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赶在上半年的尾巴上，完成了今年的两大项目之一，也是要完成了，再不完成，估计下半年得鸡飞狗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工作，似有了鸡肋的感觉，食之无肉，弃之有味。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勇气做出改变，位于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之间，上有老，下有小，终究不敢千举万动，怕一动而发全身，陷入更为窘迫之境。

许久没给家里二老打电话了，拨通后，方知老妈最近腿上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次痛的较以往更甚，下不了床，只能卧床休息。父亲不太会做饭，两老加两小在家已是多日没吃上一餐好饭了，电话这头的我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无奈八百公里的距离让我只能先求助隔二老近一点的姐和妹，发了个微信，问她们知不知道妈的腿痛之事，请她们务必抽时间第二天回去一趟，带妈去看病。

姐和妹一前一后回家了，妹是个细心的人，看了我的微信，便打电话问了妈的症状，直接从市里大药房买了一些止痛消炎的膏药回去，想应一下急。

固执的老妈，执意不愿去市里医院检查，怕花钱，说先贴膏药看看效果，实在不行再说。姐和妹拗不过她，只得依了她。

待我过了三天后再打电话回去，父亲告诉我，情况没有一点好转。我决定回家一趟。妈妈一听高兴的很，说家里今年的西瓜特别甜，都吃不赢，我回去了刚好。听得我想流泪。

在镇口下车时，父亲已在那守着，他出门时忘了拿手机，无法确定我下火车后坐到公交车了没，只得干等着，在太阳下晒了快一个小时。我责备他：“回家而已，要接什么？又不是不识路。这么热的天，晒那么久不难受？”“就是因为天热，怕你没带伞，晒着了”父亲边给我递伞，边呵呵笑着，一脸核桃。

老妈的腿痛的，我搀扶着，她都无法站立。需要治疗，已刻不容缓。

妹妹的两个小孩儿，看到我给带的图画书，玩具，衣服。一蹦三尺高，比过年还开心。老人家穷怕了，一个子儿恨不得掰开三瓣用。也不知有多久没给这两小屁孩添过新衣，买过玩具了。

次日便将两个小的安排给姐家两个大点的照看，和姐把妈带到了市里擅长骨科的铁五局医院，一照片，照片师和医生都惊讶不已，妈的两个膝关节已蜕变的非常厉害，关节处，骨头之间的软组织受损严重，骨头之间的缝隙变得很窄，关节处又还有不少积液。其中任何一项都很痛，何况这么多的痛累加在一块。

医生问，“为何不早来治？”

“有治，都是在圩上抓草药的赤脚医生那看的，说是风湿关节炎，药吃了很多年了。时好时坏，就没太重视”爸妈抢着回答。

医生摇头。

“现在治还来得及吧？”我赶忙问，

“现在只能控制不再继续恶化，没法治好。老人家年龄在这，这又是几十年的顽疾了，谁也不敢说能给她治好来。”

“那控制住了，能下地干活不？”妈笑着问，

医生给了她一白眼。

“婶，控制住了，能慢慢走就不错了，你说能下地不？”

“只能慢慢走？那做点家务，像做饭之类，可以不？”我后背发凉，弱弱地问，

“好的话，应该可以”看来，这已是医生能给的最好的预期。

住院部人满为患，医生只得安排先做简单治疗，从老妈的膝关节处抽出近30ML的积液。并交待下周再去，看是否能安排住院。

在家的每个晚上，见我忙完后，妹妹的两个小孩总是嚷叫着要我给他们读故事，我也乐意和他们亲近。大的今年快八岁了，小的六岁了。他们一人一边靠着我，安静的听我读书。读完一本，两本，三本。我说，可以了吧？小的本能的撒娇：“妈妈，我还想听，你再给我读，好吗？”

眼泪在我眼里打转，哽咽的不知该说什么。

“是小姨，不是妈妈”姐姐提醒弟弟。弟弟失落的低下头，像犯错了一般。“姨妈也是妈，姨妈再给你们读，好吧”两人点头，像小鸡啄米。

末了，大的忧忧的说，“小姨，你好像我妈妈。”

“哪里像？”

“声音像，眼睛像。”小的抢着说。

“我觉得哪哪都像”大的补充。

“小姨和妈妈是姐妹，都是奶奶生的，当然像啦。”

我抚摸着他们的头，心里心疼不已。他们的妈妈，此时在城里上着班，一个月只有两天休息。他们一个月才能见着。回家见着了，做妈妈的也是忙里忙外，哪有时间陪他们读书，讲故事。

