛,泪水排列齐整

鸢尾花像大地上迟睡未醒的星星


翻开一卷经书,烛光昏黄

在第701页敲木鱼,吃素,写诗,保持静默

人们在尘世询问。佛在哪里?


我朝山下指了指:

——你正经过下山的每一条路






二月

文 | 琼瑛卓玛



请允许我把青冈木移栽。

连同鲁朗层峦叠嶂的绿。


如果要贴邮票。请选羊群啃过的那朵

把少了两瓣的尘世

放回书架上。轻点!

第一排、第三行

——黑颈鹤在哭泣


她的深处被灰色颗粒覆盖

且未发现马匹踏过的痕迹


及或某日,携带雨水一起到来。

推门而至时,

才与我有了微妙的关系


2017/2/16,咸阳。




二月

(之二)



我总想着把雪移出去

(从前年开始。它们就跟上我了)

沉迷于辩驳的专家断言:这不可能 !


我周身各种脏器、皮肤、头发日渐雪白

血液透明。城市不必凌厉如剪刀

也足以使之毙命


它们成群结队的迁徙

蓝羽毛受热碎裂,埋葬第十八天。


我静默人群中

事实上,至今为止

并没有谁将其从块状球茎里移走


2017/2/18,咸阳




二月之三



碾碎它们!

那些仓皇而逃的迷蒙,从眼睛里开出路

春尚早,他未離開

再等!及至有人路過


蓄满饮水机。它在微光中

煽動細小的睫毛

八点之前,献出一个王国的湖


窗台上的绿萝一直绿着

在它小小的漩涡之中

你乘着长满蝴蝶翅膀的圆锥形机器到来

邀请我参加十二楼的鸡尾酒会


我不能动弹。

身体挂在屋檐下,开始下雨


2017-2-20



二月之四




它又回来了。拖着旧日之残破

(在我之上,在我之前)


“揭露她的罪恶!”

连续206次掏出那些颗粒状物质

它们附着在春水下

隐身为男孩的模样


四楼的宾馆里,它在空调夹缝中繁衍

调整好姿态,随时攻城略地

我相继卸掉翅膀,灵魂和面具

梦境如此细小,藏匿于沉睡


不再反抗,日渐和顺

假装逝去多年。

——偶尔复活于一个伪现代世界



2017/2/21



二十四分之一

文 | 琼瑛卓玛



我小心避开某处细节

从左边看是木质的希腊女神

一株水草斩断它的爱情

(这并不是最好的开端。

也许是春天,处女们着蓝色长布衫,从婆婆纳身边路过)


塔洛卖掉羊群。

在第三首拉伊的尾音中迷路

小兽逃至镶嵌大片凸起的暮色里

斜斜插进高原的胸口

伤口干瘪而寂寞。在冬日被燃烧取暖


我掩住几千公里外一小片酸苦

粉刷成白雪

它从母亲的悲凉里降落,苍白如云朵

带领所有的罪恶跪倒在地


婆婆纳缠绕住格桑花的小小嘴唇

它们因此闭口不谈。

(没有最好的结尾。

仅够虚拟它的二十四分之一。)


2017/2/21。咸阳。





塔希提岛


“塔希提岛的夜晚静谧得让人惊异,连针尖落地的声音都没有。土著们赤着足,他们行走的时候宛如幽灵。”


文 | 琼瑛卓玛


(一)


犹疑,挣扎?跟紧Ore和那黑皮肤姑娘

岩石燥热

整篇祝祷词里都是明亮的蓝色光

请出黑碟贝赤黑的幽灵

塔希提岛在赞美歌中微微扬起头


月亮携着巨浪扑打过来

房子顶端公用的保险丝突然断掉


她着急站起却撞到墙上

眼睛撕破,海水倾泻而出


把此类汹涌按下去!

