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苏门四学士”之晁补之、张耒

对不起,失敬了,把两位放在一起介绍!但说心里话,总体而言,你们与黄庭坚、秦观还是差了不少等级。

先说第一位,我取下面小标题:

归来园里难归隐的晁补之

晁补之(公元1053年—公元1110年),字无咎,号归来子,济州巨野(今属山东巨野县)人,“苏门四学士”之一,北宋时期著名文学家。苏轼对这位门生褒扬有加,称其文博辩隽伟,绝人远甚,必显于世。有《鸡肋集》等名篇留存于世。

其词风格豪爽雄俊,语言清秀晓畅,颇得东坡神韵风姿,但其诗词时常流露出浓厚的消极归隐思想,譬如我下面介绍的这首词作。

摸鱼儿

买陂塘、旋栽杨柳,依稀淮岸江浦。

东皋嘉雨新痕涨,沙觜鹭来鸥聚。

堪爱处。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渚。无人独舞。

任翠幄张天,柔茵藉地,酒尽未能去。

青绫被,莫忆金闺故步,儒冠曾把身误。

弓刀千骑成何事?荒了邵平瓜圃。

君试觑。满青镜、星星鬓影今如许。功名浪语。

便似得班超,封侯万里,归计恐迟暮。

摸鱼儿:双调,上片六仄韵,下片七仄韵。

东皋:此指向阳高地。沙嘴:从水中突出与陆地相连的沙滩。翠幄:繁密的树木、杨柳。藉地:铺地。青绫被:汉朝时,尚书郎值夜班,官家供青缣白绫被褥使用。金闺:即金马门。汉代官员于此候旨听宣。弓刀千骑( jì):达官贵人出行时护卫侍从很多,此指宦海生涯。邵平瓜圃:邵平是秦人,秦亡后,他隐居长安城东种瓜。班超:东汉名将,史学家班固之弟,曾建功西域,召还时年逾七十。

词意:

买了池塘,种上杨柳,将此处布置张罗得如同淮水岸边、湘江之滨的模样。东皋新雨,池水上涨,沙洲上鸥鹭翔集,敛起了翅膀。

最好是月光如华、川渚生辉的晚上:脚踏绵软草地,头顶翠绿的树荫,在月色下独自起舞,即使酒兴阑珊也不忍离场。

不要迷恋昔日的官宦仕途,不要因为读书做官把自己耽误。功名利禄算什么,只会泯灭良知,荒芜了自己家中的园圃。

您瞧,镜中朱颜改,两鬓染霜早已白了头。即便辉煌如班超,封侯拜将,也不过落得迟暮之年才得回归故里,不久就尽了气数。

此词,寓情于景,绘声绘色地描写了优美恬静、爽朗明快的田园风光,表现了归隐的乐趣,抒发出作者厌弃官场、急流勇退的情怀。

和秦观、黄庭坚等一样,晁补之的仕途生涯深受元祐党争的影响。近二十年间,他累遭贬谪,由此一再萌生归隐山水的避世念想。然而身不由己的他,直到晚年政局缓和时才实现了夙愿。

获令回家后,他自筑一座归来园,自号归来子,抚琴鼓瑟,诗酒相伴,看月赏花。

可惜好景不长,不久又被徽宗老儿起用,然而仅仅过了两年,他便逝世于泗州任上。                   

下面说张耒,我取题名为:

别情胜酒 柳色如旧

张耒(1054~1114年),字文潜,号柯山,人称宛丘先生、张右史,楚州淮阴(今江苏淮安)人。“苏门四学士”之一,词风柔情深婉,香浓瑰丽,近似柳永、秦观。

张耒少年得志,青壮年时仕途较为顺利,但随着新党复辟,他和其他苏轼门生的境遇一样,屡遭贬谪,最终在贫病交加中不幸离世。有《柯山集》《宛丘集》存世。

秋蕊香

帘幕疏疏风透,一线香飘金兽。

朱阑倚遍黄昏后,廊上月华如昼。

别离滋味浓于酒,著人瘦。

此情不及墙东柳,春色年年如旧。

秋蕊香:双调四十八字, 仄韵。金兽:兽形香炉。著人:使人。

词意:

稀疏的帘幕间吹进一丝微风,屋内铜香炉飘出的一缕香烟随风游走。

黄昏后心绪不佳地在院中徘徊,倚遍了朱红色的栏杆,蓦然发现月色已将屋廊照得如同白昼。

离别的滋味浓俨胜酒,让人日渐憔悴消瘦。

这段情还不如墙东垂柳,每到春来,柳色年年青翠依旧。

此词虽写得柔婉悱恻,情致缠绵,但没有一点香浓俨丽之气,反倒以平易清新见长。苏轼对这位门生为文特点有“汪洋冲淡、一唱三叹之声”的美誉,确实颇为中肯贴切。

这阕《秋蕊香》,采用白描手法写景,自然平顺,不加雕饰,而情寓其间;写情则直抒胸臆,次第展开,毫不做作,入木三分,因而自然成为婉约词中的上乘之作。

据说,这是张耒离开许州任时为一名叫刘淑奴的官妓而作的一首小令。

才子佳人,总有说不完的情事,道不尽的情殇。

那会,风华正茂的词人,英武伟岸,满腹经纶,而身为许州(今许昌)官妓的刘淑奴也是姿容非凡,小鸟依人。两人相见恨晚,爱得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然而,当时的张耒只是县丞、县尉一类的微末小官,因而常常身不由己,改官不断,奔波往来于京洛间。他们之间的恋情注定是镜花水月而已。

与刘淑奴分别后,张耒写过很多追忆旧情的诗行,诸如“别燕从教灯见泪,夜船惟有月知心。东西芳草浑相似,欲望高楼何处寻?”以及“北城月落乌啼夜,便是孤舟肠断时。”可谓句句锥心,行行断肠,表现得情真意切,凄婉哀伤。又如他在《风流子》的歌吟:“空恨碧云离合,青鸟沉浮。向风前懊恼,芳心一点,寸眉两叶。禁甚闲愁。情到不堪言处,分付东流。”等等,将离恨别愁演绎得极为沉痛悲伤。

相对来说,《秋香蕊》则显得含蓄蕴藉,韵味深长,让人在合上书卷的同时,不自禁地遥想张耒当年那胜过浓酒的别离之伤。

······

至此,“苏门四学士”均已亮相登场,如果对他们的为人为文简单做一个梳理,我认为可以归结如下:

黄庭坚、晁补之文风近似苏轼,但空有其形,缺少阔大的意境和格局。黄山谷刚直有余,无畏无惧,作品显得沉雄倔强;晁补之豪迈慷慨,词风悲郁深婉。秦观率真任性,自成一家,脆弱敏感的心灵使他的作品带上了浓重的忧郁凄厉色彩;而张耒洒脱敦厚,词风沉静清新,在表达苦闷的愁绪时仍能做到平实坦易、淡然自持。

作为苏轼的追随者,虽说他们的性情、学养有所不同,但四人心灵的歌声,无疑是北宋中晚期文坛上异彩纷呈的绝响,为词的繁荣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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