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爱的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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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梭,很快就到高三了,每天的主题就是复习再复习,新课还没有结束多久,学校的复习计划就已经紧锣密鼓地展开。
在迈入高三的第一天,所有属于这个年级的学生就被集合到了高三楼下的广场上,由校领导们各自发表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讲,灌输着高三的重要性及高考的残酷。按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不亚于一场生死存亡的战争”,这样的理念在那个热度尚未褪去的初秋就已经在长期以来的耳濡目染中烙印在了每一个高三学生的心里,压抑的氛围就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搁在心坎上,并且随着那个时间点的一天天靠近这种压力也变得愈发的强烈。
每周周一学校都会举行升旗大会,届时全校六千多名各年级的学生都会齐聚操场,穿着整洁的校服,排列出一个个整齐的方阵,听校领导训话。本来除了周一,其他时候的上午在第二节课结束后也会留有一个课间操的时间,这段时间是专门供学生们跑操活动的,初期规定是这个活动全校学生都得参与,但自从在去年的一次跑操中一名上届高三学生意外“跑死”以后学校就不再让高三的同学参与这个活动了,当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听说是一个高三的男生在跑操时蹲下身去系鞋带,结果一蹲下人直接就倒下去了,再也没起来,等到救护车来的时候医生一检查人就已经死了,学生的家人到学校来闹,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但最后还是被学校压下去了,至于怎么解决的却是毫不知情。
想来学校的出发点是好的,让学生们在繁重的课业中得以放松,但这件事情之后还是让学校的领导们一阵后怕,至此所有高三的同学在原本的课间操时间里也只能待在教室上自习,高一高二时向往的体育课早已成为了过去式,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最期待也是仅有的一点儿课外活动就是一周一次的升旗仪式了,在那短暂的二十分钟里他们可以接触到温暖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这与教室里堆积成山的各种试卷纸张的味道不同。升旗仪式结束的时候往往会有领导发言或是学生代表讲话,但这样的讲话在逐渐变炽热的阳光下显得绵软又无力,并不知道台下有多少学生在听,人群里总会时不时传出一些烦躁的私语来,在庞大的人流里就形成了一阵颇具规模的骚动,引来台上老师不停地喊着“安静、安静”。
其实这也并不能怪学生们,实在是那些上台讲话的人毫无激情,绵软的语调、细小到根本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音量,从上台的那一刻起就是把头埋进手里拿着的纸稿里,看不见一点脸上的神色波动,以至于让人觉得他是在读课文而不是在作演讲,让人觉得他们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去台上装腔作势地走一遭而不是真的出自某种内心的情绪冲动。
这样的“国旗下的讲话”?似乎所有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走过场一般的行径,至少台上的领导是很满意这样的工作的,在讲话完毕后往往还能得到他们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而台下六千多个人的掌声或许也还比不上他们的大。
但站在台上似乎就是一种无比光荣的事,戴着让众人仰慕的光环,偶尔也会有人想去试一试,兴许这是因为有着一份小小的虚荣在作祟,但在足够程度的努力作为前提下这种小小的虚荣心所带来的负面瑕疵也是能够为人所理解和原谅的。只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午休的时候就经常看见叶秋偷偷地溜出教室,有埋头学习顾不上睡觉的同学偶然知道他的行径,但却不知道他是溜到哪里去,神神秘秘的,即便问了他也是被其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
每天早上叶秋都起得特别早,往往是在室友们都还在睡觉的时候他就蹑着脚悄悄地溜出寝室,然后在底楼那用锁链拴住的铁栅栏门前静静地等候宿管老师开门。每天都是这样子,往往到他走出宿舍的时候夜色弥漫的操场上还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有时他就会走到主席台上,站在上面,慷慨激昂地念着什么,语气时而激烈,时而平柔,有时还会激动地用手比划两下,有时又会突然眉头紧皱地停下来,掏出手心里的一张纸条看上两眼,再收好,继续着刚才的举动。
哦!原来叶秋是想去申请“国旗下的讲话”。
但是能不能成功呢?
