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之光|我再也没见过梦中那个女孩

有狐在沔

在我小时候并没有学过物理这门课程,所以不知道地球上的一切事物——包括人,都是有重力的,不知道地球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石,将我们紧紧的束缚在它的控制范围内。

小时候的梦虚无缥缈,不受限制。那时候我们累了躺下就能睡着,睡着了就是梦里,梦里我们是鸟、是风筝、是超人,是一切能够自由自在遨游世界的物事。

那时候的梦境多么奇妙,多么美好,又多么真实,以至于我到现在仍清晰的记得那天晚上所到过的地方。

那是盛夏的一个夜晚,夜空中星光满天,无限的银河上架起地上人遥不可及的鹊桥,牛郎织女在众目睽睽之下约会。我和小伙伴们奔来跑去,在丛草篱笆间捕捉地上的“星光”——萤火虫。经过一番折腾,我捉的最少,只捉到一只。

用旧书纸折了个四角盒子,我将那可怜的生物放了进去,于是一点绿莹莹的幽光便透过纸片,隐隐的传了出来。我满意的将它用细绳挽了,挂在床头,然后合上沉重的眼皮,呼呼的就陷入了梦乡。

身体是沉重的,梦却是轻盈的。我像一只玲珑的燕子,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体便掠过了地面,白云般的飘向空中,飘向无边无际的苍穹,房屋篱笆、小河杉树,全都在我的足尖下迅速的缩小,渐渐变成了斑斑点点。

天空在我的头上变得明亮,我抬起头,只见浩淼的宇宙间,到处是漂浮的发光的石头,像眼睛像灯笼,一眨一眨一闪一闪。我许是受到惊吓,脚下呼呼的使劲,身体箭一般向前驶去。

穿过了星河,穿越了银河,我瞥见牛郎织女挽着手惊讶的抬头看我,我听见喜鹊叽叽喳喳的议论这“天外来客”,我更遥遥望见了一道金色的光芒,在我的前方,在星河的尽头,是那样的璀璨!

我扑进那金光中,金色立刻分散开来,如七色彩带扩展开去,化作五颜六色的光景。风吹过我耳边,一股温柔的力量托住我,似母亲的怀抱,将我缓缓放到地上。地上是青青的小草,我光着的脚丫踩了上去,小草柔软的,比猫的绒毛还要润滑。

清香阵阵,由远及近,我抬起头,突然看到一片桃花林,绵延千里的桃花,纷飞如雪的花瓣,落在地上浅浅碎碎的铺成地毯。

“咯咯咯咯咯——”桃花林中有人欢笑,声音像银铃般悦耳。我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

“哗哗哗——”的声音不断,眼前白雾弥漫。

桃花林里竟有一条小河,流水淙淙,干净的可以看见水底的鱼。

红色的,蓝色的,紫色的,黄色的……是七色鱼!

我从没见过七色鱼,但我却听说过!是在一本叫做《天方夜谭》的书里面。我想不到真正的七色鱼比我在书里读到的,要美丽神奇的多了。

红色的鱼摆动身体游动,身后拖出一条红色的墨线,紫色的鱼蜿蜒而行,拖出条紫线,黄色的鱼拖出黄线,绿色的拖出绿线……五颜六色的线交错在一起,既不相融也不相斥,在水里交错相织,绘出一幅异彩纷呈的画面。

我忍不住弯下腰,将手伸进河里,那七色鱼并不怕我,仍在自由的游着,我轻轻伸向一条黄色的鱼。手指刚触到鱼翅,突然所有的鱼都化作了一团染料,五颜六色的在水里扩散开来,将清澈的河水染成多彩的鱼缸,浑浊一片。

“是谁在此捣乱?”突然一个声音喝道,我抬起头,河岸边的白雾中霍的冒出一个黄色身影来,我一惊之下向前跌倒,本以为要掉进河里,谁知落地时柔软疏松,睁眼看却是一簇桃花。红艳艳的桃花,不间断的清香扑鼻而来。

黄色轻纱迎风招展,我顺着曲线的身材向上看去,一张娇柔的脸朦胧可见,碧绿的眸子炯炯有神,大大的眼睛是粼粼的水波,清光荡漾。

“你……你好!”我支支吾吾的说道。

“你弄坏了我的鱼,又踩坏了我的花,应该怎样赔偿我呢?”少女说。

我摸了摸身上,除了一件单薄的睡衣,什么也没有。

“对不起,我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

“那你还弄坏我的鱼,踩坏我的花?!”

“鱼可以再养,花可以再种啊。”我说。

少女看着我,水灵灵的眼睛里波光浮动。

“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少女说。

“从桃花林出去向东走,翻过九座大山有一条大河,河里是紫色鱼,再翻过九座大山又有一条河,河里是红色鱼,再翻过九座大山又有一条河,河里是黄色鱼……”少女眨了眨眼睛,淡淡说:“你去吧。”

“那么多山,我可能要花很长时间,可能一个月,可能一年,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来了。”我说。

“没事,我会慢慢等,等你回来。”少女说。

我从地上爬起来,向桃花林东面走去。但是翻过第一座山我就醒了,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我看向床头的纸盒子,早就已经暗淡了。我急忙打开盒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萤火虫呢?飞走了吗?什么时候飞走的?

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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