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蓝曦臣走在云梦熙熙攘攘的街道，听着周围小贩的叫卖声，还有大爷大娘因采买年货的杀价声，他心底的阴郁消散了许多，自从观音庙之后，他总觉得周遭所有的一切黯淡无光，他陷在各种情绪中走不出来，所以选择了闭关。可前不久，无意中从他身上掉落一个小件，他捡起来才发现这是云梦江氏的清心铃，他盯着清心铃面露疑惑，想不起这银铃何时到了自己身上，观音庙之后他就闭关了，此后他没接触过任何人，那就只有观音庙之前，可那时自己清醒的很，别人的物件到了自己身上，自己怎可能不知，他想了许久，那就只有观音庙，或许那时江宗主打斗时不小心落下了，不知怎么到自己身上了。

闭关许久的蓝曦臣终于选择了出关，可他还是一脸阴郁，把银铃交给弟子去归还，自己就回了房，无论别人怎么叫他喊他，他依旧待在房中不愿出门，蓝启仁又是担心又是焦急，直接让人拦回了还银铃的弟子，把银铃往他怀里一扔:“东西你自己去还，云梦江氏的贴身之物为什么会在你身上，你自己去解释，别人如何解释的清。”说完不等蓝曦臣开口，又急冲冲离开。

蓝曦臣无法，只好亲自去归还清心铃，其实他明白他叔父的意思，叔父是怕他整日待在房中一直消沉下去，想让他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三四个小孩嬉笑着从他身边跑过，孩童的笑声仿佛冲散了他心底的阴霾，他久违地露出一丝笑容，他来到莲花坞前，莲花坞里的人因为过年来来往往忙得不可开交，见他走来一名弟子连忙上前:“你是……”

蓝曦臣作揖:“在下姑苏蓝氏蓝曦臣，有事要见你们宗主，可否方便为在下带路。”

“蓝宗主？”江氏弟子吃了一惊，听闻蓝宗主一蹶不振还在闭关，这是出关了？弟子很快恢复神色，有礼道:“蓝宗主来的不巧，我家宗主去红喜镇除祟还未回来，你看……”

蓝曦臣温声道:“是我思虑不周，打扰了，等江宗主回来我在来云梦。”

弟子见蓝曦臣欲走，道:“蓝宗主找宗主何事？我可帮蓝宗主你带个话。”

蓝曦臣思索片刻，心想毕竟江宗主的贴身之物在自己这儿放了许久，若是就这样还回去显得过于无礼，于是冲江氏弟子道:“不必了，多谢！”

“蓝宗主，云梦与姑苏距离并不算近，不如你先在莲花坞里住下等宗主回来，哪有客人到主人家门口连口水都不喝的，不然等宗主回来定会骂我们不懂待客之道。”

蓝曦臣笑了笑:“多谢你的好意，不用了，告辞！”蓝曦臣作了一揖转身离开。

弟子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转身又跑进坞里忙活去了。

蓝曦臣在云梦逗留了几日，他喜欢混在人群中看着凡世中人忙忙碌碌，看着他们阖家团圆，看着他们为生计奔波。曾听有人说凡人皆苦相，在他看来，苦与乐并存，为生计奔波是为苦，为家人奔波是为乐，世间哪有绝对的事，凡人也会为了金钱争吵，却也会在别人困难之际伸手施以援手，世间万物本就说不清道不明，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往前看了！

他行至池边，满池荷花在冬季里也悄然消失，只剩下冰冷冷的一池水，有的地方还甚至结了冰，他抬头望天，一阵冷风刮过带起了他的墨发与抹额。

一个老大爷裹紧衣服嘟囔道:“这天怎么越来越冷了，老婆子，给小孙子的袄子做好了没，过年走亲戚可是要穿的。”

老婆婆道:“做好了，做好了，我上着心呢，我还用剩余的棉花给江宗主做了一副护膝，等过几天江宗主回来，我在送过去。”

老大爷:“江宗主走了好些日子了，这眼看快要过年啊，还没回来，老婆子，我听说红喜镇邪的很，那里有一池湖水，专吃年轻男女，江宗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呸呸呸，瞎说什么，江宗主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有事。”