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想倾尽全力地去试试,他每天都会带领同学们朗读课文,也常在班里的演讲比赛中获得老师的肯定,他喜欢演讲,享受在台上热情洋溢的时刻,那种自信和阳光,仿佛能够让那站在台上的人衣服都被染上一层熠熠生辉的光彩来。但要想获得校领导的肯定,那是一定要付出努力的,可叶秋不怕,他没日没夜地练习,清晨的操场、饭后的食堂、课间的教室都成了他背诵稿子的战场,甚至在去上厕所的路上他也会低着头默念着脑海中那些不熟悉的文段,直到把整篇稿件烂熟于心,直到他有足够的把握在极度紧张的条件下也能凭借着潜意识把通篇文章完整的讲出来,并且要带着充分的感情和热度,还要面对听众们的眼睛,每一次站上主席台他都想象着台下就站满了六千多个人,想象着那种压抑的氛围、紧张的空气,想象着自己的举手投足都为众人瞩目:
“……听吧!绝地反击的号角已经响起,你,是否还在浑浑度日中沉浮……”
他相信自己充足的准备和磅礴的斗志一定可以做得比很多人好,至少比那些绵绵无力的、只是把上台发言当作完成任务般混时间的人要强很多。
他想象着英子看见他突然出现在台上的样子,她的朋友们羡慕的模样,叶秋突然觉得一股滂湃涌动的热血从脚底升起,直窜上头顶,让整个人都瞬间充满了力量。
直到真的觉得有把握了,他才鼓起勇气来到年级主任的办公室,主任老师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中等偏胖的身材微微有些驼背,他问明叶秋的来意,示意他坐下,主任暗蕴欣赏的目光被叶秋看在了眼里,他不禁心里暗喜,可主任后面的话却又让他的心悬了起来,“你先回去等着,有名额我再来通知你。”但还好,并非全无希望,单纯的男孩总是不会想太多的念头,他真的就回去等待,可一连等了好多天还是没有消息。叶秋又来到老师的办公室,得到的回复却是“演讲的事归综合楼那边的刘老师在管”,无非就是主任这里做不了主罢,也还好,并非是全无希望,年级主任对叶秋说了一堆赞美和欣赏的话,说现在像他这样积极肯干有魄力的同学已经很少了,叶秋只是笑了笑就走了。
由于连接先前两大校区的地下通道把整个学校分割成了两块,高三区域又被专门安置在了学校的另一边,因此想要去到高一高二所在的综合楼片区几乎就等于要穿过整个学校,十分钟的下课间隙甚至不足以完成往返,所以闲暇稍长的午休时间才会被叶秋拿来作为横跨学校的专属时段。但刘老师似乎很忙,因为叶秋一连去找过好几次都没见到他,主任说的那间办公室一直闭着,叶秋就在走廊外一直等,从午休开始一直到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他才急急忙忙地跑回高三楼。每天他只来得及去看一回,因为过早或过晚老师们都是不在办公室的,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他才终于见到刘老师,刘老师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有着知性优雅的外表,叶秋向她说明来意,而后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老师的回答。
“你坐。”依旧是亲和的、温暖和不失礼貌的态度,和叶秋见过的校长一样,也和之前的年级主任一样。
“我看了你的文章,感觉还不错,就是有点冗长了,你可稍作修改。”刘老师温暖的女音有种酥麻的味道,让人感到宽慰。
叶秋一下子瞪大了眼,几乎有些坐不住了,差点直接激动地从板凳上站起来,“真……真的吗?”,叶秋高兴地在心里一阵吼叫,但还是控制住没有发出声来,他可不能因为激动就让老师对自己刚刚建立的好印象垮塌。
他高兴得像只雀跃蹦跶的兔子,一出办公室就向教室飞快地跑去。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似乎这次的结果并不一样。
一回到教室叶秋就把已经背烂了的演讲稿重新整理,那是一篇关于激励高三同学备战高考的演讲,富满激情,富有活力,结尾处还被叶秋附上了一首诗,他相信这样的演讲在全体师生中会带来震撼的。
他把稿件写了又删,删了又改,虽然那些被删掉的部分已经是他花了许多时间背过的。
他一直删减着,又琢磨着怎样才能在有限的篇幅内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太短肯定也不行,必须有好的质量,有情感,能够让听众产生呼应的。
终于直到改了无数遍也练习了无数遍以后,他才拿着稿件又来到刘老师的办公室,这一次运气挺好,门没关,不知道是不是老师特意在等他。
“老师,我改好了,您看看,看还有哪些地方不好的……”,那句“我都改”还未说出口,叶秋的话就被刘老师打断了。
