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季的爱情》五 尼姑 (原创长篇小说)

小时候,我十分害怕经过邻居家门口。因为邻居住着两名尼姑,那时候被看作是“牛鬼蛇神”之类的怪人。平常,她们深居简出,大门看起来阴森神秘。我很怕她们,好像她们是藏匿在大山深处一处山洞里面的恶鬼,平日里不出洞,只是饿极了才会飞出来吃人。

我很喜欢看《西游记》、《聊斋志异》、《封神演义》等书,一直认为这些书里面的故事都是真的。

每次上学,从她们门前经过,我总是要和苏茜姐妹、或者其他同学一起才敢走。一个人走的话,我都是飞快地奔跑过去,离开她们大门远远的,才敢停下脚步,不免回头张望,看看后面是否有牛鬼蛇神窜出来,追赶着要吃我这个小孩,尽管瘦弱,但是估计能够满足她们塞塞牙缝,我心想。

或者,她们会祭出她们的法宝,一只紫金钵盂,口朝下,她们念念有词,一声什么咒语,钵盂突然发出一道金光,瞬间将我吸进去,顿时化为一碗血水。然后,她们二一添作五分了,喝下,满足地摸摸猩红的嘴巴。

到了夜晚,我更是不敢从她们门前过。遇到这种时候,我都要绕道好远,从另外一条胡同拐进街道,从另一侧走进家门。

她们家养了一只黑猫,动作轻柔,神情冷漠凛然,和它的主人一样不苟言笑。每次我在街上和这只黑猫狭路相逢,它的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便圆睁着,目光如炬,炯炯有神,一动不动地盯住我,威风凛凛,毫不退缩。它的整个身体,包括根根胡须,岿然不动,长长的尾巴,偶尔不屑地在空中扫动两下,似乎在说:“小屁孩,走开!没看见本虎大王在此地巡山吗?!”

我开始还敢与之对视,后来就不知为什么,越来越胆怯心虚,最后无一例外地退缩,逃之夭夭。在远处,我悻悻地在心里安慰自己说:“走着瞧,下次收拾你!”或者说:“哼,等我长大了,就不怕你了!”

然而,下次依然如故。那时,我发现,自己似乎永远长不大,总是被父母、邻居、老师、同学,还有眼前这只神气活现的黑猫压服,抬不起头来,总是出乖露丑,总是犯错,一次次把事情搞砸。

在巷子角落拐弯处的陈家,养着一条大黑狗,也是我最怕的。那条巷子是我上学的必经之路。那只黑狗非常凶恶残暴。据说,一次,有一个乞丐,不明此情,敲门乞讨,没有人应声,乞丐就稍微用力将门推开一道缝,悲剧就发生了:那条狗眨眼就冲了过来,一声不响地一口咬断他的五根手指,血流满地,白森森的骨头都露出来了。

幸好,陈家一般都是将狗拴住的,我和苏茜,还有住在这一条街上的同学们,每天才得以安全地上下学。实际上,陈家儿子陈冰和我是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的,我们是好朋友。

一个周末的上午,陈冰带我去他外婆家玩。我们一起出了城,走过无数的田野,来到府河边,乘渡船过河,穿过一片松树林,最后来到他外婆家,已经是中午了。他的外婆做了腊肉烧红菜苔,肉丝炒腌白花菜,熬了很久的粘稠的白米粥,我们美美地吃饱了(那时我似乎每天都很饿),喝了碗白开水,就沿着原路往回走。

那一天是我小时候的记忆中走路最远的一次。大概是因为吃了免费的美味大餐,一点也不觉得累。

尽管认识,我每天还是胆颤心惊地经过陈家大门。每当从黑屋里传来几声犬吠,我就吓得一路小跑,落荒而去。

一个早晨,我背着小书包,一步一步,小心地经过陈家大门,准备去上学。突然,那条传说中的黑狗窜出来,吐出舌头,张开血盆大口,一声不吭地盯住我。我当即妈呀一声尖叫,转头撒腿就往回跑。叫妈也没用,妈早已上班去了。此刻,我内心充满绝望的恐惧。