并若无其事的,找寻多年前

未燃完的半截蜡烛


(二)




仓皇与混乱接踵而至

黑白在细微的神经末梢上颠倒

突然就如此贫瘠。


三月的第一个春日

我却未如期醒来


等天黑下来时,我必裸身赤足

跪在月亮上

等待神灵的召唤


扔掉它们坚硬的外壳,内里柔软且光滑

层层跌宕起伏

她直起后背,对着从岩石壁画里走出的土著女人

及身后的大溪地

微微欠了欠身




(三)


不着一物,涉过炽热的沙砾

雪山金顶

及或无名村庄与海洋


你看。我多自由

帕佩诺河递过来马缨丹和芒果

咖啡还冒着热气


土著们在唱歌

土著们光着脚赤身裸体在唱歌

卷心菜和番茄也在唱歌

(若是要出逃。那么,反叛谁呢?)


她像母亲一样,走过来

抱住我。

为我念药王经、摸顶与加持。

我觉察黑贝慢慢张开

等我醒来时,她却不知所踪。


——海水和路还在那儿。



3017/3/4



谈判



我正在跟枯骨们谈判,以某种缔造者身份

占领它们更多的壮阔

日出之前

大花马齿苋、秋瑛和地黄

将会逆着风簇拥开放

就如同迎面撞到她的一生


清晨,雨落在芭蕉叶上

我和她并肩走出

——黑色石板纹路

并轻松念出那里镶嵌的名字


2017/3/8。



在3016年



你不确定哪部分被替换

它从次元时空里滑脱,浓缩为晶体

化工厂发出五束白光


云朵、光,梦境及时被反射。

并高速运转

模拟那日不期而至的雨

打湿她的皮肤

——信号微弱,反复重启


她背靠线装古书,微距0.2。对你微笑

凌晨五点钟,一只飞蛾落在咖啡里

大红蜡烛的火苗瞬间犹豫

它们同时分解

在街头大雪中消失


你找不到它们。

她踮起脚尖在一根金属丝线上跳芭蕾,

继而走进某项程式

化成n或者α

却又俯卧你手心,亲吻那些深浅不一的掌纹


她跪下来,对你说:亲爱的,求你爱我

尾翼只需轻轻点水

这短暂且可怜的,就必须回到工厂去



2017/3/11。




另一个深渊

——给纳兰



每个深夜,着迷于它的黑暗与纵深

水草伸出手臂

在沙砾里边,燃起灯盏

我们交谈,用词语的韵律安慰那些凸起

致力于探索细微差别

并设置陷阱

捕捉胆怯,光及一些片段


——用来钻木取火

那些底部的碎末总在第二日脱落

覆盖门口小径

又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驱使着

赶往另一个深渊


2017/3/13,咸阳。



夜的光线


一层跳跃的金黄来自群星

一层沉稳的湛蓝来自湖泊

还有一层安放于书架之上

——被竹子和皮做的纸张包裹

落满灰尘。在午夜睁开眼睛

你枕于它们之上。

处心积虑又战战兢兢


细小的那些上升

在灯盏,蚌以及二十三层以上

那些雾在黑暗之中迷路

小兽们蹲下来,炉火明亮

——假装它们残存于城市中心

混乱且有序,为小纸人们撑起一把伞


上帝降临。翅膀巨大的黑天使,

一个漂亮基因的完美变异

伪装成人群的树木,聚拢于山顶

再过些时辰

你会看到:

——黎明将另外一些更明亮的交还




论现代诗



得剖开云层,到内部去

不落地。不浮在半空。不争辩味道和价值


如同水卧在金属质地的轮廓里

脱落于本体并介于鸟儿和羽毛之间


此刻洼地里的树只有叶子没有根

影子们游离街头


请加深细微处的颗粒与细节

把更多的湖水从鸟鸣深处挪走


如果它是梦境:那就是彻夜不寐的

模拟一场交战并假装殉情



袜子



被齐齐切断。它用左眼看着右眼

躺在垃圾场或烂泥沟


它细腻的纤维里藏着她的一生

如果仔细一点检查。你会看到被小心清洗的洁白


她寻找自己的碎片

寿终正寝是多么奢侈的。

关节、躯干和骨头在窃窃自语


这没关系。她把它们拼凑好

远方的山上便会开出一朵朵棉花


2017 /3/16。





白鹭

——纪念沃尔科特


如同海杏树的呼哧声打在金属板上反射回来的只言片语与十字架被晾干后暴露出上帝信息之间的差异。


我把这些残缺的尖叫声从内衣兜里取出

羽毛平滑,从街角的咖啡店飞驰而过

不必途径雪山顶喇嘛德吉的诵经声

在手机写作软件里开辟出信仰的捷径


于难产的苦难与挂满绿松石的血污之中被赦免

雨水站在松针叶子上彻夜不眠。


忘却冬日的深冷带来的冰柱与暴雪

允许花朵开在夏洛特维尔日渐腐烂的废墟之上。


它来了。


2017/3/17。咸阳。



白鹭之二

文 | 琼瑛卓玛n


落在西西里岛或者塞万提斯残缺的书页里

并没有辽阔的海岸线侵占他的悠扬

身材修长的少年诞生在二月新发的叶子上

蓝鹳羽毛颓废而资美


它倒地后,沉寂无声。

结束衰弱且龌龊的暮年,并无一条路

通向后院柔软的小径和清澈的经文


“难道它们会把脸转向黄昏?”

任凭一朵云戳在山尖

或者铺在木头桌子上。摊开信笺

接引那些灵魂去往光洁的地方


并没有成群结队的影子悬挂在房梁上

下午六点钟,他藏匿美术馆右手第二个展厅

——并离开



2017/3/19。咸阳





白鹭之三t



于懵懂之中升起。接近苍白的水泥地面

钢钉映出它洁白的脸颊

用脖颈深处细微的小绒毛和右腿弹奏


犹如一片叶子飘在水面上

随波逐流是多么美

木质的莲花生佛像坐卧在

上帝铁合金式的孤独里


默念法华经数遍。青稞酒桶开始召唤亡灵

可可西里的日出像一块桌布。

铺满陶瓷餐具,甜品。日本烧酒


烛台与壁龛的柱子交颈而眠

更深幽之处,大漆的黝黑反噬烛光的侵略

并无更多熹微

填充它翩然飞走的空洞


2017/3/20


白鹭之四n


拒绝灰色和过渡。以黑白之资囚禁它的恣意

山抹微云,挑断此类神经质的修饰

擦拭干净梳打饼干一样的寿司无忧叶


以上拍开始滑行,在门前莱茵河里转调

“维也纳狂欢节?一堆被抛弃的白菜”

退回十七条协议签署之前

逻些城的转经筒里泻出钛合金液体


“Pas quittez moi a terre,”

(别把我搁在这里)

它脖颈修长,坠落高原后受孕

诞生一座原始森林


在其纤细的睫毛之上建筑的房产遭遇雪崩而倒塌

一条河流经格桑花地

它们不再相爱。

背叛像犯罪一样瞬间达到高潮



2017/3/21





负轭



春间无事。赏明月,淋苦雨。

夜与美人皎皎


并无反骨可以剔除。我如流水

一层光滑可照人,一层懵懂似小儿


闲来剥莲子。万物都退回到进化论之前

各拥初见之资。


抹去掉在茶碗里的烟痕

江小白在千里之外对着我笑了一个下午


深林带夕曛。自不必验证太阳的高度

让雪降落,谋杀牵牛子与你,修正一场负轭


2017/3/24。



假如有雨同行


我并不需要倾慕者。假如三月,

有雨和傍晚同行。

它会同我交谈,争论徘徊花与斗雪红的差异

骂醒那些水灰色的执迷

(它们往往繁衍在玛尼草的夹缝里

以酥油和烛光为食)