他们和所有孩子的一样，渴望陪伴，渴望爱。爷爷奶奶再多的爱，都替代不了爸爸，妈妈的爱。也不知他那一走了之的父亲是否会偶尔惦记起他们。话说回来，如果他们的父亲真的惦记他们，也不至于那么草率的离开，不回头。

很多次，我都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里面那渴望的光让我无法承受。

早在八年前，一位远房亲戚介绍了一个四川的男孩子，说是有多个同乡都在我们那安家，他也愿意到我们那安家。男孩子姓刘，长到人高马大，说话待人也挺不错。父亲母亲看了自然满意，便要妹妹请假回家见见。妹妹最小，却是我们姐妹仨中最孝顺的人。

妹妹回去，按照爹妈的意思，草草的把婚给结了，并且还三年抱了俩。

刘却开始暴露出一些本性，总是抱怨生活不习惯，生活压力太大。不好好工作，高不成低不就。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到处打着父亲的名号赊帐，借钱。让父亲苦不堪言。妹妹虽极孝，心思却通透明了。吵了几次，见刘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便问刘是不是不想在这个家呆了？刘直言想回四川。二老慌了，你不是当初说好了，愿意在这安家的？那是当初，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二老开始后悔，当初过于轻信他的一面之词。没能对他多加了解，多加考验。怕是会毁了小女一生。

强扭的瓜不甜，强留一个人更是不行。

刘提出想带走一个孩子，全家反对，二老觉得孙子随李家姓了李，怎么可能随便给人抱走，即便这个人是他生父。妹妹觉得依刘的处境和人品，他养不好一个小孩，别到时把孩子卖了还不一定。刘不知从哪找来一伙痞子，开着车，想抢人。

我劝父亲报警，父亲称不怕，心里有数。我没敢说，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刘的一个小孩归他的要求不过分。怕父亲骂我浑蛋。

我给刘打电话，质问他想干什么？请他仔细回想，在李家呆了近五年，李家人谁亏待，亏欠过他？他带走孩子，只是想平愤一下自己的不甘，还是真心对孩子好？提醒他，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人做事都需三思而后行，而不是一味冲动。我其实只见过刘两三面，对他并不了解。说这么多只想唤醒他的良知，怕他做出太出格之事。刘始终一言不发。

最终，姐带着一车更多的人，把刘震住了。你姐平时看不出，那天还真像个汗子。父亲说。

刘一个人走了，从此，杳无音讯！

在家一周，也就洗衣做饭，陪妈叨瞌。

父亲一人，田里地里跑个不停。看他每天收回各种黄豆，绿豆之类的豆子，便问他这些能不能换钱。他说没人要，尽是送给他那些城里的老战友做人情了。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说帮忙问问，说不定有人愿意买。把图发到朋友圈，结果一众好友，都表示想要。二老唏嘘不已，这么一下，就能把东西给卖了？

我和妈商量，实在不行，两个孩子，我帮忙带养一个。妈想了想，拒绝了。

她说，她知道那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并不等于我一家人的想法。她不确定我家那位的想法。如果因为这事，而让我的家庭陷入一团糟。那也是她不想看到的。她总是担心着每个女儿，总想着每个都能圆满。

其实，我自己心里也忐忑不安，压根没底，都不敢在电话里和老公提这事，怕他直接了当的回绝，不给我任何商量的余地。

给妈安排好住院，都不能陪她完成治疗，我便要回公司上班。只得给她留了些钱，交待姐和父亲后，准备返程。

七月的午后，骄阳似火，才刚走出家门，我就有点后悔了。肩上的一大包豆子虽说不超过二十斤，却让一手撑伞，一手扶包的我，走了不出百米远，已大汗淋漓。一想到：明天一整天，从耒阳辗转到瑞金，中途需转四趟车，还得扛着近四十斤的大包，顿时感到压力山大。我侧头看了看执意要送我上车的父亲。他带着一顶旧草帽，帮我扛着另一包更重的豆子，也已是汗如雨下。心中又不觉多出一丝内疚：是的，对自己最为深情的，永远是自己的父母，无论时间如何流转，空间如何改变！

走到村口，一如往常每次从家出发的远行，父亲示意我放下行李，分别朝着村里祠堂，祖坟山，土地庙，附近一带最大的寺庙—金龙寺的方面分别作了三个揖。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父亲也在一旁小声念唤着，祈求家乡的众神，保佑他女儿一路平安，顺利！

运气不错，没等多久，居然等到一辆返城的的士。司机问去哪里？

“钢铁厂，多少钱？”

“给十五元吧，”

“哎，太贵了，太贵了”没等我回话，父亲本能的拒绝。

“你说多少，十二块，行不行？”

