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两条杠不是少先队中队委佩戴的神气活现的干部标志,那是我特有的记忆,平凡却不普通,简单却不容易。
初中,每年春季必有全校级别的团体操表演。同学们按照班级列队,表演的内容则是做广播体操。而校领导们则根据各个班级的表现情况来打分,最后决出一二三名次。这对于每个班主任来说都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倘若自己班的熊孩子争气能拿个名次那则是很长脸的,至少在校长看来这个班主任听话,能办事。
初一的班主任是个刚从师范毕业的毛头小子,为了能给校长留下好印象,他就像打了鸡血似的。首先,从赛前几个星期开始,每天早上带着我们操练上了;其次要求大家比赛中必须穿统一的服装以达到整齐划一的效果。
服装至今仍然印象深刻,甚至可以说永远也忘不了。天蓝色的长袖上衣和松紧长裤,上衣是有领子的套头衫,袖子和裤腿上各有两条白色条纹,俗称蓝底两条杠,简称两条杠。
每当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仰望湛蓝的天空总能让我想起这蓝底两条杠的套装,以及伴着操场大喇叭传来的广播体操的音乐节奏,和满操场手舞足蹈的同学们,还有那天气带来的深深的凉意,抑或说是沁入心底的寒冷也不为过。
一套蓝底两条杠大概是八块钱。现在看来不值一提,可是对于那时像我这种家庭条件不好的同学来说,却的的确确是一笔大钱了。举个例子能更直观的了解当时的情况:住校的我一个星期的零花钱是5毛,一个学期的学费是二三十元,养了一年的大肥猪也就卖一两百块钱。因此这套两条杠对我来说是相当昂贵了,一来是开学刚交了学费,二来也是了解家里的情况,因此我明白买衣服的这笔钱对我来说会有相当大的困难。
随着比赛的临近,部分条件稍好的同学陆陆续续准备好了两条杠,而我们那些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同学则是能拖就拖着。周三就是比赛日,我们这些还没准备服装的同学终于在周二这天被老师给赶回家,要求晚上必须把服装准备好,否则就不要来了。对此,内心充斥着各种心情而纠结苦闷不已却无处释放:对学校的这种无聊比赛心声不满;对班主任的睸上欺下也满肚怨气;对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的父母的心疼;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带着这种无可奈何的心情回到家,母亲对于我今天突然回来觉得很奇怪,因为我是平时是住校的,周六下午放学回家,周日下午带着一周的干粮咸菜返校。无奈只能告知具体实情。
母亲是那种宁愿自己再苦再累也不愿孩子受委屈的人,于是在家七拼八凑,好不容易几分几毛的凑了一把,看着挺多,实际上一点,还是差了一块钱。我知道这对母亲来说也真正的犯难了,但是父母从来不会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那是农村的情况是每家都不宽裕,都得小心翼翼,紧紧巴巴的过日子。而且在这青黄不接的时侯,更困难一点的家庭,或者孩子多一点的人家粮食都该见底了。因此这时开口找别人借钱是很不容易的。
中午把饭做好,母亲就出去了,让我们先吃不要等她。
”给,拿好,赶紧回学校去吧“。下午我在猪圈前喂猪,母亲把凑好的八块钱递到我手里!
看着那一把带着体温,叠的整整齐齐的的零钱,下面是毛票,上面的分票,最上面还有几个硬币,瞬间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留下来了,心里五味杂陈!这哪里是几元钱啊,这分明是父母的心血,是他们受苦犯难的证据啊!虽然我还不知道最后那一元母亲是从哪里借来的。当时我好像并没有勇气去问母亲在哪里凑够这几块钱的。我害怕这苦难会更加深重的压在我的心里,让我喘不过气来。
直到多年以后,母亲才讲起这件事。原来,她趁着饭点,家家都有人的时候到村里转了一圈,可也没能借到。最终那一块钱还是在隔壁村的大娘那里借来的。大娘的儿子一家搬到县城去了,那是我们附近村里条件最好的人家了。
“唉,奶奶的,不是我说,往年那也不是人过的日子!”,每当说及往事,母亲总是这样先开场。父母辈的坚忍早已将过往的艰辛踩在脚下,回望往事他们从不怨天尤人,而对如今的好日子也倍感幸福满意。
虽然每次母亲都把这些当作类似的笑话来讲,但却令我我唏嘘不已,深深明白那时生活的不易,父母的艰辛。
现在生活好了,我们再也不会为一元钱愁得死去活来。但是那带着体温的一把零钱却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连同湛蓝的天空,天蓝色的两条杠,以及初春的寒意,冻僵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