它始终在不远处看着我。我关门,开门

唠叨个不停或是,

被某种亲密关系遗弃

(就在前几天,某些如同少女皮肤一样柔软薄弱的联结就被风挑断)


对病的红青稞及其脑皮层而言

也许它如药王经般万能


我并不需要倾慕者。假如有雨同行

它会同我交谈,并拥抱我

——却从不过问褶皱的幽深里隐藏着什么



2017/3/27。



三月纪事


它是蓝色花朵的雨吞噬二月兰的光

咸阳湖蜷曲成中间弓起的句号

——平复午夜的罪恶

凌晨五点钟,一辆坏掉嗓子的火车驶过更浑浊的蓝


漂流,在孩子的第六根指骨处喷溅水花

有更多的水,从它身后汇聚

冰凌羽化成沃尔科特那只黑鸟①的翅膀

“Muss es sein? ”②


瓷器巧克力③,被花朵巧克力怨恨

在漂浮的云层中构图

跟远处洁白的帐篷互相结合

做一回双重曝光的蓝

漂亮如蓝莓果冻,混合了青冈木的冷淡



让人想起蓝头发、蓝布帛、蓝云烟,而不是蓝经幡

此刻,雨水忘掉栖息的天幕

蓝色,而不是白色

是糌粑而不是酥油茶

——卓玛狠狠的剁下了一只牛腿



2017/3/27。咸阳。


①摘自史蒂文斯,《看一只黑鸟的十三种方式》。

②摘自米兰.昆德拉《生活在别处》

③摘自史蒂文斯《充满云的海面》




好在上帝还不曾带走玉兔和桂花酒



我不再打算原谅。那只把肉当文字吃的鸟儿

它谋杀了我最可爱的女友

一些潮湿的日子里,她像牛肉巧克力一样融入我

我以为这样隐秘的快乐

——会有三十年


烹煮的雨,烤熟的雨,摔碎的雨

通通被判处死刑。把尸体也丢进地狱

——和其他白鹭们来场完美的行刑

把最纯净的告密者①凌迟或幽闭储物间

这颗狠心的植物便大笑吧,

它从此霸占整座花园


没什么比遗弃更残酷的背叛。

就乖乖待在广寒宫,好在雨水素衣淡食

——棉麻姝静

好在上帝还不曾带走玉兔和桂花酒


2017/3/28。咸阳





无论如何,Forever



它有金属光泽,钛合金甲板上安装黄铜眼睛

大片空旷。每片叶子都是各自领地的王

能躺着,也能站起来

狭小就会如同达让特莱式局促可笑


要是活着时有一个爱人

(但此时没有,一个男孩或者女孩与我相爱)

我希望他葬在隔壁

——女儿们(此时有一个,她九岁)要记下:

不准合葬,不植松柏,不刻字


在彼此的视线里奔跑

触摸、并阻挡某种水鸟政治对鸢尾花的侵蚀

更亲近的交谈,甚至是两杯Scotch Whisky

下午三点半的完美交汇

赫拉克罗斯的秋天,拓宽梨的氛围


那副骷髅并未留下什么。当大批量的水

冲过阿妈啦燃起的酥油灯

雍布拉康的光决堤,淹没文汇路口

一切都飞起来,电线杆、汽车和清真寺

我并没有买下承诺给女儿的小船


但是,无论如何,得是独自一人

或许有两个活泼可爱的邻居

一大盘阳光和冰,两朵火祭

坠满雪片的黑色陶瓷斗篷

你们要笑着来看我,佛去我脸上的灰尘并小心读出我的名字

——Forever


2017/3/29。



致我亲爱的梵高先生



在木质残月上开出一列火车,比作被他咬坏的半块烧饼

用明亮的无限贴近阳光的黄描述

有雨闲坐旁边

调和清水烧和秋日菖蒲的比例关系

并以照看者身份阻断某类鲜美色彩的碰触


在水纹之内也在波纹之外

介于松烟和黑蹀贝之间,是我偷窥的形式来源

掺杂着精致的冷和颓败

一件粗糙的麻衣,和半捆信号


——给雨水打个结。

“火盆要有人照管”①

与你抗衡。用他的结构主义史演奏管弦乐

再添些符号学及互文性。喔,Gesu!

