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中学
一九九二年夏天,小学升初中考试,我语文和数学共考了166分。那年,我们县一中的录取分数线是180分以上;县二中离我们乡镇较远,我们这片区的乡镇的学生很少去二中就读;县三中的录取分数线是160分以上,我们镇中的录取分数线是120分以上。
我们村里的小学只有一到五年级,小学后来实行六年制后,村小学不是完小,我们六年级只好就近到邻近的新栗完小就读。我在新栗完小读了一年的六年级,在这一年里认识了不少别的村庄的同学。同时也有缘受教于对我影响很大的黎建年老师门下,他是一九六八年生的,大我十岁。完小只有一个毕业班。我们几十号同学还算争气,有三个考上了县一中,有好几个考上了县三中。考上县一中的两人是我村里的,一个姓杨,一个姓甘。二十二年后的现在,姓杨的同学高中没读完就外出打工了,现在去了哪里谋生也未知;姓甘的同学在县三中当老师。
当年考上县三中,并且到三中就读初中的三个小学时的女同学,两个姓钟,一个姓杨。姓钟的两人现在在私营企业工作;姓杨的,在村里论辈份我叫她小姑,一九九五年初中毕业后,去梧州读中专,中专毕业后,国家已不包分配工作,她便在她哥原先教书的小学做代课老师,吃住在一户较富裕的农家里。恰好这农户有个与我小姑年龄相仿的二公子,未婚,两人后来便近水楼台先得月,结为夫妻,育有一子。二00四年,钟山县有了代课老师考公办教师的政策,我这小姑在这一年顺利得以转为公办教师,现在在望高镇教小学。
其实,那年小学升初中,我的同班同学中有不少男同学也考上县三中的,大部分人嫌三中远,花费大,就委屈自己在镇中(凤翔中学)读书了,我和其他几个男同学都是这样。
初中的三年,生活非常清苦,每天中午和放晚学,要步行四十分钟回家吃午饭和晚饭,饭后见缝插针帮家里做点家务,然后又步行回学校上课。三年里,学校食堂是没煮过猪肉的。每餐每人四两米饭,四个油豆腐,就算是好伙食了。我们做学生的正长身体,又正用脑,肚里饿得常闹革命,上着课都能听到肚子饿得咕咕响。而能够步行回家吃两顿,起码不用饿肚子。到了初二,学校为了让学生静心学习,冲刺中考,不给学生回家吃午饭和晚饭,要求全日制食宿在学校。可是,学校的禁令虽然严格,但是我们还是隔三差五地回家吃午饭和晚饭。学校见收效甚微,后来干脆变成了强调和提倡,而不是完全禁止了。
那时候,学生吃饭的米,要从自己家里捎给学校,四两米加两毛钱,才可以换取学校的一张饭票。厨房帮学生煮饭菜的钟老师,当过兵,人称大兵。到开餐时,学生们三五个人的饭菜共同装在一个铝盆里,他分饭菜只能凭眼力估计,尽量做到分得平均点。我们做学生,往往会因某次他分配的饭菜不如意,以分配不足为由,又将已领回宿舍准备分盛到各人饭盒里去的饭菜原封不动地端回饭堂,请大兵过目,找他论理,要求他再增加点饭菜。有些学生凶起来,还对大兵出言不敬。
大兵喜欢别人管他叫大兵,他觉得这个绰号是他一生的光荣,要知道,兵不是谁都能当得上的,很多人想当却因体质和政审过不了关呢。虽然他复员前仍是一名普通的兵,连个副班长都没当过,可他复员后,还是当上了自己村里小学的民办老师,后来因为学生成绩不理想,就调他到中学做饭,他却也知足。我们见了他,叫他钟老师,他会爽快地应你,叫他大兵,他也会高兴地微笑点头。有好几回,他对我们说起,说他的村子木冲,可是出过军队的营长的。那时,我们知识有限,不知道营长是个多大的军官。我们只是从大兵的自豪表情猜测,营长至少也是个将军吧?
大兵是个十分有趣的人,爱看书,据说他有半床书。以一个初中生看来,半床书是很多书了。当时我们都不禁觉得,大兵也是个有文化的人。有文化的人往往对自己的名誉特珍重。
高年级的同学往往爱做恶作剧,鼓动我们惹大兵生气。他们说,大兵最忌讳学生们叫他兵粉、兵屎、兵尘和兵赖。如果谁这么叫他了,就是对他的大不敬,是侮辱。有些捣蛋点的同学试着这样称呼大兵,结果大兵拿起正炒菜的锅铲,怒骂着追赶那学生进教室。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傻了一个班的学生。
初中三年,很多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学校和老师给我们的励志教育太少,我们的课余阅读量也太少。知识和阅历决定了我们的眼光和想像力。只知道如果考不上中专、中师和高中,就只能回家务农,这辈子的足迹,一眼就可望到头了。到了初三时,许多同学开始迷茫、不自信,但勤学刻苦的劲儿是不松的。很多人晚上下自习后,仍然安然地坐在教室里复习功课,做着作业,有了不用扬鞭自奋蹄的愤发精神了。
我在最后一个学期里,跟同宿舍的两个姓唐的同学处得比较好,一个个子较矮小,学习成绩却比我好;一个长得比我壮实,成绩稍逊于我。早晨,我们常到校门右前方的古石拱桥上朗读或背书。那时感觉时光飞逝,毕业临近了,中考之后,不管结果如何,大家都会各奔前程了。我们在桥上很江湖很义气地约定:苟富贵,勿相忘。
然而,初中毕业后,我们就不再联系过(那时还没有手机),现在不知道他俩过得怎样了。我只知道他俩中考失利。第二年是否复读,就不知道了。
中考时,考场设在县三中。我同村的一个同学,平时学习成绩比我好,考试时却闹肚子疼,后来去了医院,耽误了一门考试。第一年中考失利后,第二年又复读,到中考时,又闹肚子疼,又误了一门考试。这同学两年中考失利,后来毕业后就去打工了。
而我,则有幸考得了532分,成了中专定向委培生,没能考取公费分数线。要比正式中专录取分数线560分的学生多交八千元的委培费用。同校的两个毕业班,37班和38班,也有一两个和我同类型的,他们不愿去读定向委培,觉得花钱多,自己再复读,考个正取生应该没问题。于是再复读一年。复读后虽然正式考取了中专,但是中专毕业后,我们县里却不再包分配工作了。
我一九九五年就读中专,一九九九年毕业。毕业那年,是我们县最后一年分配中专生。我初中的一些复读的同学,一九九六年考上中专后,毕业时都没分配工作了。一年之差,区别巨大。我想,假如当年我再读一年,正式考取中专,如今,我会在哪里呢?我还有这样的心情和时间写下这些文字么?
一些微小机遇的到来,往往也可以改变人生轨迹的。当年,谁也想不到,这样的机遇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