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是李白访友未果时写的一句诗,而我与时光的终年不遇,似乎,也有着类似的情境。
1
昔日相聚分别的车站,依旧是涌动的人潮,有些人却再也没有见过。
北京城的灯火,依旧可以迷了我的眼,每一条马路,每一座天桥,都是那么的相似,我仍然分辨不清东南西北。
出租车上放着一首王菲的歌,“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算得出,却也没能留得住那流年,足以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靠在梁姑娘的身边,深夜里不知和她聊了多久,最后,她熟睡,身在这座繁华的旧城,我一个人辗转反侧,心里一阵阵的空,全是肥皂泡破灭的声音,好似跳动着的心脏,被烧成了一堆堆的灰。
“如果云知道,逃不开纠缠的牢。”
北京开往承德的大巴上,我靠着车窗,一路向北,看着天空渐渐变蓝,漂浮着的云朵,很轻很淡,就像是我们轻描淡写的结局,不知道哪阵风吹来,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的风景,好似在哪里见过。
或许是初秋的威海,或许是入夏的迪庆,再或许,是每座城市风和日丽的下午。
2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向前走,承德,承天之德,该是一个好的去处。
寻着滦河的源头,寻着满清的足迹,这片土地,养育着丰富的生灵,埋葬着将军的尸骨,亦流传着动人的故事。
白桦坪入口处的公路,平坦的望不到尽头,汽车缓慢的开过,我放心大胆的站在路的中间,像一个身披铠甲的勇士,却依旧看不见一个像样的未来。
第一次听说,白桦,是爱情树。
相传苏联的一对恋人,男孩去参加战争,女孩等了一年又一年,眼泪落在白桦树上,现在的树皮上依旧留有姑娘美丽眼睛的花纹。
于是后来,白桦树皮被当做了爱情的信物,在上面写上情话送与意中人,该是一件足够浪漫的事。
可是越野车的司机却说,割了白桦的树皮,白桦的树干会一点点的裂开,最后只能死掉,所以我收起了想要撕扯一小块树皮留作纪念的冲动。
当团里嘲笑我个子矮的男生送了一块白桦树皮给我的时候,我还是有被感动到。
小心的将它放在书包里,我还是需要努力去相信,接下来一定会有美好的事情在等待着我。
3
木兰围场的夜晚,温度很低,我揉着痉挛的腿脚,痛到需要咬紧牙关。
木兰,在满语里是这样解释的,围场狩猎的时候,猎人头戴公鹿角,吹响长哨,将母鹿吸引过来。
树林深处,是该有麋鹿的。
四月末五月初,这里的春天来得有点迟,那大片大片的荒芜,像是我寸草不生的心,我将自己投掷于草原的广袤与历史的浩瀚之中,终于,我还是有被治愈到。
遗憾于未能靠近七星湖的神秘,听说,天上的北斗,地上的七星,交相辉映的时候,美不胜收。
可是摇光坐命的人,比起北斗,更钟爱的该是南斗吧,我等待着天梁星划过,哪怕只有一瞬也是好的。
进旅社的时候,蒙族姑娘和大叔为每个客人献上了洁白的哈达,我一口干掉了一小盅的下马酒,胃里一阵的灼烧,这风俗,和藏族是有些像的。
导游说草原的羊吃的都是药材,感冒的人吃一口烤羊肉,便可以立马痊愈,如果是这样,就请那入口鲜嫩的美味,医好我的神经质。
由木兰围场到乌兰布统,竟是跨过两省了,就像当年,我亦需要马不停蹄的由河北奔赴山东,那样的路,一走就是六年。
我也常想,如果早点回来,如果不回来,会不会有另一番的境界。