说起恐惧,我想起一件事情。一天夏日午后,父亲说带我去某个好玩的地方。于是,我光着脚丫子,兴奋地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边,出了学校,穿过田野,来到一片小池塘边。

突然,父亲像想起什么绝妙的主意似的,告诉我说,他要去弄两个馒头给我吃,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处围墙,有几个工人站在两人多高的脚手架上,正在加高修建围墙。他说馒头就在围墙里面工厂的厨房里。说完,没等我发表意见,他就离我而去,走到那道墙边,身形矫健地越过脚手架、翻身进入墙内,瞬间不见了,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池塘边,从此不见他的踪影。

开始,六岁的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满心欢喜,充满期待。渐渐地,我变得满心恐惧,饥饿,烦躁,无望,不知所措。天渐渐暗黑下来,池塘里或是草丛中的青蛙,从四面八方令人不安地聒噪起来。父亲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远远望去,脚手架上早已空空如也,工人早就收工回家,大概正在某个地方吃着热乎乎香喷喷的大白面馒头吧。一只猫头鹰盘踞在脚手架上面的一根横杆上,不怀好意地死死盯着我,间或嘲弄讽刺地冲我怪叫几声。不时从树林里突然窜出或飞出的什么动物或鸟类引起的窸窣的响声,在那个特别的夏日的漆黑的夜晚,加深了恐怖的氛围。

我变得彻底绝望起来,在我的生命中,第一次感到恐惧。在岁月的长河中,我的生活充斥着无数恐惧,对饥饿的恐惧,对考试的恐惧,对女人的恐惧,对工作的恐惧,对碌碌无为荒废人生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那一天,我真正地害怕父亲永远不回来找我,害怕永远见不到他,见不到我的母亲,姐姐,见不到苏茜。我感到无法言说的恐惧,说不出话来,心中充满急切想要走出这个又黑又暗的地方的冲动,可是双脚牢牢钉在地面上。

最后是怎么回去的?好像是父亲终于记起了我这么个小人?还是苏老师或者他其他的同事经过此地,看见了我,把我带回去了?我现在不记得了,唯有深渊似的恐惧,依然记忆犹新。

见我逃跑,黑狗这下大抵找到理由,以为我是一个坏人?它倏地腾空跃起,直追过来,瞬间,就要咬到我的小腿。

蓦地,一只黑猫从天而降,跳过来,冲着黑狗哇哇狂叫,一时把黑狗吓唬住了。

关键时候,能有朋友挺身而出真好,不管这位朋友在平时看起来是如此沉默寡言,如此冷漠,完全不像是你的朋友。

黑狗仅仅愣神了几秒钟,便看清形势,秋风扫落叶般地一掌将黑猫打到一边,又狂追我不止。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擀面杖从一扇门里伸出来,不轻不重地准确地落在黑狗头上。黑狗惨叫一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往回逃窜,还不甘心地回头望望擀面杖,和手持擀面杖的人------二姑,便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走了。

随后,二姑一路护送我走到学校,黑猫得胜似地跟在后面,快活地喵喵叫。我心里很感激二姑和黑猫,有些惶恐,有些不解地看看擀面杖和二姑,问:“出家人不是讲‘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吗,那刚才。。。。。。?”

“孩子,那句话是对善良之辈说的;对付恶狗,只能用棍子!”

“那么,为什么不一棍子狠狠将狗打死呢?”我又问。无论什么时候,对于生活,我总是充满无数的问题。

“得饶人处且饶人,要给人机会,给人改正错误的机会。比如这条狗,可能只是误会你是个小偷,或者是要伤害它,所以它追着咬你。”

“那它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我有些不明白,有些犹豫地问。在我眼里,什么东西要么好,要么坏。

“这个世界纷繁复杂,孩子,你要自己去发现,得出结论,用眼睛观察,用心去体会,不能只是根据自己的利益来简单定义好坏。比如这只黑猫,还有我,你现在还害怕吗?”