念青唐古拉的白雪静静飘落,风刚好赶去给蓝色花庆生

(此时,无风)


那老牧人正阅读第217页

“矮女人、森林、吹制工骑在牦牛骨上咕哝喊叫起来”

——他喝下诗会现场颁发的雪花啤酒

(比任何场景都多,一盆白灰,但别用手)



2017 /4/1。


①《枕草子》。






雏菊

——纪念Damele Messia



可以称它Daisy,黛比走入月光


金发美人睡在琉璃夹层里


她用左眼角细小的灰色斑点歌唱


许多房子的后边。一条河流经她的喉咙

鸢尾花泄露了羊群的踪迹

“放生羊,不是克隆羊”

——年迈的男子脱帽致意


旧塑料冒着难闻的气息

直至下一个墓地,它用废弃的左手给你写信

金属餐具款待我们。


并无一条路上能遇到那些绿

烛光淹没书桌。

大批量的水在第五层花瓣上消失



2017/4/1。


注释:Damele Messia :28岁去世的法国女歌手。(1956-1985)




投宿


高吟桑野阔。雨从苍梧至石城

替代一个爱过的人到访


玻璃镜框对绿丝绒月光的规制,渗透

到洋槐叶子中,这不是你要的现代性


一块牛肉巧克力,不断坠落。

描述其愉悦之境,无法言说。并于凌晨三点洞穿知更鸟翅膀


喇嘛红的旧衣衫,挂在秋千架下

“抽象突然在场而又再次离去”①


用一堵墙,投石问路。高贵的象形文字

印证故人及其负暄美学的逻辑


古罗马已荒废。过分执着于分离与颓败

譬如:苍蝇意图染指玉兰花的白


站在比顶点更高的本源

一个人对深渊即刻产生投宿之心


2017/4/5。

①史蒂文斯




桃花的半面人生



犹如汽车在滑行。一面旗子于古地图上复活

开辟成堆的面包果树

浮现茅草屋、菊花及《道德经》对石头的反光


一个温柔意向,流经陶谦屋前

更多骨头泛着白光从墓地里惊醒

隐于诗经而老于酒。

——(如鹤群般)再度死于心脏衰竭


钟楼把山风的藏青色送至城市

青冈木载满蓝田野人逃至高原

从青铜器和秃鹫遗落下的腐肉中失去意义


并无一朵花能遇到你幅员辽阔的爱人

隐士们从黑暗中退去

咖啡馆和甜茶铺站立拐角处

重复,昨日仓姑寺铁钟的影子




2017/4/11。




你便如星子降临


我并不能忘记你。正如我每日封笺清晨光线

也不能阻止泡桐花挤满窗子

而你,失踪于拉萨河畔,带走

许多藏巴捏制的小人儿


躲进玛吉阿米的烛光,大雪淹没年轻的王

格桑花安置于桑耶寺煨桑的浓烟中


靠食血而活的恋人,身后长出蓝莓翅膀

一件藏青色长裙在衣橱走失

终日挨饿并与羊的头盖骨达成和平协议


然而,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黑暗来临。万物俱静且安睡于卧榻边缘

——你便如星子降临



2017/4/11。



木偶



得是黄葛树的木头,雕刻。

火炉不能少,花落尽,雪是红泥小雪


黄金线,瓷线,甲种射线,马其诺防线

动动手指,又牵出一条泪线


绮罗金碧。或乘磐石,乘风,乘宫殿①

男孩的长鼻子又长半截


水木偶优美。三宝下西洋,孙行者大闹天宫

卓玛在旧宣纸上写到:值月阴翳,一位女士坠落新雨


断开手腕上的线,佛经、打成结的烟

