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日

朱雀门上乌鸦飞

侯景西征败逃回

萧纲当了梁朝的皇帝，历史上称为简文帝。

侯景当宰相，坐镇建康，干起“侠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来。

本来他和萧正德约定，一个当皇帝，一个做宰相的。可是，建康攻下之后，侯景觉得萧正德没有威信，缺乏号召力，就把他扔掉了。萧正德怀恨在心，想鼓动造反，不料密信被侯景截获，造反不成，反而脖子被套上了绞索。【549.6临贺王正德怨侯景卖己，密书召鄱阳王范，使以兵入；景遮得其书，癸丑，缢杀正德。】

侯景也想拉拢人才。

永安侯萧确是梁武帝的孙儿，非常勇敢，侯景把他留在身边。【549.6景爱永安侯确之勇，常置左右。】

父亲萧纶提醒儿子：“别忘了祖父是怎么死的！”【549.6邵陵王纶潜遣人呼之，确曰：“景轻佻，一夫力耳，我欲手刃之，正恨未得其便，卿还启家王，勿以确为念。”】

萧确跟侯景到钟山游玩，假作射鸟，拉满弓弦，转头瞄准侯景，哪知用力过猛，箭未发出，弦却断了，当时就被杀死。【549.6景与确游钟山，引弓射鸟，因欲射景，弦断，不发，景觉而杀之。】

侯景这才明白梁朝的官吏并不服气，也不可靠，于是改变以往的怀柔态度，采取残酷手段，镇压屠杀不合作的人。

广陵太守祖皓不听命令，侯景亲自征讨，激战三天。城破后，他把祖皓绑在旗杆上，先乱箭齐射，再五马分尸，游街示众。【550.2执祖皓，缚而射之，箭遍体，然后车裂以徇。】

又抓到八千多平民百姓，叫他们自己挖坑，站进去用土埋，上半身留在外面，再让骑兵疯狂地乱端乱砍，血肉狼藉，惨不忍睹！【550.2城中无少长皆埋之于地，驰马射而杀之。】

侯景在石头城安装了一个大碓，把犯法的人丢在碓臼里舂捣，这是亘古未有的酷刑。【550.4景性残酷，于石头立大碓，有犯法者捣杀之。】

下令军士攻破城池后，要抢光烧光；还拿人当靶子，刺杀取乐。【550.4常戒诸将曰：“破栅平城，当净杀之，使天下知吾威名。”故诸将每战胜，专以焚掠为事，斩刈人如草芥，以资戏笑。由是百姓虽死，终不附之。】又制定新法：两个人咬耳朵说了悄悄话，父母和舅家一起杀死。【550.4又禁人偶语，犯者刑及外族。】

当时，江南地方连年灾荒，江州和扬州尤其严重。百姓到处逃亡，挖草根，采木叶，抠菱芡，遍地死尸。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饿得皮包骨头，穿着缓罗锦绣，躺在床上等死。【550.4时江南连年旱蝗，江、扬尤甚，百姓流亡，相与入山谷、江湖，采草根、木叶、菱芡而食之，所在皆尽，死者蔽野。富室无食，皆鸟面鹄形，衣罗绮，怀金玉，俯伏床帷，待命听终。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

侯景全不关心，还在大兴土木，粉饰太平。把战争中破坏的朱雀门和宣阳门修好了，可城外却是堆成山丘的白骨。建康城里传唱着一首儿歌：

的脰乌，拂朱雀，还与吴。

【《南史临川王宏子正德传》：于时景修饰台城及朱雀、宣阳等门，童谣曰:“的脰乌,拂朱雀,还与吴。”】

毛光闪亮的乌鸦，飞到朱雀门上，盘旋一阵子，又飞回东吴。照民间相传，这是暗示侯景做表面文章，除了招引乌鸦鼓噪飞舞，都是空的！

侯景娶了皇帝的女儿溧阳公主，十分宠爱她。翁婿间的关系也还不错。他们经常一起游玩，甚至并排坐在龙床上，接受朝臣们的跪拜，倒也新鲜了一阵子。【550.3侯景纳上女溧lì阳公主，甚爱之。三月，甲申，景请上禊宴于乐游苑，帐饮三日。上还宫，景与公主共据御床，南面并坐，群臣文武列坐侍宴。】