“不怕了。”我坚定地回答。

“你看,孩子,黑狗没什么可怕的,恐惧没什么了不起的,经历之后,反而会使我们更坚强。”

那时,两位尼姑已经还俗了,一位年长,四五十岁光景,街坊们称为大姑;另一位年龄略小,称作二姑。她们所住的尼姑庵被拆毁坏了,她们被迫还俗。在那个年代,和尚尼姑等等都是封建迷信,是被革命破除的“四旧”。

在平常日常生活中,她们仍然吃素,只是不公开地烧香拜佛。还俗之后,她们的生活成了一件大问题。尽管那时仍然有少数胆子大的信佛的人,有本地的,也有外乡的,有同行,也有一般百姓,偶尔偷偷拜访她们,或交流,或受教,并且留下些食物。

显然这不是长久之计。于是,稍微年轻的二姑就和普通人一样,要靠做工养活她们两人。年长的大姑年岁已高,身体不是很好,待在家里。

工作并不容易找得到。你想,一个过去几十年来都是念经打坐的人,能有什么谋生技能呢?最后,二姑只好到工地做小工,就是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既累人又有一定危险的工作,比如和泥,搬砖,拖车等等,工钱还少。而且,小工属于临时工,没有任何劳动保障,如果出事故负伤流血,严重地摔断胳膊腿之类,都得自己负责。

如今,临时工的命运仍然悲惨,或者是更惨了:他们为了微薄的收入,不但要付出艰辛的劳苦,还要承担更大的“责任”------一些企业发生重大安全事故,便将责任一股脑推到可怜的临时工身上。他们会说:“都是临时工干的!”一句话,事故便有了替罪羊。

为了活下去,二姑没有选择,不能挑的也得挑,不能拖的也得拖,不能做的也得做。

在寒暑假里,年轻的母亲也加入到做小工的行列,以补贴菲薄的家用。因为有二姑的推荐,母亲到了建筑工地上,较容易地得到了竞争激烈的打小工的工作。

两位羸弱的女子,一位是还俗的尼姑,一位是光荣的人民教师,在严冬里,在烈日下,在风雨中,一起结伴,拖起沉重的板车(又称架子车),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像男人一样干起活来,爬过一个又一个的陡坡,越过一道又一道的沟坎。

一天接着一天,不停地拉车卸车,人拉肩扛。有时,母亲感觉仿佛是被上天抛弃到人间,到这杂乱肮脏的工地上受罪来的,几次想放弃不干了。

这时候,二姑会和母亲一起坐下,歇息。她从工地的大木桶里舀来一瓢水,让母亲喝下,自己也喝一口,说:“能使人累倒躺下的不是这车砖瓦,是人们失去信心和希望。苦难是一种修行,这样的苦吃过,就没有什么苦不能吃了。这种痛苦,能让未来的日子更加美好,要相信苦尽甘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她不说“佛祖自有安排”之类的话,因为这是典型的宿命论,是要被批判的。况且,她目前的身份只是一名小工,和佛祖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这活计实在是太苦太累了,我吃不消了。”母亲满身疲惫,气馁地说。

二姑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她准备的作为午餐的馒头,对母亲说:“放弃,当然很容易,拍屁股就走。但是,你想想,你推了这一车砖土,你的孩子和家人就会多吃一个馒头,多喝一口汤;积累下来,或许就能穿上一件新衣裳。这是他们的生活,这是你的生活,你想放弃吗?”

“我休息好了,我们接着干吧!”