“你叫叶秋是吧,你听我说,这次的演讲你可能去不了,年级上有自己的安排,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但你这份勇气和胆量值得肯定……”刘老师不慌不忙端过桌前的一杯茶水,在身前轻轻摇了摇,放到嘴边呷了一口,继续说道,“再说,去国旗下讲话的人都是一些成绩优异的学生,不然就是学生干部,一般的人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话说到最后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是刘老师并没有注意到坐在身前的叶秋身体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湿润的眼眶已经有些抑制不住要渗出晶莹。
他感觉到自己仿佛是一只被人戏耍的猴子,先给你以希望的诱食,再给你断送残存的生机,若是那些框框条款真有那般重要,无人能撼动之,那为何不在一开始就表明拒绝。
“可……可是,我相信我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你相信?你相信又有什么用呢?我知道你想证明自己,我也欣赏你有这份勇气,但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刘老师继续喝着茶水,似乎刚刚说的那几句话就已经让她的嘴唇变得无比干涩起来。
对啊,你相信有什么用呢?你认为你可以,你有什么资格来证明你可以,谁又来证明你有这个资格。
这个男孩还是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一个多月来的努力泡汤,他不甘心本以为就要到手的快乐和幸福化为水里的泡影消失不见。他站起来对面前的这位老师说:“老师,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在你面前作完这次演讲,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有遗憾了。”刘老师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努力并不一定就会有收获,在对同一个事物的竞争中一些条件的存在会让这种竞争浸泡在不平等的试液里,即使你在这件事情里是真的比其他人优秀。
在这个初秋刚到的高三,这将是生活给这个男孩上的第一堂课。
叶秋差不多是哭着讲完的,但他在老师面前也只是音量轻微地颤抖着,竭力的控制让他并未在办公室里受到崩溃情绪的影响,但那种忍耐在关上办公室门离开的时候就突然间化为了滔滔的洪水冲刷下来,势不可挡。叶秋湿着脸颊跑出了走廊,在楼道转角处的阴影里他拭干了眼角的泪水,捏了捏脸颊两侧的肉,重新迈入了外面人声鼎沸的阳光里。
2
对于大部分中学生而言高三都是一次艰苦的磨练,尤其在高考制度严苛的中国,每天不仅要完成各式繁重的课业,还要顶住来自多方的压力:学校的,老师的,来自父母的。从高三楼的走廊一路过去就可以看到教室里堆积了各种习题和复习资料,课本和堆摞起来的试卷占据了课桌的半壁江山,以至于写字的时候还不得不把本子的后半截悬在半空中,或用厚一点的书本在下面垫着以增加本子的可承重面积,而那些课本和习题如同小山一样的高度已经足以把整个头遮住,所以有学生听课的时候不得不把上面的书本往下放放或往旁挪一挪,而午休的时候直接往课桌上一趴,整个人就从前面完全看不到了。
学校对高三学生有着比其他年级更高的要求,不仅周末仅被允许休息半天,平日里的课程时间也被延长不少,从早上六点二十到晚上十点半是学校硬性要求的学习时间,而也有不少的学生会在此基础上给自己增添更多的任务,比如起得更早,比如睡得更晚。
已经不止一次,在很早的时候就能远远听到教学楼处传来的读书声,有背单词的,有背诗词的,也有背哲学理论或理科公式的,并且这样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拉长也在逐渐的增多,从最开始的零星几处很快便形成了一片读书声的海洋,此起彼伏,使整栋教学楼都沉浸在一股热烈的朝气之中。
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到明年六月,而在这漫长又艰苦的周期里,有人选择咬牙坚持,也会有人选择放弃,才踏入高三没多久班上就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地辍学离开了,他们多半是学习成绩比较差的,但也有因为某些个人或家庭的原因导致不能继续学习的,这群平均年龄还不到十八岁的孩子,他们面对的压力永远不止是学习,所有藏蕴在成长中隐匿在青春里的各种各样的矛盾和郁结都在这令人逐渐感到窒息的空气压力里被发酵和催化,若是没有得到正确的疏通和理解,他们那颗尚还稚嫩的心也会像脆弱的玻璃一样碎掉。