可是，侯景的欲望似乎没有止境，他的官瘾也越来越大。当皇帝暂时不敢，怕站不稳翻船，可官职不是越高越好吗？什么王公将军，前人早已当过，炒现饭没意思，想去想来，给自己封了一个官号：“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呈报皇帝批示。简文帝大为惊讶：“字宙六合，天上地下，无边无际，还有将军都督吗？”可也不好拂逆侯景的心意，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550.10侯景自加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以诏文呈上。上惊曰：“将军乃有宇宙之号乎！”】

侯景认为自己在建康的地位已经巩固，便出兵征讨那些不愿服从的人。他把太子萧大器带在身边作人质，沿大江西上，攻打势力强大的湘东王萧绎。军队到了郢州（今武昌），和隔岸的荆州主将徐文盛对峙着。【551.3侯景自帅众西上，携太子大器〔萧大器〕从军以为质。景军至西阳，与徐文盛夹江筑垒。】

郢州刺史萧方诸，才十五岁，是萧绎的小儿子，娇宠惯了，倚仗徐文盛驻在江对面，不须紧张，整天喝酒赌博。他的助手鲍泉，年纪大，性情温和，是好好先生。少年刺史常和他闹着玩，把他按在地上当马骑。【551.4郢州刺史萧方诸，年十五，以行事鲍泉和弱，常侮易之，或使伏床，骑背为马；恃徐文盛军在近，不复设备，日以蒲酒为乐。】

侯景探知城里空虚，派大将军宋子仙带领四百名轻骑兵，袭击城池。【551.4侯景闻江夏空虚，乙巳，使宋子仙、任约帅精骑四百，由淮内袭郢州〔今武昌〕。】

当天，恶风暴雨，到得城边，才被发现。鲍泉下令紧急封城，已来不及了。【551.4大风疾雨，天色晦冥，有登陴望见贼者，告泉曰：“虏骑至矣！”泉曰：“徐文盛大军在下，贼何因得至！当是王珣军人还耳。”既而走告者稍众，始命闭门，子仙等已入城。】

宋子仙攻进刺史府，萧方诸正坐在鲍泉的肚皮上，用五彩线编织他的胡须。宋子仙进门，刺史愣住了，鲍泉的白胡子缠着彩线，躲入床底，当时就当了俘虏。【551.4方诸方踞泉腹，以五色彩辫其髯；见子仙至，方诸迎拜，泉匿于床下；子仙俯窥见泉素髯间彩，惊愕，遂擒之，及司马虞豫，送于景所。】

接着，侯景下令，把石头绑在这世老头儿身上，沉入黄鹤矶（今黄鹤楼附近）边的大江中。

又分兵两路，叫宋子仙打巴陵，任约打江陵。【551.4宋子仙将兵一万为前驱，趣巴陵，分遣任约直指江陵。】

王僧辩驻守隐矶（今城陵矶）,偃旗息鼓，像守着一座空城。【551.4僧辩乘城固守，偃旗卧鼓，安若无人。】

当时，城里还有好几位刺史帮助军务，宜州刺史王琳也在其中。侯景叫人把降将王瑜带到城下，诱劝兄弟王琳开城投降。【551.4执王珣等至城下，使说其弟琳。】

王琳站在城头，指着兄长责备道：“你受湘东王的命令，讨伐侯景，不能为国捐躯，反来诱降兄弟，活得像个人吗？”挽起弓箭就射，王珣赶紧躲开了。【551.4琳曰：“兄受命讨贼，不能死难，曾不内惭，翻欲赐诱！”取弓射之，珣惭而退。】

侯景眼看劝降不成，便下令围攻。王僧辩身佩绶带，坐着大轿，仪仗队吹吹打打，在城头巡视，没把城下的敌军放在眼中。【551.4景被甲在城下督战，僧辩著绶、乘舆、奏鼓吹巡城，景望之，服其胆勇。】

侯景看那派头，心也凉了，便撤掉包围，向巴陵（今岳阳）进攻。此时正是盛夏五月，军中发生瘟疫，粮食也快吃完了，城池久攻不破，侯景被阻滞在城外，观望任约的动静。【551.5侯景昼夜攻巴陵，不克，军中食尽，疾疫死伤太半。】

任约也碰到了硬钉子。

江陵的萧绎拜胡僧祐为猛武将军，联合信州刺史陆法和，屯驻赤亭，迎击任约。【551.4僧祐时坐谋议忤旨系狱，绎即出之，拜武猛将军，令赴援。潜引兵至赤沙亭；会信州刺史陆法和至，与之合军。】

陆法和是位奇人，隐居江陵百里洲，像个苦行僧，预言吉凶祸福，往往很灵验。【551.5法和有异术，先隐于江陵百里洲，衣食居处，一如苦行沙门，或豫言吉凶，多中，人莫能测。】

