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烟小雨,京城的一家茶馆里文人墨客三三两两,或品茶闲聊,或对空吟雨,或闭目假寐,一切都寂静无声地进行着。
直到,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这份宁静。
“温玉面,给老子出来,老子已经等了你足足一个时辰了!”
粗糙的声音刚一入耳,那闭眼假寐的清秀男子登时受了惊吓,支着下巴的手一滑,头便磕到了桌角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窗外枝桠上落着的黄鹂鸟像是被这场景逗笑了,叫声很是愉悦。
“抱歉,让完颜大人久等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道温和如璞玉的声音传来,众人如闻天籁之音,齐齐转头望向门口,有些人坐得离门稍远,便要伸长了脖子去看,那模样,像极了倚门而望,苦待丈夫归家的怅惘女子。
在众人火辣辣的视线中,一男子被几人围着众星捧月般走进了茶馆。
替他打伞的小厮将伞收好,立在了门口,随后,一人上前擦拭桌椅,一人上前替男子脱下略微潮湿的外袍捧在手中,另一人则走到桌前,随身拿出一盏青玉茶杯,斟满自备的茶水放在桌上。待一切完毕,男子才缓缓落座。
众人只觉眼前眼花缭乱,嘴边不时议论几句。再细看时,但见那男子一袭白衣,一双白靴,一条白玉腰佩,以及,一个白色发带。
众人无力扶额。
这哪里是来喝茶,分明是要奔丧啊!
这时,方才那位磕到脑袋的清秀男子猛然一拍自己的脑袋,随即转身对身旁的人低低耳语一番,然后,一传十,十传十几,最后传到茶馆老板那,整个茶馆里就静得只能听到那粗犷汉子沉沉的呼吸声。
“你就是那个姓温的大周使者?”
大汉面色阴抑,双手一挥,将垂到膝盖的外袍拂到椅子外面,重重坐了下来。
温玉华抬头,随即站起身来朝着大汉微微躬身,温和一笑,道,“正是温某。”
汉子于是又沉沉吸了口气。
刚刚那和煦的笑容犹如冬日暖阳,将他映照得遍体生暖。
温玉华好似看透了大汉心中所想,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又转身看向茶馆老板,一副和颜悦色模样,“老板,这位是突厥使者完颜大人,完颜恪惜。”
“是,是!”老板何等聪明,立刻回过神来,端着流星大步几下奔到完颜恪惜面前,“完颜大人,您看,您想来点什么茶?”
完颜恪惜扭头,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阴抑。他盯了茶馆老板半晌,然后忽地一掌将他拍倒在地,掌风凌厉,颇有几分狠绝。
茶馆老板于是半伏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温玉华笑容不变,轻步走过去将老板从地上扶了起来,于是就在此时此刻,他如春风般柔和的面容便深深地印在了老板的脑海里。
老板仰起头,眼泪汪汪地看他。
心里百转千回,想着原来这个人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相反,看人家白衣翩翩,彬彬有礼,儒雅有致,明明好男人一枚。
于是,老板看着看着,眼里的金光便再也掩饰不住地冒出来,他想着把自己的大女儿二女儿三女儿全嫁给这个男人会是什么样圆满的场景……
温玉华注意到老板错综复杂的眼神,有些好笑地松开他,然后坐回到木椅上。
完颜恪惜嗤笑一声,“早听闻温公子为当朝使者,脾性极顺,却不想跟个女人一样柔柔弱弱,难怪有‘玉面公子’之称!”
他似极其不屑,坐直了身子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向温玉华。
温玉华也直视他,笑道,“是了,原是怪我自己,本着这样的脾性外貌,世人赠我‘玉面公子’之称,已是抬举。”
他说着,端起面前的青玉杯淡淡啜了一口茶水,放下玉杯后仍旧淡淡一笑,“不过,想来温某若是长得像令公子那般五大三粗,身强力壮,或许就不会有此别称了呢。”
“你!”完颜恪惜怒目圆睁,气极了一把抓住温玉华的衣襟。
小儿子一直是他的心痛之处。
想他一生荣光无限,娇妻美妾成群,虽说自己并非英俊潇洒无人能及,但好歹长得还像个人,可他那小儿子,简直长得……吓人啊!弄得他都要怀疑小儿子是不是他亲生的了。
温玉华静静地看着胸前被抓得有些褶皱的白色长衫,然后抬头,轻勾嘴角。
“完颜大人,我想您弄错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