这个问题,一如我会想,如果当年崇祯帝南渡,大明王朝的命运,会不会更温婉一些。
但是苟延残喘的南明政权,也会维持不了多久吧,病入膏肓的王朝,以一人之力,再无法回天,清克明,这是必然。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历史,从来没有如果,我们的人生,也是这样。
那史册,下笔从来都太狠。
一直耿耿于怀于明朝的灭亡,可是如今走进满清留下的荒野,我才知晓,大清,也曾辉煌璀璨过。
围场秋狄,百步穿杨,呦呦鹿鸣,该是最盛世繁荣的景象。
骁勇的八旗子弟,铁血柔情的佳话,传唱百年的史事,像是需要经常擦净的木匣,里面,不知还有多少的宝藏。
4
乌兰布统的草原,春草初生,星星点点的嫩绿色,等到夏天,一定会变成茂盛的海洋。
这里的蓝天,明媚,不做作,大团大团的白云,拉出鱼骨的形状,第一次真切的看到,原来云彩是有影子的。
土丘上云的影子,漂浮着,一如投影到你波心的我,眨眼间便消灭了踪影。
有风吹过我的裙摆,在漫天风沙里,那些故事都已渐行渐远,我已理不清,究竟是哪句离别戳痛了我的胸口,我与那还未来得及苏醒的柳杉一起,站成了一处处的剪影。
但我并不可惜自己来的季节有些早,空旷,人烟稀少,这样的天地,更能让我随心所欲的放空着。
草原上总是有着可爱的生灵,马队跟着首领翻越一座座的土丘,草原鼠俏皮的翻滚着,老鸦从树丛里哗啦啦飞过。
我也觉得自己开始变得鲜活起来,死气沉沉的人生,突然就像是被石子激起了涟漪,向着梦想,一直荡开来去。
我是喜欢水的,那一汪深邃瓦蓝的湖,像是深不可测的心事,倒映着蓝天白云,还有我单薄的宿命。
恨不能它立马就将我所有的罪恶与执念冲洗干净,好让我在这繁琐跌宕的世间,残留有一丝的温柔。
我一向都是个小脑不发达的人,身体协调能力差,更不擅长运动,所以我跟梁姑娘说我大学体育课选了篮球的时候,她幸灾乐祸的笑成了花。
下车时候的一个踉跄,我被团里的姑娘顺势扶住,她笑着唤我为不倒翁小姐。
可是我好喜欢这个称呼,不倒翁,每次以为要一蹶不振的时候,还是能反弹复活,多像我。
那么,我亲爱的不倒翁小姐,请你放一百个的心,跌落过,精彩过,我依然还会坚定的站稳,哪怕明日依旧是孤帆远影、雪上加霜。
滑沙的姑娘笑着,闹着,我依然恐高,胆小,听着那阵阵的欢呼声,才惊觉,人间的春天,芳华无限。
很意外于跟团的项目还包含穿着蒙古族服装拍照,穿着紫色蒙古裙的姑娘,在草原上开心的转着圈,天空中彩色的风筝忽远忽近,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年,穿着那个人的衣服,在他面前转啊转的我,眼泪变成了心的乞讨,可是它并没有滑落。
我依旧在这云的故乡里放肆的笑着,无所顾忌,就像从没有伤过一样。
这应该就是人生的常态了吧,爱过,路过,错过,都变成了我最讨厌的习以为常。
5
位于内蒙古乌兰布统的公主湖的由来,相传是康熙大帝的三公主蓝齐格格被迫嫁给葛尔丹途经内蒙草原,悲极而泣泪流成湖,克什克腾旗的湖泊被称做了公主湖。
女子的命运在那个朝代,向来身不由己,能有几个有幸像海兰珠一样被人宠爱,可纵使被偏爱,也不过是红颜薄命,所以,这世间本就太少有恃无恐的事情。
远嫁的公主,眼泪滂沱,身薄力弱,用自己的一生,却也仍旧没能阻拦得了满清与噶尔丹的战争。
那沙场,操刀策马,人亡旗倒,马革裹尸碧血黄砂。
淮剧里关于蓝齐格格的唱段,如泣如诉,到底是戏如人生,还是人生如戏,谁又说得清呢。
公主湖的旁边,有一座小小的同心桥,铁链上挂满着精致的锁,上面刻着恋人的名字与誓言,应该会是固若金汤吧。
