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娇滴滴的大户人家千金,芊儿打小跟随母亲出诊采药,与人交往,见过世面,适应能力也更强。在母亲的教育下,芊儿八岁的时候,就能准确找到人体大小三百多个穴位,针灸,推拿,拔罐,刮痧等技能已经达到母亲的水平。
这年春天,北城的瘟疫肆虐,所到之处,无人幸免,甚为恐怖。有钱有权人家大量购买中草药,在屋外洒满生石灰,屋内用醇酿的好酒泼洒消毒,平日里,跟外界隔绝,很少出门。穷苦人家没钱买药,也没钱治病,每日在家中烧水煮沸,泼洒地面,墙角。效果并不够好,仍然有很多人抵挡不住瘟疫的侵害,不幸染病。尤其是体制较弱的老人、孩子和孕妇得病最多。城中人心惶惶,满目惊恐.
民间有传言说因为逆了天道,所以上天要降罪于民,散布这瘟疫,是对人类进行惩罚。更有民间组织做法事驱鬼,他们身披熊皮,头戴面具,执戈扬盾,帅百隶逐室殴疫,形势之邪毒,扩散之快速,更助长了人们对这场瘟疫的猜疑和恐慌。
官府发召集令,号召全国大夫都能赶来汴京,共同攻克这场瘟疫大战。一时间,几百号大夫汇聚于此。昭玉跟周锦城商量后,也参加了这次全民抗瘟疫大战中。尽管夜以继日地诊治,但瘟疫扩散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医治的速度,大夫的人数也逐渐不够,瘟疫并没有得到有效控制。
昭玉知道瘟疫的厉害,但眼下需要救治的病患已经太多,昭玉三天三夜 没有合眼,精疲力尽的她随时都有昏倒的可能。
人手不够,面纱不够,草药不够,没有人能拯救这座城,她必须铤而走险一次。她推行使用常见草药祛除病灶,不仅能应对人数众多的病患,也能降低医治费用,而需求最广泛地麒麟竭已经用完,她必须趁着天黑之前从山上把药采回来。
可是,昭玉走得着急,走之前竟然没人陪同。芊儿跟黄莺等人都留在家中,竟然没有人在第一时间知道昭玉的失踪。直到有一位大夫过来寻昭玉帮助,却发现昭玉已经超过24小时没有回来。
官府派人去尚书府报信,周锦城当时就懵了。昭玉无缘无故不可能不回来,除非……周锦城吩咐手下和家丁,去山上分头搜寻。旷野深谷,丛林森森,一天一夜的时间,在这个时常有野兽出没的地方,已经完全找不到昭玉的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可是,没有任何一种可能让他相信昭玉已经死亡。他绝不相信!
周锦城努力地控制住情绪,认真回忆昭玉有可能留下的任何信息。这几日昭玉忙于诊治瘟疫病患,并无异常,去山上采药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在山中有可能迷路或遭遇不测,但是,整个山上已经被翻了个遍,,没有找到昭玉的尸体,更没有衣袜鞋帽等任何关于昭玉的痕迹。这是为什么?难道昭玉根本还没有进山,就被人带走了?
被什么人带走呢?
昭玉只是一个大夫,不会有敌人的,谁带走昭玉干什么呢?
眼下,周锦城已经渐渐冷静,在山中搜寻无果,周锦城带人往回赶。
就在入山口的一片草地上,周锦城看见了一个红珊瑚发钗,而这个发钗,正是昭玉本人的。周锦城仔细研究这一片黄土地,有一片凌乱的脚印,分不清是什么人的,但从旁边的有折断枝条的灌木丛来看,这里却有打斗过的痕迹。周锦城慌了,难道,昭玉在进山之前,已经有人跟踪,在杳无人迹的入山口,有人强行把昭玉带走,这个人是图得昭玉的钱财,还是谋害昭玉的性命的?不可能是图财,不然何必跟踪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那是害命吗?昭玉得罪了什么人?谁想要一个女大夫的命?