母亲倏地站起身,坚定地说,两眼熠熠发光,仿佛浑身充满了巨人的力量,能推动一座大山。

“命运不能让一个好人一辈子受苦,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二姑赞赏地说。

我父亲在外地教书,母亲一人带着我和姐姐两人,挤在一间十平米左右的小屋里生活。炉灶和堂屋是和父亲大哥两家共用的。每次爸爸回家探亲,就将姐姐送到尼姑家,和尼姑一起睡。

家里实在太小,年轻的父母需要一些私人空间释放激情-----我大抵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的“探亲婴儿”?也可以说,是在佛祖暗中的护佑之下,我来到这个多彩多姿、多灾多难的世界上。

大姑二姑都很喜欢小孩,喜欢姐姐偶尔到她们那里借宿,常常逗她玩,给她不可多得的糖果,哄她吃。每次吃到甜蜜的糖块,只有几岁的姐姐的小脸就笑开了花,渐渐忘记了离开父母怀抱,到一个新的不熟悉的地方的不安和烦躁,焦虑的心灵得到抚慰,很快进入梦乡。

她们为她掖好被子,看着她甜蜜的小脸,仿佛看到一位微笑的小天使,一下子就忘记了生活的艰辛和苦难。她们想,这一切都是佛祖的安排。

俗话说,家贫百事哀。时不时,父母亲因为一些日常琐事吵起架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大概吵架是为了发泄生活带来的无尽无边的重压和苦闷吧。有时争吵越来越火爆激烈,声音不免传到隔壁去了,有时大伯过来,有时大姑过来劝解。

大姑和颜悦色地对愤怒中的父母说:“当悲苦、琐碎和愤怒蒙蔽住你眼睛的时候,更要看到善良和爱,相信爱的力量,这股力量,能解决一切尘世间的问题!家是爱,爱是相互宽容,相互扶持,相互信任。”

我父母亲看不见未来一切问题能得到解决,只能看到经年累月的苦,看到每到月底就没钱花的实实在在的困境,仍然不依不饶地大吵大闹,相互说些过激的言语,有时还动起手来,害得大姑二姑或者大伯夹在中间,不明不白地挨了不少本该落到吵架的两人身上的拳头或者抓痕。

在他们大吵大闹的时候,我一般都躲到苏茜家去,和她们一起玩,在她家吃饭。有时候,苏老师知道父母吵架,会过来解劝。到了月底,苏老师经常借几块钱给父母,以解燃眉之急。

苏老师家比我们家宽裕多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南方广东成为中国改革的先驱,先行一步富裕发达起来,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啊?

一次,大姑费力劝阻,终于拉开父母两人。她沉思片刻,从灶房旁边的柴堆里,拿起一根带钉子的木棍,问道:“你们说,这是什么?”

“一根木棍。”妈妈说。

“一根可以燃烧、发光发热的木棍。”爸爸不屑地看了一眼妈妈,回答道,自认为高明一等。

大姑用一把铁钳子撬出木头上面的铁钉,接着问:“你们再看看,看到了什么?”

“还是一根木棍!”

“是什么?”

大姑不等他们的回答,直接给出答案:“口舌似利剑,伤人更深。你们看,人一时逞口舌之快,说出的不好的言语,就像这颗铁钉,刺进这根木头中;即使将来后悔道歉,取出了你刺出的钉子,在每个人善良的心中,却还会留下这个窟窿,无法弥补造成的伤害。”

大姑总能说出让人心里温暖起来的话。她愿听我说话,我心里的连父母都不说的话,我的胡思乱想,我的所作所为,她都听得饶有兴趣。刚开始,我不大爱说话,后来却喜欢和她说。

我父母都是不善于表达感情、沉默寡言的人。父亲和我的沟通方式,就是巴掌,任何时候他觉得不满的话,顺手就是一巴掌。而他永远对我不满意,对我不抱任何幻想和期待,漠不关心我的内心所思所想,除了让我每餐吃个半饱,维持基本的生存以外。我永远不能让父亲满意。一次老师需要家长对我进行评估,父亲的评语是,“孩子华而不实,希望老师从严要求。”我当时不太明白华而不实的含义,但是感觉不是好词。

后来,长大的我发现,父亲也不能让我满意。这下终于扯平了。

有一次父亲说,有时他甚至想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因为我是如此不听从他的话,没有按他的要求去长大成人。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要我变成什么样子?我猜想,应该是和他一样的模样吧?