老大爷蹙着眉头，一脸担忧:“我听说江宗主走的时候是一个人，一个弟子都没带。”

老婆婆突然间锤了他一拳:“江宗主才不会有事，他可救过我们小孙子的命，你怎么能这么咒他。”

老大爷惊的胡子一颤一颤:“你又这般不讲理，江宗主我看着跟自家孩子一样我怎么会咒他，你……”

二人吵吵嚷嚷走远，蓝曦臣下意识蹙起眉头，他思索片刻，向人打听了红喜镇的方向，御剑而去。

蓝曦臣到了红喜镇，发现明明快要过年了，街上的行人少的可怜，大多都是风中残烛的老人，他的心一下沉下来，看来这里被邪祟侵扰已久，很是棘手，他快步走向一位老人，作揖道:“请问老伯可知道江宗主往哪里去了？”

老人一看蓝曦臣生的俊俏非凡，温文尔雅，哪似一般人，哀叹了一声道:“你也是来除祟的？你快走吧，江宗主与那水妖斗了许久，现下江宗主也没了音讯，你快些走吧，迟了小心被那水怪给吃了。”

蓝曦臣眉头紧锁，道:“老伯放心，我是姑苏蓝氏的人，前来协助江宗主除祟，你放心，我和江宗主联手必定收了这邪祟。”

老伯犹豫许久，蓝曦臣继续道:“老伯，还望告知江宗主下落。”

老伯见他如此坚定，于是指着邪祟出没的地方说:“就是那里，你小心些，别被水妖给吃了。”

“多谢。”蓝曦臣说完飞身御剑，老伯看着空中消失的人影，突然就觉得蓝曦臣一定很厉害，他双手合十，乞求这水妖快快被收了，别在出来祸害人了。

蓝曦臣赶到时，正好看到江澄被水妖逼的节节后退，那水妖由水凝结而成一个女子模样，浑身透明，眼看江澄马上就被逼的无路可退，蓝曦臣拔出朔月飞身而上，水妖见有人偷袭，大手一挥扬起一丈高的水花朝江澄袭去，转身朝蓝曦臣攻去，江澄为躲避水花，被退无路，结果触动了自己之前设下的缚仙网，眼看缚仙网朝自己袭来，江澄暗骂一声，不得不狠下心将其毁掉，坏掉的缚仙网掉落水中浮在水面，正与蓝曦臣打斗的水妖看见水中的缚仙网才知道差点上了江澄的当，顿时暴躁不已，怒吼一声，瞬间山摇地动，江澄与蓝曦臣暗道不好，就见那水妖钻入湖中不见踪影，片刻后，湖中深处仿佛有什么在叫嚣，整个湖面剧烈的抖动起来，翻着水花，声音越来越大，水花也越溅越大，江澄御剑在上空俯瞰整个湖面，手中的紫电闪着光噼啪作响。

蓝曦臣飞身到他身边，面露愧色:“江宗主，对不起，我不知你设了陷阱……”

江澄眉头紧锁，紧紧盯着湖面:“注意湖面。”

蓝曦臣点头，与他背对背握紧了手中的裂冰，霎时湖面的水翻起的水花有十丈高，如一张网一样铺开朝他们袭去，二人躲不过，被猛烈的水花拍进了靠着湖面那座山的山洞，霎时间，湖面又恢复了平静。

噗通一声，二人重重摔在地，震得石壁上都落下了些许碎石，蓝曦臣立刻起身，小跑到江澄身边蹲下身子关切地问:“江宗主，你可还好？”

江澄忍着痛撑着胳膊坐起，没好气道:“死不了。”

二人浑身湿漉漉的，刚刚往地上一摔，此时浑身脏污不堪，江澄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沾了些许碎石，脸颊上也蹭了泥土，蓝曦臣讪讪地看他一眼，说:“江宗主，恕蓝某无礼。”说着伸手要替他弹去头发上的碎石，江澄一掌挥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江宗主，你头发上有东西？”蓝曦臣讪讪道，毕竟他打破了江澄的计划。

江澄烦躁地挥下头上的碎石，蓝曦臣又讪讪地指了指脸颊，江澄不解地看他，蓝曦臣小声道:“这里。”