周锦城坐在这个地方,想破脑袋也无法得知昭玉得罪了谁。明明线索已经有了,真相也近在咫尺,可就是抓不到。一阵山风吹来,周锦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虽然昭玉失踪,但他有一种预感,就是昭玉没有死,她一定还活着。
周锦城在家里苦苦等了一个月,每次他一觉醒来,都觉得昭玉正在身边看着他,走在大街上,他会回过头看每一个背影相似的人。芊儿向他要娘,他只能谎称娘出了远门,要过段时间才回来。
周锦城的生活似乎一下子掉进了深渊。他的心空荡荡地,好像被掏空一样。这么好的娘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他自觉苦闷,看到可怜兮兮的芊儿,更是心疼地如被刀割。
没有娘的日子,芊儿总是怅然若失。她从父亲落寞的眼神中,慢慢读懂了事实,娘不会回来了,娘离开了这个家,离开了父亲和芊儿,娘走了。可是,芊儿好想娘,想念娘做的饭菜,想念娘温暖的拥抱,想念娘的温声细语,想念娘所有的一切。她跟自己说,要是娘回来,她一定不调皮了,一定乖乖听娘的话,娘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芊儿在昭玉的房内走来走去,想象娘在这屋里时的样子,芊儿走到昭玉的百草堂,触摸每一种草药,想象昭玉在这里把草药研磨、晾晒。芊儿在经过昭玉百草堂的储藏室时,看见一个抽屉打开着,里面有一本昭玉的医学笔记。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不懂,但觉得很厉害。在笔记的下面,有一本旧书。芊儿掸了掸书上的浮尘,翻开书,看到内页左下角有几个小字:姜伯达。芊儿识字不多,只认得中间一个伯字,轻轻念出声,又翻开后面的文字,尽是医学标志。
芊儿时常待在昭玉的百草堂,有时翻翻母亲的笔记,有时看看收藏的草药,有时就干脆坐着,看日落西山,看彩霞满天。
那场瘟疫终究散去,昭玉却再也没有回来。尚书府慢慢重新进入了平静的生活。周锦城看着小女痛失母爱,对她更是百般疼爱和纵容,唯恐委屈了女儿。
当时全社会盛行裹脚,用三寸金莲来为美丽定型。一晃芊儿也要到了缠足的年纪。周锦城虽然爱女心切,但考虑到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是多次忍痛命府中阿嬷为芊儿裹足,都被女儿识破,跳窗逃跑,最终裹足一事也只好作罢。
10岁的芊儿,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很有主见,遇事不慌,从小就没有学那些伦理纲常,对三从四德的教诲更是从不入心。她性格爽直,不仅没有女孩子的娇羞娴淑,有时顽劣起来,连城中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哥都怕她几分。她艺高人胆大,深得医术要领,过目不忘的本事随学随用,超乎常人的嗅觉更是在关键场合取得完胜。她如同一匹野马,在失去了母亲的管教后,要撒开脚丫子成为混世小魔王了。
这日,芊儿、黄莺和雪莲又溜上街瞎逛,看到一名男子给人看手相,男子猥琐地摸着一位头戴遮纱的姑娘的手,在手心写写画画,眼睛贼勾勾地隔着遮纱往里瞧。那姑娘已经略显恼怒,却睁不开男子的手。芊儿跟黄莺雪莲对视了下,打算捉弄下这名男子。
黄莺上前跟男子说:
先生,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手相。我最近身体疲惫,有气无力,胳膊上还老是奇痒,难不成我是中了什么邪气了吗?
那男子抬眼看了看黄莺,立刻松开了那姑娘的手。黄莺已经12岁了,完好的发育和挺拔的身材已经出落得落落大方。那男子色眯眯的眼睛盯着黄莺的手臂,装模作样地拉着黄莺的手横看竖看。这时黄莺也凑过来,让先生也给看看最近自己状态不好,是不是触了霉头。那男子哪里遇到这等美事,正准备伸手来拉黄莺的手,被雪莲一把反拧住了胳膊,疼的哎呦哎呦直叫唤。
黄莺往后跳了一步,拿出她从父亲那偷来的扇子,狠狠地敲在那男子头上,大声问:
你个色胆包天的臭流氓,光天化日之下对良家女子动手动脚,不知好歹,以后别让本姑娘在此看到你,不然,再见到你耍流氓,打断你的狗腿!
那男子赶紧磕头认错,扔下算命帆逃走。
芊儿和黄莺、雪莲看到那男子的狼狈相,笑得前仰后合。
黄莺照顾芊儿的衣食起居,雪莲则练得一身好身手,在芊儿行侠仗义时,多是这两个姑娘伴其左右,给她出谋划策。芊儿有了两个人的帮助,更觉如虎添翼,没事整点小事来玩玩。
有姐妹们在一起疯玩的时光真的过得很快。一眨眼,芊儿已经13岁了。这期间,芊儿的性情也是百变不及。玩闹起来像只疯兔,安静起来宛若处子。芊儿虽性情直爽,看起来大大咧咧,一旦走进百草堂,如同换了个人,整个人认真、严肃、谨慎、虔诚。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宝藏,也是她心灵的栖息地。她在这里,仿佛灵魂上已经与母亲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