侯景包围台城时，气焰嚣张，有人向陆法和问起将来的结局，他说：“好比摘果子，等到成熟了，不敲也会掉下来。”听者觉得不着边际，他又说：“侯景亦克亦不克。”【551.5侯景之围台城也，或问之曰：“事将何如？”法和曰：“凡人取果，宜待熟时，不撩自落。”固问之，法和曰：“亦克亦不克。”】

克，就是克服，占领。这话脚踏两只船，随你去理解，等于没有说。听的人莫名其妙，也没放在心上。

任约刚到赤亭，立足未稳，遭到胡僧枯的攻击，竟然当了俘虏。【551.6壬寅，约至赤亭。六月，甲辰，僧祐、法和纵兵击之，约兵大溃，杀溺死者甚众，擒约送江陵。】

侯景听说后，留宋子仙驻守郢州，自己便逃回建康去了。【551.6景闻之，乙巳，焚营宵遁。以丁和为郢州刺史，留宋子仙等，众号二万，戍郢城；】

不久，王僧辩包围郢州，俘虏了宋子仙。【551.6周铁虎生擒子仙及丁和，送江陵，杀之。】侯景的西征到此时已完全失败。

侯景回到建康，决心要当皇帝，【551.8及景自巴陵败归，猛将多死，自恐不能久存，欲早登大位。】办法是分两步走。先逼简文帝萧纲退位，软禁在永福省，派骑兵驻守，围墙周围堆满荆棘，不让进出。【551.8废帝为晋安王，幽于永福省，悉撤内外侍卫，使突骑左右守之，墙垣悉布枳棘。】

再把昭明太子萧统的孙儿萧栋找来继位。萧栋因为祖父冤死而受累，长期幽禁，一向跟妻子种菜养鸡过日子。当车驾到达门口时，他正在锄地，竟惊惶地哭了起来。听说要去当皇帝，很不情愿，硬把他拖上车子，进宫做了傀儡。【551.8下诏迎豫章王栋。栋时幽拘，廪饩甚薄，仰蔬茹为食。方与妃张氏鉏葵，法驾奄至，栋惊，不知所为，泣而升辇。】

侯景下令处死萧纲的所有近亲。太子萧大器一向对侯景不客气，心腹们劝他跟侯景拉好关系，他说：“侯景很得意，就不会杀我，骂他也不生气的。杀人的时候到了，每天叩头一百回，他也决不怜悯我！”【551.8太子神明端嶷，于景党未尝屈意，所亲窃问之，太子曰：“贼若于事义，未须见杀，吾虽陵慢呵叱，终不敢言。若见杀时至，虽一日百拜，亦无所益。”】

临难之时，萧大器神情安详，点头叹息：“我倒希望这一天快点来。狗急也跳墙，侯景的日子不会长了。”行刑的人把衣带解开，绞他的颈脖。太子挥挥手：“太细了，绞不死人的。把挂蚊帐的绳子取来吧。”他从容自若地死了。【551.8及难，太子颜色不变，徐曰：“久知此事，嗟其晚耳！”刑者将以衣带绞之，太子曰：“此不能见杀。”命取帐绳绞之而绝。】

侯景的心腹王伟又劝他杀死萧纲，断绝各地勤王部队的希望。【551.9王伟说侯景弑太宗以绝众心，景从之。】

夜里，王伟谒见萧纲：“丞相怕陛下心里忧闷，特地要我来敬酒解愁。”萧纲笑道：“我的帝位已经禅让出来了，哪能再称陛下？敬酒吗？未必！我看是罚酒吧。”【551.10伟与左卫将军彭隽、王修纂进酒于太宗曰：“丞相以陛下幽忧既久，使臣等来上寿。”太宗笑曰：“已禅帝位，何得言陛下！此寿酒，将不尽此乎！”】

王伟叫人弹奏琵琶，曲调哀怨，又斟满酒蛊，劝他开怀畅饮。萧纲明白死期到了，喝了一杯又一杯，情绪激昂，尽醉之后，和衣而卧。王伟用土袋压住被子，翻身坐在上面，很快就把萧纲闷死了，死时四十九岁。王伟拆了两扇门板，钉成棺材，叫人把尸体抬到城北的一个酒库里放着。侯景把老丈人就这么结果了。【551.10于是隽等赍曲项琵琶，与太宗极饮。太宗知将见杀，因尽醉，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既醉而寝。伟乃出，隽进土囊，修纂坐其上而殂。伟撤户扉为棺，迁殡于城北酒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