江澄抬手就对着脸颊一顿狠搓，此时蓝曦臣更加安静了，垂着眼一言不发。

江澄搓完脸对蓝曦臣道:“还有吗？”

“啊？”蓝曦臣顿了下，才反应过来江澄在问什么，他细细看了下江澄脸颊，认真说:“没了。”

江澄打量了下自己，浑身又湿又脏，他嫌弃地撇了撇嘴，干脆不管了，靠在石壁上闭起了眼，蓝曦臣见他好像没有生自己的气，才稍稍大着胆子说:“江宗主，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蓝曦臣说着走到洞口，此时才发现根本出不去，洞口被设了一层结界，而这个结界必须得从外面才能打开，他一脸疑惑看向江澄，正好对上江澄了然的眼神。

江澄枕着胳膊靠在石壁上，说:“刚刚那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红喜镇一直称那个东西为“水妖”，但我看水妖只不过是邪祟造出来的，不像是本尊，水妖作乱已经有百年来余，因为打不死，所以我祖父曾将它封印于湖底，四十年前又出作乱，我爹又将其封印一次，如今，又不知好歹出来找死。”江澄眼底浮现狠意，他继续说:“这水妖怪的很，在这山洞设下结界，每月红喜镇必须献出一男一女，由水妖将这男女送入此洞中，但从未见人从这里出去过，所以红喜镇的人总说，被送来的人被那水妖给吃了。”

江澄坐起身:“我在这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发现其实每到子时这个洞口的结界会自动打开，但这洞里什么人都没有，就连尸首都没有，就算被吃了也总有残渣吧，可你看看，里面什么都没有。”

蓝曦臣望了眼这山洞，这山洞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头，确实，里面什么都没有。

“红喜镇地处偏远，又因为红喜镇的首富怕把事闹大，没人敢来红喜镇，怕生意没的做就没让人去莲花坞报信，专捡些孤儿或者乞丐给水妖，要么就是穷人家的儿女，这是红喜镇首富家的儿女受到了威胁，这才让人出了镇去莲花坞报信，这群没人性的，把我莲花坞当什么，穷人家的儿女不是命。”江澄越说越气。

蓝曦臣走到他身边坐下，道:“这水妖如此难对付，江宗主怎么不多带些人？”

“之前封印这水妖，我祖父是一个人，我父亲是一个人，我为什么不能是一个人。”江澄说的傲气又认真，一下令蓝曦臣不知该说什么了，江澄吐槽道:“若不是你，现在水妖已经被我收进了缚仙网。”

蓝曦臣讪讪地抿了抿唇。

江澄突然想起什么，问:“听闻你不是闭关了，怎么好好出现在我云梦地界？还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来找我的？”江澄一脸狐疑盯着他。

蓝曦臣笑了笑，从怀里摸出清心铃递过去，有些不好意思说:“江宗主的清心铃不知何时落在我身上，我也一直未曾发现，所以如今才来归还，是我过于无礼了。”

江澄随手拿过，细细看了看，还真是自己的，当初观音庙之后就找不见了，还以为丢了，他把清心铃挂在腰间:“我还以为丢了，多谢蓝宗主。”

蓝曦臣笑了笑，江澄继续问:“就为了还我清心铃所以出关来这儿找我？”

蓝曦臣一顿，说:“是也不是，出关确实是因为清心铃，但来这儿是因为我听闻江宗主设险，所以过来瞧瞧。”

“多谢蓝宗主好意。”

江澄的话没有一丝讽刺之意，到令蓝曦臣颇感意外，无论是别人口中的江宗主还是自己曾见过的，十句话有九句话不中听，如今自己坏了他的计划，也不见他责怪，倒是自己反而更加愧疚了。

江澄看着洞外渐暗的天，说:“先休息一下吧，到了子时结界一开，我们在做打算。”

蓝曦臣点了点头，江澄双手环胸，靠着石壁闭上了眼，蓝曦臣坐在他旁边，凑近看都能看见江澄眼底的黑青，想必为了抓这水妖耗费了不少精力，结果被自己坏了事，想到这，就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帮江澄收了这水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