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好的男人
“你好,这里是中信银行,请你叫朱蛛先生赶快还款,届时不还将走司法程序,建立全国失信人员档案,践行限高令。”
“你好,他也欠我钱,我已申请了法院强制执行还钱,现在我正在四处找他。”
类似的对话,除了各种银行还有个人借款的催讨,甚至于放高利贷者厉声的威吓(要她还朱蛛借的钱,否则到学校来闹),无数次在她耳边、口中上演,而当事人朱蛛自从那天在法院庭审宣判要还她的借款后,已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如一滴水被蒸发样无影无踪。
她愤愤地丢下手机,拿起办公桌上的一本杂志呲呲地翻,不期然看到: 女人一定要警惕身边所有人都说好的这个男人。她只觉得眼睛灼痛,心里有种剧烈的酸楚,在缓慢地沸腾流淌,令她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喃喃低语:如果早看到这句话,我一定不会落到现在的这个狼狈困境。打包封存的往事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起涌来,肚子越发疼痛,她无力地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刚认识他那几个月,他是随叫随到地帮助她解决生活中的一切问题,特别是帮她买好小车带她开车上路,宛如驾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她对他由陌生到感激,觉得是个助人为乐的好男人,女人的直觉却坚定地认为不能托付一生。但是,随着她周围的每个人都说他好,是个能共赴一生的良人,那些好就慢慢被放大,包裹着她,麻痹了她去思考、分析他的言行举止。
她带着他一起去坪村水库游泳,行程中他对别人照顾有加,特别在游泳时更是对女同志耐心教导、帮扶。回来后,同行的一个女同事对她说:“这个男人真的很好,跟我老公样憨厚可靠,我觉得你不要再迟疑了,可以立马去跟他领结婚证。”
那次六一儿童节休半天假,她带着三个女同事到自家楼下茶馆学习258文件。他知道后立马从公司请假出来,为每人买一瓶果汁,买几种水果洗好、剖好装在盘中分别用一张方凳摆在桌子的四个角上,方便四个人好拿。他又买些好茶叶为每个人泡茶,带着憨厚的笑脸一直陪着,看到谁的茶水少了即时添上。第二天,这三位女同事都对她说:“这个男人蛮好,为人随和,看得人很重,很有小心,很会关心体贴照顾人。妹几,我们都认为,你跟着这样的男人过日子一定是很幸福的,你就不要再想别的了。”
闺蜜通过多方打听,知道他乡下的老房子(他爷爷建的),知道了他老实巴交的父母说:“这个男人蛮本分,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只是他房子、车子都没有,未来要靠你们自己创造。”她想:她有房有车,只图个良人共渡余生,不怕眼前他的一穷二白,况且他在上班,又开着店。原来,闺蜜只看到他真诚的笑,殷勤的样,付账的爽快。
她爸爸,一个不苟言笑,做事严谨认真,毛主席时代的人。与他打成一遍,跟他有聊不完的话,连与自己儿女不说的事都跟他侃侃而谈,两人情同兄弟。她爸爸住院那几天,他每天公司一报道就去医院陪护。每次,她与他分手,他都打电话给她爸爸。她爸爸就为他支招,他每次试用都效果显著,让本以死心的她又燃起希望之火。
她妈妈,一个人民教师,育了一辈子的娃。她妈妈总是对她说:“女几,这个男人要的,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算了,你不要再挑拣了。”也难怪,每次他们一回娘家,他都先陪着她父母聊天,然后挽袖干厨房的事,她父母只要在旁看看,还可“指点江山”,他会悦然点头。她娘家来了客,他会准时去炒菜,菜总是能得到大家的好评。
她哥哥,在京城生活了几十年的男人,有文化,有见识,有内涵,有思想。那次她哥哥全家回来看望她父母,他特意去借一辆商务车带她哥哥全家玩了二天,大家言笑晏晏,欢声笑语如流水般清澈。她哥哥走之前对她说:“妹妹,我们都认为他要的,是个有家庭责任心的好男人,你就不要再想这么多,不要好高婺远了。”
她的邻居,他认识的辐射范围比她还广,跟每个人都热情打招呼,称兄道弟。他经常叫人家吃饭,有时别人回请他吃饭,他还争着付钱了。他一开始就告之她,厨房是他的舞台,每天要么买好菜做好饭菜在家,要么带着她去赴朋友的宴请,后来干脆带着她每天在餐馆吃饭,家里的舞台就废弃了。邻居们都对她说:“这个男人真不错,平易近人,大方好客。你几幸福几,饭都不要做。男人要有爱好,他不就是打打牌嘛。”
温言软语的轮番围攻下,她彻底沦陷了,成为了他忠实的信徒,他住她家用她的钱,用她的车,她还拿出自己节衣缩食存下来的积蓄为他又开了一个店。当她接到第一个高利贷电话时,当她听到别人的闲言(这个朱蛛蛮有本事,已经骗了好多个女人了,骗吃骗喝骗钱),当她看到医生发给她的满目惊恐的红(她一人到医院做掉了刚怀的宝宝),心里描绘的美好明天的大厦,慢慢地倒塌、粉碎,化为万千尖锐的碎片,扎入她的眼睛和胸口,剧痛带着黑暗汹涌而来,将她淹没。她感觉凄雨晦暗的日子会一直笼罩在她周围,心会在他捅的泥泞的寒冰的烂坛子中沤烂。
她后悔自己那时天真地认为:所有人都说好的人,必定是个好人,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她就没想到这些好,都是他刻意讨好做出来的,因为他只想骗取她的心。“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世上哪有完人呢?而今,她为自己的天真,幼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嘶的一声,所有的回忆远去、缩小,虚无,眼前绽放的是如花的娃娃脸。她知道他已成为了她人生中最为隆重的一块阴影,再也构不成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