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老屋
随女居沪已近十载,每日在繁华都市大街望着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人群,但脑海中时常萦绕着的仍是故乡的老屋。
故乡的老屋坐落在山东五莲许孟镇段家庙村前东西大街的中间,建于一九七七年秋天,于今已有四 十年历史。每想起它,就想起我那曾在老屋居住多年的父母双亲, 以及与老屋有关的诸多往事。
一九七六年八月,我成为家乡院西中学一名中学语文教师。学校离家五里地,于今天来说是不远,但在当时,连自行车都买不起的我来说,步行五里也不近,所以只好住在学校教师宿舍。
那年秋天,家乡村里要统一规划街道,房屋要整齐统一,我曾祖父于清朝末年盖的祖屋被推倒了,连同我童年的诸多往事一同载入了历史,我童年的王家胡同再也不复存在,但童年至少年的点点滴滴都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村里重新划分了宅基地,我家的新房宅基地就分在了村前街中间地段,再也不是拐弯窄道的王家胡同了。
那年秋天,新房盖好以后,正好我放秋假,整个新房石砌墙和砖墙的缝隙都要用水泥填好,这个新房盖好的收尾 工作就交给了我。一个年轻的姑娘,一个刚刚走上教师岗位的女教师,天天提着水泥桶,拿着铲子填石缝,砖缝。几天工′夫,手上磨起泡,磨出了茧子,但
是看着新盖好的房屋,看着自己砌好搬进新房以后,爱好花草的父亲便在院子里种上了各种花草,大门迎宾墙前栽种几杆修竹,让人觉得雅致有趣。那时父亲还没有退休,每逢周末都侍弄些花花草草,门外南墙边栽种一排白杨树,象卫兵一样看家护院,南墙根栽种了善爬墙的凌霄,一到春天开得红红火火,修竹一层层绿,连那不起的爬蔓植物茑萝也爬上南屋顶,开着小小的五角星似的花,让人爱怜。
一九八0年,父亲离休回家,我调动到了诸城教书,小弟也已参加工作,家里只有年过花甲的父母双亲,大哥早已分家单过。每到周末,我和小弟相约回家,看到父亲的小院菜畦片片,花草簇簇,葡萄架上串串葡萄发着诱人的光,兄弟姐妹的孩子们都抢着摘葡萄,尽管父亲不舍得,说还没熟透,但孩子们还是偷偷地摘掉了不少。
那是一段难忘的日子:父母还未年迈,大姐也还未生病,孩子们寒暑假相聚一起,打打闹闹,欢歌笑语使老家充满无限生机。
我的父亲生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初,幼时读过私塾,少年时在青岛上过中学,在那个年代,父亲应是为数不多的有文化的人。成家之后,子承父业,在家乡开中药铺行医为乡邻治病。一九四五年家乡解放,父亲把药铺上交国家,脱产当了医生。父亲行医几十载,八零年离休回家后,喜欢写诗练书法,并把老屋东边独立的一间作为书房,在这里吟诗写字。闲暇之余,父亲在小院里养花种菜,小院被父亲治理的莱畦片片,一片绿油油的景色。墙角路口,栽种的金银花,枸杞,蔷薇,还有爬在墙头的凌霄花,地下的石竹,还有紫色的J香花,它们在不同的季节,争奇斗艳,点缀着老屋,打扮着这个小院。
一九八三年农历七月初四,我的大姐因病去世,我们余下的兄妹四人不愿让老母亲过度伤心,没有把大姐去世的事情告诉她,让老母亲上床睡觉,我们陪晚年丧女的老父亲彻夜在小院葡萄架下喝茶聊天,回忆英年早逝大姐的一生,度过了漫漫长夜。
此后数年,父母因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情经历,精神大不如前,尤其是日渐衰老的老母亲。每年正月初二,是每家子女回老家探望父母的日子,也是我们父母和我们兄弟姐妹怀念大姐的日子。那天上午,老母亲总是坐在老屋大门口的石凳上,眼睛望着南北大街的路口,一直望着,泪水在老母的眼眶里打转,再无声地流下来。我们都知道老母亲在思念大姐,企盼着永不能回家的大姐奇迹归来,这场景随同老屋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永不磨灭。
二零零四年秋天,八十多岁的父母要随我的大哥搬家到城里生活,依依不舍邻里乡亲,恋恋不舍老屋田园生活的父母双亲,天天忙于收拾日用物品。老母亲嫁到我家六十余载,老父亲离休回乡也已二十多年,他们实在不舍得离开故乡,离开老屋。
在儿女的劝说下,八十多岁的父母双亲终于告别了故乡老屋,搬去了城里。
天有不测风云,搬家不到两个月的那年腊月初八,老母因病离世。回到故乡老屋,陪着老母的骨灰,我们兄妹四人度过了难忘的长夜。两年后的腊月二十日,父亲也因病去世。
在故乡老屋,我们送别了父母双亲,以后数年,每次为父母上坟,我们都回到老屋相聚,回忆父母的一生,想起与老屋相关的诸多陈年旧事。
如今的故乡老屋,因为没人居住,加上年代久远,房屋已经破旧,但大门口迎宾墙边的修竹却长得异常茂盛,并且长得满院郁郁葱葱。没办法,每次回老屋,我的大侄子总是用镰刀修剪成路,人们才能走进老屋。
看到老屋,看到父亲种下的杆杆修竹,看到父亲栽种的白杨树已长得枝叶参天,不由得让人感到生命的珍贵,人世的轮回。
怀念故乡老屋,更怀念去世多年的父母双亲。告慰父母的最好方式,就是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