渐凉的秋意慢慢冷却为冬天寒冷的气息,以往这个南方的城市并不会下雪,但这个冬天却是有些特殊,在元旦刚过的时候整个小城都被覆上了一层雪白,南方人少见到北方的雪,因此很多人都兴奋地跑到外面的空地上堆起了雪人,听着雪被踩在脚下发着咔吱的声音,这样的雪不太厚,堆起的雪人往往也只有巴掌大小,但这也足够让玩雪的人高兴了。银装素裹的大地,路边的树上也被挂上了一层洁白的雾凇,大人小孩都争相走上街头,仿佛没有了年龄的区分,开心得都只像个顽皮的孩童。
这是决战前难得的最后闲暇,在这个短短的寒假,在这被多出来的补课挤压到只剩半个月的时间里。很多应考生的父母都选择了回乡陪读,有的请了长假,有的辞去工作,有的千里迢迢从外地赶回,都是为了能在孩子冲击高考的最后半年里陪在他身边,新学期一开始,学校附近的房价就开始疯涨,而且往往是供不应求,经常能够看到一些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父母焦急地在学校外面的小巷里打转,巷子里贴满了各类房屋出租的小广告,但随意拨通一个号码打过去得到的回复往往都只是“没有闲房”。
这是一场租客的热战,更是一场考生的鏖战。
所有的名次都在每次考试后被列成一张清楚整洁的排名表,一张贴出来就会被班里的学生们围得水泄不通,人们一窝蜂地涌上去,每个人都想知道“自己的排名是降了还是升了”以及“前面和后面还有谁”,来不及挤进去的或是一些柔弱的女生也会让在里面的交好的朋友帮忙看看,这样的热闹会一直持续到上课,考得好的会激动大笑,考得不甚理想的便低着头懊恼不已,但这样热烈的氛围却不会有太久的余热,在下课以后大家仿佛就不在对那些先前的热闹事有所感觉了,教室里重新陷入了一片安静的海洋,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做着习题、记录失误,进行着今日应完成的任务——教室里又回到了开始时的模样,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3
这样山雨欲来的气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叶秋就成了寝室里最早起床的,也是最早离开宿舍最早来到教学楼的人,他为何如此确定?因为每次宿舍铁门和教学楼的大门都是他等待宿管和保安开的,最先迈进沉睡的寂静里的黑暗,最先打开教室里苏醒的光明。有时在教学楼楼下等待开门的时候他会遇上一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片漆黑里,两人往往只是默契地相视一笑便不约而同从书包里掏出书本来,借着手电筒的光开始读着单词。不多时,远处的黑暗里就会传来一阵锁链掉落的“哗啦”声,叶秋就知道:可以上楼了。
时间总是感觉不够用,每天的功课、堆叠如山的作业总是很容易让人感觉焦头烂额,压力的本身并不来自这些看似繁重的任务,而在于藏蕴在它们身后的那场六月将至的审判,就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不够用的时间会让人觉得做除了学习以外的其他事情都成了一种资源的浪费,叶秋晚睡的时间已经推迟到凌晨两点,但他知道班里和他同样这般晚睡的人并不在少,因为每天上课的时候总能看到周围的众人都顶着一个浓重的黑眼圈,看上去憔悴又让人心疼。
闭眼就睡,睁眼黎明,这是属于高三学生的夜晚,没有早已被没收了的手机,有的只是永远做不完的习题。在这样的战役里走读生往往能得到多一点的鼓励,他们可以在家里得到更多舒心的照顾,也能在做题困乏的时候喝上一杯暖暖的牛奶。
家人的鼓励总是温暖又充满能量,但叶秋的父母已经出去了,在他手臂刚好的时候二人就回到了广东,叶秋又沦为了住读生,他羡慕那些有父母陪伴的孩子,至少他们不用像他那样有压力的时候把什么都憋在心里——虽然他也不会向父母倾述这些。
幺爸来电话说这个周五她要来学校看看叶秋,她此行到津城是为了给表哥相亲的,但既然来了就随便看下叶秋的学习如何,也好向叶父报个信。大概幺爸总还是疼叶秋的,周五来的时候和大姐一起给叶秋煲了鸡汤,叶秋跟门口的保安说了好一番话才得到允许出校门,喝到鸡汤的时候都快哭了,幺爸问他好不好喝,叶秋总咧着嘴一个劲地说好,大姐就在一旁看着他,笑容可掬的模样,在她脸上叶秋好像又看到了自己幼时记忆里的样子——那个总把好吃的留给他,带他去玩耍去购物的把他当作亲弟弟般照顾的姐姐——叶秋真的只是太怀念了,也许他只是太渴望关爱。
4
窗外的天空中流露出点点疏星,教学楼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很快还亮着的就只剩下零星几处。
“她怎么还没过来?”