我剥开去年最后一粒空心橘子


2017/4/19。

①刘若愚《酌中志》卷十六。

值月,是四月。出自清少纳言《枕草子》。

一位女士,想着纪念下杨洁女士,便想起水木偶戏里最大的英雄,孙行者。



藏青


黑的是霾粒,樱花的脚印儿,那人的长头发

透过玻璃窗,看到藏北的天空。

羊群在云朵上吃草。


他上衣的雪白少了一块儿

疑心是被啃掉的。值月,黑和蓝此消彼长

雨下着,他也是藏青色


“外罩二蓝的伽罗衣,在那里习字”

长须笼和无叶松、桧扇都是重的,向下沉成泥土

只有花香,白颜色和风筝线向上,乘风去


都是她最喜欢的,雨也是。

“记得那天他穿藏青衣服”

——多年以后她回想起来,小声对孙女说


2017/4/20




锦瑟



《霞笺记》里蹔醉的人,卧于悬铃木左侧

五十是虚数。断弦之痛从未被测量

从古籍里汲取火种,喫饭和打嗝首要煞风景


“Xe un bel maschio,Signore ”①

乔伊斯对莫尔及未恳地反复地表示轻蔑。

里斯雅特着盛装。拒绝新生儿降落


从右侧走出四月。预备留长发,擅长犹豫

他是从晚唐开始迷路的男子

把诺拉们的锦瑟藏于午夜(一点至五点?)


执着于制造继承人是动物性。

喔!这是迷人的时代,还可以去寻代理妈妈,或者试管婴儿博士

雨坠了一夜。从米拉山口背面的暗冰里


我们能否安然的走出五月。

这也是一个谜。



2017-5-3。咸阳。


①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先生。乔伊斯写给斯坦尼斯劳斯.乔伊斯的信,告诉他,诺拉生了个男孩。

诺拉,乔伊斯的妻子。




退场


最后的松子酒,紧贴着

格萨尔王的侍从

波尔多红光,散于大理石缝隙

绿眼睛跳出陶瓷窗户

他从坍塌的古碉堡灰泥里扶起格桑花小妞们

有关它的遗产罗列完毕

——那曲青稞酒、盐都高粱酒或Muscat d’Alsace?


也许是词语,修辞,语法

石灰粉末堆砌的对比如此工整,如它凝脂式肌肤

(灵魂总是先于身体腐朽)

它带走了有关太阳的秘密

一个叫墓地的地方,挂满流动十字架

薄雾游走在公元一世纪亚加亚联盟战死的名单里


来吧。亲爱的

让我们依次退场。不管夏天热的多像烧火棍

请轻柔些离开我,如果你也同意:

“顺便给那些头皮碎屑和熏烤木乃伊举行葬礼”


2017-5-16



你好,巴尔托的碎渣渣



名字是愉悦身体的碎渣渣。这有可能

在“U”音节之上,拖长,划过叫彗星女孩的马尾辫


意大利人都去给《新约全书》画插图

——此处呈现他对非语言表达的蔑视


除非有邀请函,亮而妥帖。莲花生大师骑着太阳光

赶往耶稣基督的宫殿(下午四点钟,他们扎好领结坐于桌前,喝一壶中国茶)


此时,酥油灯燃起。牧羊的仁青老人抹掉嘴角的碎渣渣

“先生,人们只饮美酒,而不饮别秋”


2017-6-5


注释:题目出自《乔伊斯书信集》





不要——



不要低下头去说抱歉,不要掩盖

白瓷瓶脖颈上的紫色淤痕

牧师起同一只手放置圣经上

在婚礼开始之前,这里正举行葬礼

我深深热爱着的花园里开满旧日花儿

那白白的花朵之上。曾有人拥抱,哭泣

(没有什么是我拥有的,

正如我也没什么可失去)

