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又去单位旁边那个老式理发店理发了,今天理发的是位哑巴大爷,他整理我衣领的一丝不苟以及对发型修理的一板一眼,让人感觉很舒服。
这些无声的动作让我想起小时候经常来我家的外乡聋哑理发匠。
不知道他的全名叫什么,大家都叫他“高娃儿”,好像是清太坪还是水布垭的人。
他总是隔段时间就出现在镇上,我怀疑剩下的时间他也在其他乡镇跑活。
高娃儿身材瘦高,永远抬头挺胸,顶着一头整齐乌黑的偏分头,穿着绿色军裤,扎着军用皮带,脚上穿着解放鞋,挎着装满理发工具的长方形布包。不管见到谁,都哇呜哇呜的和人打招呼,然后一边做拜拜手势一边点头大笑,因为聋哑,他的哈哈总是富有特色的带着浓厚的鼻音,与我们当地忽略鼻音的方言迥异。
高娃儿到我们镇上的时候,总是住我家,我记事起就这样,也不知道老爸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吃住在我家,也不收钱,他就免费替我们理发,每次都是把镇上生意做完才离开,由于他的开朗,印象中貌似生意不错。
他不理发的时候经常打哈哈,天性使然,也可能有用哈哈表示自己融入他人交流的刻意为之,但是,反正和别人也不熟悉,没那么多精准的信息需要传达,而真正需要表达准确的理发上,高娃儿技术过硬,且工作极度认真,大家也无需多言,所以,每次和人的交流似乎都很圆满。
高娃儿安静无语是在理发的时候,他会大口喘气的憋着嘴仔细审视客人发型,时不时的用手让客人的头随之摆到不同位置观察,我记得那双有力的大手按住我的脑袋拨弄的感觉,用力、快速而不容置疑。
然后他会郑重其事的开始他的工作,快速果断的用一把可能是铝制的梳子垫底,用手推剪咔嚓咔嚓的减掉头发,然后中途会停顿,多次审视发型走势。
那把金属梳子每次挨着我的头皮,特别是耳朵边上的皮肤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冰冷顺着皮肤瞬间传遍全身,接着就是推剪轻轻撞击梳子的清脆声响,然后因为接近皮肤而听见清晰的金属摩擦和头发断裂声。仿佛又不是听到,而是从头发经头皮直入大脑。作为小孩的我,总是在这种冰冷以及对剪刀剪到皮肤的担心中享受着这些特殊声响在头皮游走的乐趣。
理完头发,高娃儿就会利索的帮客人清理掉碎发,用力抖动围布,表情严肃,仔细用毛刷清理工具。等到客人整理完毕过来递钱并竖起大拇指的时候,那浓厚鼻音的哈哈声就会再次响起。
我已经想不起来高娃儿是在什么时候不再到镇上理发了,是我快上初中?还是离开老家去邻县上高中?可是应该没那么晚。
总之,他慢慢的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也没人谈起他,因为镇上的新式发廊越来越多,大家似乎没必要在意这个走街串巷的手艺人。
前年我偶然问过爸爸关于高娃儿的事,他说他也不知道高娃儿的情况,只是估计是旁边镇上的。
算来,高娃儿应该也年近半百了,本不应该叫他高娃儿的,可是,也没人知道他的全名。
不知道他后来是否还在做老本行,也不知道,这些年,他生活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