叶秋把早已收拾好的书本在桌上磕了磕,使之变得更加整齐,同时焦急地望着窗外。
窗户正对着教学楼另一边的一间教室,里面还亮着灯,依稀可以看到几个人影。每天晚上叶秋都会在教室里等待英子,而英子若是收拾好东西也一定会过来找叶秋,每天晚自习结束一起走出教学楼的短暂时光就是二人在这紧张压抑的学习中难有的幸福,有时候多时不见的冲动也会促使二人紧拥在一起,在夜里无人的寂静的楼道黑暗里,片刻的宁静和温存就是对二人思恋的最大慰藉。他们相约考同一个地方,同一所大学,在这样一个艰苦难熬的毕业季,他们彼此鼓励,相约同行。
可时间久了,叶秋感觉到了一丝古怪,他有点捉摸不透英子的心思了,有时候英子像是在躲着他,或是心里有些什么不可述说的心事,问了也总不说话,让他感觉无奈又有些烦躁。
“你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不能说出来我们一起去解决的吗?”
叶秋心里默念着,他终于按捺不住关了灯穿过漆黑的楼道走到对面,他轻轻推开后门从门缝里往英子的座位上看了看——不在。她已经走了吗?她为什么不等自己?前排有一对情侣正热情地拥抱在一起,背对着他,叶秋不禁哑然失笑,正要关上门突然视线扫到了墙上张贴着的二诊排名表:英子的名字落到了第十五名,他记得英子一诊考试后曾兴奋地对他说过:“哥哥,我这次考试可考了全班第一喔……”
“我们都要加油,考同一所大学,去最美的远方。”
叶秋想起了英子说过的话。
……
“傻瓜,你干嘛不说出来。”
恍然的瞬间,叶秋突然有些心疼,不是说让她有什么烦恼就对他说的嘛,把他当作垃圾桶就好了,可英子还是选择憋在心里——
还是说——英子心里已经开始没有把他当作可分享心事的对象了?这半年来貌似她的无理取闹也多了好多,开始喜欢发脾气,或是挂他的电话。叶秋以前也有过挂英子的电话,特别是当他对英子有心事却一声不吭感觉到厌倦的时候,他就会索性不再理她,如今他感受到了这种任性对于心爱的人所造成的伤害。
一个人总会把爱自己的人一味的迁就当成理所当然的习惯,并且在这种自我的享受中并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却不知道这是在透支另一个人对自己的爱,不知道终有一天那人也会因为厌倦离去。
把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把那份爱当成了自己的私有财产,形成了一种她或者他会永远属于你的错觉。
楼下的保安又开始催促了,伴随着刺耳的口哨声,像一把尖锐的利剑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该死,平时怎么不见你那么积极。”
叶秋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下,加上先前的不快心里变得更加的烦躁。楼道里传来了几处慌乱的跑路声,叶秋深吸了口气,跑下楼。
楼里仅剩的几处灯光也一盏盏熄灭,几名学生匆忙地抱着书本从楼里跑出,身穿制服的中年保安骑着电瓶车等在楼下的空地上,脸上洋溢着许些得意的神色,刺眼的白色车光从跑下楼的学生们一张张脸上扫过,保安跨下车,挺起胸膛,昂着头向大门走去……
在一阵“哗啦”的锁链声响后,整栋教学楼又重新陷入了寂静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