——“知道有人在我之前

曾在这里,这很好”①


引:阿米亥《给女侍者的指示》


2017-6-11、咸阳。



雕刻者


他把多余的材质去掉。雪山和寺庙

平铺于掌间与头顶

大颗牙齿用青稞酒润滑


用领带和三角形牦牛皮遮住隐秘部位

从石头里,一点点凿出清晨的样子

女人、羊群和花

然后是,左臂、右腿、头发……


如果再有一段经文就好了

可以安置思想和灵魂。他仅存的手指们

忙着凿出上帝、老子和悉达多

在最后一滴血消失之前

——跪下,等待最后时刻的降临


2017-6-13。咸阳



那一片中國黄


黄是倒地的麦穗,糊窗纸,年夜敬神用的

香。明香或暗香

都垂着头,有些丧气的

浮在半空呲呲响着(晴雯在手撕团扇?)

——阿姐立窗前。

西边小范围的绿波穿户。幽火

追着人影来到堂屋,昏沉的烛光

就明亮一二分

树上的虫子先于孩子饥饿

我站在烤面包店门口。饥饿是一片中国黄

“油壁车”和“冷翠烛”也略显土黄的

(他闷闷的站立戏台上唱四郎探母)





蜘蛛网



来,到这里来。

再慢些。从它的正中央,开始

放松手指间那些湍急

林子白白的空地,黑颈鹤彻夜未归


“一只蜡烛已足够”*

——雁声漠漠,凉风与星躔逐渐消失

在这儿,我姜黄色信笺缠绕着的

年轻冷杉的初秋


神山越来越遥远。我坐在咖啡馆里

那山中的白瓷云朵坠落街头

它跟踪戴绿帽子的二手汽车,越过文汇路六号


到这儿来。我的少年

我们坐在一起,把断裂的白天与黑夜缝补起来

在出租屋第二把椅子上,或者栽植阔叶乔木的原始森林

在二零一七年十月的一个夜晚

(你看着这些蜘蛛网时

雨正落在梧桐果上,打成一个璇儿)




琼瑛卓玛于咸阳,十月十三号。

*引自《卡瓦菲斯诗集》,《召唤幽影》黄灿然译。







晨祷

一  翠白冷陶瓷金卤灯光



又下雨了。雨从哪里来呢?

你纠结于这个藏族盲姑娘的另一个结局

她爱上的是佛祖的经文?

还是,寺庙里。被小心截取的

一段薄薄的安宁


“恬静还是宁静?”

——女儿费心的挑选那姑娘的表情

当院子里的月光打在玻璃窗上

门口的水流淹没小灌木丛

在颤抖的阴影里,岩羊正在奔跑

比起蓝丝绒黄昏的歌声,它们更善于抵抗饥饿


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初秋的早晨,

我从书上再度忆起它们时

青冈木宽敞的叶子上,新雪正在结冰


站立2.4亿年前的板块运动中间

一束翠白冷陶瓷金卤灯光

与你左肩的蓝衣领,撞成碎屑






二    自然博物馆



屋檐下佛祖加持过的礼拜天

雨水生长的自然博物馆四楼展厅。


三  盲姑娘


我们是同时出现在拉萨街头的

第三个街角的甜茶馆。再往前走十五分钟

雪宫耷拉着它银质耳朵,无精打采的

斜靠在夺底路六十八号


路过新建的人民医院。一张坠满白雪的冰簟,铺满新生婴儿的啼哭

扣寂她新衣裳包裹着的暗红色牙齿

经文被大声唱着,

从除草机旁消失


她在裹着女婴的杂草堆里

放置云杉与紫苏

触摸着跌落于街头的——

     

此刻,下午六时六分,

仓姑寺里,倒数第二个戴绿松石头饰的度母

仿佛把她缺失红嫁衣的眼睛又点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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