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年来,我试过很多次用文字纪念您,可是都没有成功,因为我写不下去,每每刚写,或者写不到一半,就哭成泪人。 就像写到这里,我已经红了眼眶,可是这次我想坚持写下去。写多少是多少。
一个特别的日子,之所以被人记住,一方面是因为深藏于别人心里;另一方面是人们以各种方式专门记下来。而我,其实从来都不想记得今天这个日子,可是又偏偏记得。是的,奶奶的忌日。每年的农历九月16。其实,农历的日子,谁会记得。可就是好像有感觉一样,提前几天我就会有隐隐有那种感知。
今天我问我妈,你今天有祭拜吗?她说有啊,你记得啊。在她看来,这么多年了,我早该放下了,怎么还会每年都记得这个日子啊。更何况奶奶离开的那一年,我才刚升初一。
其实我在家人跟朋友面前,是很不一样的。在家人面前,我非常地开朗,任性,大大咧咧。因为我很爱他们,我只想把我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们看,我不想他们替我担心。
有一件事情是我最抗拒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的,那就是哭。奶奶走后,就设灵堂跟出殡那几天,我在他们面前哭过,因为实在快崩溃了,每次姑姑她们哭的时候我就忍不住,那几天我觉得我快撑不住了。可是在那之后,我就从未因为奶奶的事,在任何人面前哭过。我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认真算起来,我跟奶奶一起生活了11年。她特别特别疼爱我,可以说她最疼爱的人就是我。每次我妈教训我都会说:“不要以为有奶奶给你撑腰我就不敢教训你。”即使这样,我还是一点都不怕她。
我特别黏奶奶,如果没有跟她睡,我就会睡不着。那个时候从来没想过她走了之后,我该怎么办。后来她走了之后,我每天晚上必须开着夜灯才能睡着。有时候自己在房间玩着手机玩着玩着睡着了,我妈来帮我关灯都会顺便开着夜灯。直到现在我回到家还是这个样子。在宿舍没办法,也很少会遇到完全黑暗的时候,但有时候半夜醒来,就会睡不着,就会想到鬼魂。在家里很多次,都是将房间的灯全部打开,然后第二天早上被亮醒。
我五年级的时候,遇见了我后来很喜欢的人,也承受了我无法承受的噩耗。奶奶被诊断出癌症,那个时候,她瞬间憔悴了下去,瘦了特别特别多。可是爸妈跟我说是糖尿病而已,我信了。那个夏天经常往医院跑,有一次有很多人在,大姑妈跟奶奶说:“你看谁来看你了。”奶奶憔悴地笑了笑,伸手想拉我过去。说真的,那个时候我感到很别扭,用我毕生最大的毅力忍住了眼泪。我不喜欢在家人面前,显得我有任何一点点的脆弱。
奶奶生命的最后一年,是跟爷爷一起度过的。每个周末,我们都会去看她。她很虚弱,全是爷爷照顾着。有的时候她想拉我过去,却又伸回了手。她会问我一些很琐碎的问题,甚至会问我还有没有踢被子。每次去完她那里,只要爸妈说奶奶的气色有所好转,我就会足足开心一个星期。
这个世界,是鲜有奇迹的,就在我升初一的上半学期,奶奶就突然病危。那天晚上回家,我爸就匆匆忙忙带我去奶奶那里。那天晚上她的气色跟一年前发病的时候一样差,可她还是努力握住我的手。之后,我偷偷躲起来哭,出来却假装在笑,安慰爷爷说不会有事的。
不到一个星期,她就走了。她走的时候我不在,我在学校。那天我爸来接我跟姐姐,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直接回老家。我不敢问,因为我还有期待。之后的事,不想说了。
奶奶走后的一段日子,爷爷甚至伤心过度,我们都很担心他会想不开。可我却活出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算他们会提起,可是我从来不多说一句,我也没跟别人提起。我真的好想你,却欺骗自己。
可是在她走后的一两年里,我真的有点丧心病狂,我整天担心爷爷会想不开,所以每星期我都会抽空去看他,如果爸妈没空,我就自己去,陪他一个下午,有的时候带着作业。只要爷爷有哪里不舒服,我就会很怕很怕。
有句话别人说得很对,越伤心越不会流露出来。就像这七年来我从未跟别人提起过我有个多么疼爱我的奶奶,更多我只是会轻描淡写地说:“我奶奶已经过世了。”外公的过世我也很伤心,那个时候哭得全班都知道,跟奶奶是同一年,突然性的,比奶奶早。那个时候我担心我妈会崩溃,可是她没有,她没有在别人面前哭过,只是外公去世的那天晚上,我听到她在客厅一个人偷偷地哭。奶奶的过世很多人都以为我会崩溃,会哭闹很久。可是我没有,自从丧礼一结束,我就在众人面前收起我的眼泪。最深的感情,真的是摆在心里的。我也写过文章纪念过外公,哭着写完的,我妈看完也哭了。然而奶奶这篇,我用了七年,也写不完。我也不知道今天到底能不能写完。
我很少会羡慕别人,以我的性情更多的只是不屑跟鄙视。可是我唯一羡慕的却是,那些奶奶还在世的同龄人。他们说起自己的奶奶的时候,我都会隐隐发呆,然后说不出话。
其实我觉得每个小朋友小时候最骄傲的并不是他有多好玩的玩具,而且他有特别疼爱的爷爷奶奶。他在别人面前的底气就是家里有人把他宠上天。
很多人都会觉得我爸妈已经够疼我了,但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是我奶奶。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疼爱。我的坏脾气就是她惯出来的。我妈他们有时候会很头疼,因为他们完全压制不住我,有时候吵架非但拿我没办法甚至反被我气到。我妈说我高中的时候有几次差点把他们气坏了,尤其是我高三的那次“离家出走。”气急败坏的时候,她会说:“就是被你奶奶给惯的。”
可是有的时候,在我看来,这是奶奶留给我在世上的唯一一份爱了。每个坏脾气的人,不就是仗着有人惯着他嘛。如果你还在,我保证不发脾气。可是你不会再回来了,不是吗?
写到这里,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结尾。这次真的得画上句点了,以后我就不这么认真真真思念您了。代价太大。想您的话我就看看照片,看看天空。您还好吧?天堂一定很美吧。至少它没有病痛。我很好,现在懂事多了。大家都挺好的。只是想您还是会流泪。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是想遇见您,还是想霸占您那份最大的疼爱。奶奶,谢谢您给的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