我当然不想和他一样。记得家里偶尔吃鱼的时候,父亲对我说:“煎鱼子吃一点可以,吃多了,以后你的手就会发抖。”

长大以后,我才知道这是谎言。唯一的原因是鱼子太少了,一家四口,每人只能吃一点。如果我多吃一点的话,家中另一个人就会少吃或者根本吃不到一口。

一天,我看完纪录片《蛇岛》,晚上睡觉的时候,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是浮现出可怖的毒蛇的影子,似乎它们马上就要从黑魆魆的屋顶上,爬到我的床上、身上,我整夜惶恐不安,无法平静入睡。

我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父母的房间门口,希望他们能陪我睡觉,度过这个难以忍受的夜晚。可是,他们累了一天了,我不敢叫醒他们,打搅他们的睡梦和休息,只是听着他们微微的鼾声。

我走到门外,在门口的石级上坐下来,两手支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夜空的满天繁星,希望它们中的一颗星星能变成仙女,飞下来陪我。

大姑不知为何也没有睡觉,她走到我的身边,坐下来,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了蛇岛的故事,由衷地感到高兴,终于有个热心肠的人,可以让我倾诉我的恐惧。

她笑笑,抚摸着我的头,说:“可怜的孩子。记住,那蛇岛在大海上,离开安陆有十万八千里呢,这里是平原丘陵地带,根本就没有蛇。而且,郊外野地里即使有那么几只,也远着呢,绝对不会伤害你,只要你不去伤害它们的话。你一直就是一个好孩子,神灵会保佑你的,明白吗?快去睡吧,孩子。”

她慈祥亲切的话语使我安心下来。我牢记她的话,去睡觉了,睡得踏实、香甜。

很久以后,国家发生了巨变,尼姑又能吃斋念佛,恢复本来身份了。很快,大姑二姑在相关佛教机构的支持下,在县城西北角的一个地方,建起了阔大的尼姑庵。后来,她们收了一位徒弟,传以衣钵。

在收徒之前,据说,她们对徒弟按照“十善”------不杀生、不偷窃、不邪淫、不妄语、不两舌、不恶语、不拍马、不贪婪、不恼怒、不背离佛法,进行了严格的考验。女弟子经受住了考验,才被正式收为徒弟。

我想,如果国家干部,严格按照此戒律进行考评,应该不失为一项很好的举措吧?

几年后,她们先后静静地圆寂,驾鹤西去。

一年春节的一天,我走进城外这座尼姑庵,跪在佛像前,默默地祈祷,祈祷在天上,大姑二姑,还有我的母亲,不用拉架子车------我的母亲多年前也去世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父母,我的亲人,我周围所有的好人,像苏老师,都不会变老死去。后来,我发现彻底地错了。我伤心痛苦地看见他们一个个离开我,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却无能为力。

我痛彻心扉,真希望有一个极乐世界,他们都在那边好好地生活,直到有一天,我们再度重逢。

我不信佛教,但是,如果有人问我,世上是否有佛?我会回答说,有的,还不止一个;因为我就至少看到了两个!她们脱离了尘世,成佛升天,永远留下对世人的爱,像阳光雨露,滋养着羁绊在凡间的芸芸众生。她们是佛,来过人间,以佛心引领人向善。她们让我想起我读过的一段话:

你要记得那些黑暗中默默抱紧你的人,逗你笑的人,陪你彻夜聊天的人,坐车来看望你的人,带着你四处游荡的人,说想念你的人。是这些人组成你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温暖 ,是这些温暖使你远离阴霾,是这些温暖使你成为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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