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想起家门口的老槐树。关于这棵树的印象,是我人生最初的零星记忆,还有就是我长大后母亲告诉我的,都是非常有趣的事情,一直想写下来。
这是一棵很有名的树。村里的槐树很多,但多是碗口粗,长到海碗口粗的就很少见了。但我家门前的这棵足够两个小孩合抱,附近村里再找不出第二棵,以至于别村人直接称我们村为“大槐树那个村的”。我跟爸妈走亲戚,亲戚们都会骄傲的对邻居介绍:“大槐树那个村的,就住在槐树下。”
大槐树以其高耸入云的伟岸和枝繁叶茂的霸气聚集了无人能及的人气,成为村民理想的聚会场所。平时小队长、村支书要开会,不用说地点,大家自然而然地聚到树底下。很多人从田里回来或是要下田,就扛着锄头、锨锹等农具,或牵着牛羊就过来了,熙熙攘攘,像赶集一样热闹。邻居们吃饭时也会端着大碗,坐在树下的树根、石凳上,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天南海北的聊天。
更多时候,大槐树是我们孩子的天下,不管是白天晚上,村里的小孩都会把这里当作乐园,玩着过家家、丢手绢、捉迷藏这些传统而简单的游戏,日复一日,不厌其烦。我在这里享受着“特权”,如果和谁争执了,我就很任性的说:“树是我家的,不许你玩了!”其他小朋友也一定和我站在一边。这时候,这个倒霉的小伙伴一边抹眼泪,一边愤愤不平:“地是公家的,树也是公家的”,再一边悻悻地退到远处,另起炉灶自个玩。当然,孩子气来得快去得快,没几天大家就会和好如初,打成一片。
每年最盼望槐树开花。三四月花期来临,一串串雪白的槐花缀满树枝,半个多月里,满村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素雅的清香,沁人心脾。这个时候妈妈要忙起来了,采摘鲜花,然后晾干收藏。
刚采的几次,村里人会来看热闹,大家围在树下,七嘴八舌地谈笑着。有人羡慕道,这一树花好哇,能赶上其他十几颗树。有人咂咂嘴,这花长这么肥,晒干了做鸭蛋汤,好喝得不得了哦。妈妈下树后,肯定会从背篓里拿出花,给每个人一两串,一起尝尝鲜。那时候任何食物都珍贵,邻居们来一两次后便会知趣的不再凑热闹。
没人时,妈妈爬树就不用梯子了。妈妈把我和妹妹放在树下,让我看好妹妹,她两手扳着树两边,一个人哧溜哧溜地爬上去,一眨眼工夫就爬出好高。爬了很久,妈妈的身影越来越小,我就有点害怕了。到了树上后,妈妈会先摘下几串花扔下来,我就拿着新鲜的槐花,迫不及待的放到嘴里,凉凉的、黏黏的,透着一股青涩和甜香。大口吃了几下后,就舍不得一下子吃完了,我会把花一粒粒从梗上摘下来。槐花盛开时是簇拥着的,重叠悬垂在梗上,花冠是蝶型的,像一只只白色的小蝴蝶。我把花粒放在手心,和妹妹你一粒我一粒细细的咀嚼着。
我们一边吃,一边仰头看树上,当妈妈被枝叶和花遮挡住了,我们就以为妈妈不见了,吓得大哭。妹妹一边掐着我的胳膊一边哭,我则是扯着脖子大声哭喊。这时候,妈妈就会喊一声我和妹妹的名字,我们才不哭,继续仰着头边吃边看。时间一久,又不放心,再哭,妈妈再说话,我们才止住。多年以后,妈妈每次说到这件事时候,总会笑出眼泪。
小时候,一直梦想着能像妈妈一样,爬上大槐树。可惜,家里后来要推到草屋,盖砖瓦房,不得不砍倒这棵树。不过,大槐树化作我家砖瓦房的大梁和侧梁,继续守候我们的生活,而更多关于大槐树的点滴与骄傲,则一直是我们生活中的最温暖的回忆,成了记忆中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