团里年长的夫妻携手走上那木桥,求一个白头偕老。
我亦是要从那里走过的,梁姑娘不解的看着我,一个人走什么同心桥。
他人都求与身侧之人至死不离,我也有所求,我求与那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走完这座桥,就要彻底了却残念,从此走向崭新的流年。
微凉的风扑面而来,我捏着寒凉的指尖,手心却似乎流出了汗。
我一直以为敖包和蒙古包是一样用于居住的帐子,现在才知道,百草敖包原来是在辽阔的草原上人们用石头堆成的道路和境界的标志,后来逐步演变成祭山神、路神和祈祷丰收、家人幸福平安的象征。
这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
听说,顺时针沿着百草敖包走三圈,第一圈求财运亨通,第二圈求平安顺遂,第三圈求金玉良缘。
在南无阿弥佗佛的声音里,我迈着僵硬的双腿,缓慢的走着,一圈,两圈,三圈。
坚硬的碎石硌的我的脚心生疼,就像我曾匍匐于松赞林寺的石阶上,不为修财修寿,只为途中与你相遇。
所以,别再将自己的心装在老旧的抽屉里,接下来的剧情,我隐隐约约,开始有些期待。
6
围场的黄昏,有温暖的落日,以及行人寥寥的马路。
我站在屋顶,仿佛就披上了金色的羽衣。
夜幕降临,弯弯的月牙镶嵌在深蓝色的天空里,突然想到那句歌词,“月下独影泪湿青衣,流水不付一世深情,只身回望太匆匆,此生多少情与仇。”
这里初春的夜,是需要厚被子的。
吃早饭的时候听大叔说,附近小路的尽头,有一处小的水湾,那里有很多的野鸭子,漂亮的很。
可惜在这之前,我并没有沿着那条路走到底的念头,更不会想到,那里还藏着一处桃源。
我也需要,尝试着从人流如织走到人迹罕至,去看看那里,有没有别样的景致。
最后一天的行程,是以赶路为主的,行驶过长满落叶松的山路,我看到了静谧的月亮湖。
湖面上跳跃着活泼的光芒,我坐在木桥上,望着蔚蓝的天空以及澄澈的湖水,瞬间词穷。
闭上眼睛,仔细可以听见鸟的叫声,如果再晚两个月来,应该能看到岸芷汀兰、郁郁蓊蓊的景象。
靠在栏杆上,抬头望去,可以看见白色的风车,不知为何,总觉得风车该和爱或者遗忘有关。
于是渐渐理解了古人把栏杆拍遍的惆怅,也终究还是“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廿一号雪白的山梨花,开得正艳,院子里有好多的酒坛,所以不自觉的想到了梨花酿酒。
我也终于如愿以偿,在这里品尝到了满族八大碗。
相传,八凉八热,八荤八素,女婿见丈母娘的时候,即使不被认可,也可以放心大胆的享用这一桌子的好菜。
三天时间总是很短暂,很庆幸,在最后一天,从博物馆里看到这样一句话:“曾经有一个时代的民族融合之潮在这里奔流,有一个伟大的、跨越长城而又弥漫四方的民族统一愿望,在这块古老而又辽阔的土地上生长。”
然而,木兰围场由鼎盛走向衰败,或许是奢靡之气埋下的伏笔,欲壑不满,后土难填。
我亦需要化解自己的贪欲,一念执着,甚至会毁掉整个朝代。
7
旅途的风光,也不过是一时的惊鸿一瞥,我还是需要走进现实的围城,梁姑娘总是豁达的,她说,人生处处是风景。
翻看着相机里自己的照片,我竟有些感动,好像又看见二十四岁的那个勇气大过天的小小姑娘又回来了。
“那些痛的记忆,落在春的泥土里,滋养了大地,开出下一个花季。”
勇敢的去盛开吧,总有一天,梦醒的时候,你就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