“十二块也贵了，你这个是回去顺路，只能收一半的钱”父亲一副很懂行情的样子。

“大叔，我跑一趟是四十，我刚叫十五块已经是比一半还少了，你说多少吧？”司机直摇头。

“八块，行就坐，不行就算了，咱就坐公交车。”此时，后面正好开来的一辆公交车，的士司机见状，只好被迫让步，“好吧，好吧，上来吧。”

父亲一边帮我把行李放妥当了，一边交待路上要注意安全。回头还交待司机多照顾一下，下车时帮忙搬行李什么的，我一边应着，一边心里好笑，估计司机朋友内心得一万个嫌弃：你刚才砍价时，怎没想着我还能照顾一下你女儿？

“你爸也太抠了，八块钱，连油钱都不够，唉！”司机嘟哝道，“您这不也是顺路吗，没有这八块，您还不是得空车回去，还不是得烧油”我笑答。心里明白，父亲并不是抠，他只是很长时间没有坐计程车了，只是切节俭惯了，一块钱恨不得掰开来用。

到了钢铁厂，姐姐已在路口等着了，晚上需在姐姐家留宿一晚，好赶明早凌晨的车。姐姐结婚结的早，虽然只比我大两岁，两个小孩均已读高中，而我的还在上小学和幼儿园。姐夫也是农村人，没啥技术，靠做建筑工赚钱养家，得亏呆的时间长，手芑好，人品好，请他做事的人络绎不绝。姐姐在照顾一家生活的同时，就只能做些服务员之类的工作，工资也是低的可怜。两口子拖家带口，在城里奋斗了十几年，也没能买上一套房。现眼看两个孩子明后年都要上大学了，两口子恨不得多长出一双手来。

妈对姐一直有一些微词。她只生了三个女儿，按照乡俗，老大是要留在家里招郎的。她甚至已经帮姐物色好了人，苦口婆心的劝姐，托人去说媒。本以为亲朋好友都劝，都撮合，好事会成。没成想执拗的姐却愣是没依。一年的春节，所有亲戚都来我家吃年饭。一个陌生的男青年来拜年，我们正怀疑他走错时，他居然自报家门，说是我姐的男朋友。被我妈直接“咣当”一声关在了门外。还是当时年少无知的我觉得姐夫太可怜，趁人没注意，偷偷打开门栓，然后从后门绕到前门，假装从外面回来，推开了门，顺带把姐夫给带进了家。后来，姐夫还感激地给我封了个大红包。开门和红包这事，妈一直不知道，知道了不得削了我。

留在家里留不住，那就多要点彩礼吧，结果彩礼没要到，还免费帮姐带了几年娃。所以，妈总是埋怨，她为姐付出的最多，姐为家的贡献最少。

好像不单是老妈，姐似乎也格外喜欢我，我只待一晚，她拉着我的手，叨到半夜一点。要不是第二天得五点起来赶车，估计她能和我聊一宿。

姐和我聊妹的两个孩子，说两个孩子总是喜欢粘着姐夫（他们喊姨夫），想要他陪他们玩。他们本能的寻找着的缺失的父爱。

姐和我聊，前段时间，姐夫身体不佳，做了一些噩梦，说是梦到在田里捡鸭蛋，怎么捡也捡不完。醒后用周公解梦一查，说是会戴孝。言语间，惶恐不已。“周公解梦，也不一定全对，别想太多，自己吓自己。”我开导她。

生活已本不易，倘若再生出其它事端来，可该如何是好？

妹妹整个一个多星期都在上班，加班。也没能抽出时间回家。我知道她不敢停，她得趁有事做时，多做点。多赚些钱，好养家。她得不断往前跑。

知道我第二天要走了，她给我发了微信：“姐，谢谢了！”她总是喜欢对我说谢谢，却总是忘记，二老是她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

次日清晨，六点二十，车子准时出发，车上的人并不多。一早，老妈已打了两个电话，五点钟，怕我们睡过头，叫醒。怕我吃不到早餐，提醒姐要给我做早餐。六点十五分，问我到哪了，坐到车了没？这一世深情啊，我该如何来报？

时至今日，我仍难免悔意，当初真是少不更事，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傻傻的认为，只要自己有心，远嫁一样可以做到很好的孝敬父母，却全然不知，这世间还有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

很多时候，总是假想，要是自己当初选择留在家里，留在父母身边，或许一切会比现在好。父母，妹妹，小孩应该不会受那么多的苦。然而世间没有如果，这一路，他（她）们所受的苦，我终究无法替他（她）们受。除了给些钱，帮忙补贴家用，其它的我都做不了，甚至连多陪父母一些时间，都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终究，这些生命里至亲至爱的人儿，成了不能放也放不下的一世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