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6|偷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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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所有人一样,一半是同谋,一半是受害者。

                                                                            ——波伏娃

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还幸存的,一种是已迷失的。

                                                                        ——鲍勃·迪伦

在面对人贩子时,欧盟简直一无是处。

                                      ——科林·弗里曼《每日电讯报》 

        “欢迎来到希腊,”那名头裹斑纹围巾的海警俯身说,然后拆卸下锁在橡皮艇上的牵引绳挂钩。他朝赫瓦贾的肚子踢过去,一脚接着一脚。末了,他累得气喘吁吁,恶狠狠地说:“小子,如果我是你,我会把自己交到安拉手里。”然后用力蹬开橡皮艇,载着几名海警的巡逻艇开足马力,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赫瓦贾吐出一口血水,嘴角的血水泡沫像攒聚的石榴一样紧密,他瘫倒在小艇左舷。不过这不是他的血,而是那名海警的。当他把赫瓦贾像扔一捆甘蔗那样扔回小艇里时,虎口便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艾哈迈迪忧心忡忡地看着赫瓦贾痛苦挣扎。我们已经落到安拉手里了,他心想。赫瓦贾待他如亲兄弟一般,是他在这个冷漠大地上的唯一一道屏障。如果这道屏障破了,那艾哈迈迪的世界也仿佛坍塌。

      橡皮艇上的二十四名偷渡客大多都被爱琴海特有的燥烈海风熏得睁不开眼,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发出慌张的呼哧声。但还是有人在祈祷,永远有人在祈祷。令艾哈迈迪惊喜的是,赫贾瓦突然坐起来,手上的绳索也已解开。赫瓦贾早已在纷乱的世界里学会了耐心与逃命的本领。

      “我以为你就快不行了。”艾哈迈迪说,转过身子好让赫瓦贾解开绳索。

      “是啊,我也这样以为。”赫瓦贾苦笑道,笑容让他殴打破了相的脸更显邪魅。出航两天零八个小时,除了淡水和几块木屑,再没有任何东西光顾过他的食道。哦,还有从爱琴海的心肺吹来的海风,他不止一次地张开嘴,想象着安拉的气息灌入胸膛。

      赫瓦贾抬头寻找太阳。他们原计划用两个午夜穿过北爱琴海,但还是没能逃过土耳其海警的探照灯和飞快的巡逻艇。此时安拉的灯笼高悬于他背后的天空上。一切都明朗了,赫瓦贾突然醒悟,这里才不是土耳其海警哄骗说的希腊,而是色雷斯孔海域,准确来说,是利姆诺斯岛周边海域。他们把难民船强行拖回了土耳其海域,这种集体驱逐式的野蛮行径在欧洲是被明令禁止的。赫瓦贾心里骂道:亏他们还标榜自己是欧洲人!

      “艾哈迈迪,你能去检查一下桨叶有没有被刮破吗?”

      艾哈迈迪摇头。“没用的,他们把发动机拆走了。”

      外悬式发动机是摩托橡皮艇的主要动力来源,六根铝制长桨不过是起到控制方向的作用罢了。

      “那我们划桨。”

      “这是白费力气,六根桨根本划不动这艘摩托艇,”艾哈迈迪继续说,“除非有一半的人愿意下去喂鱼。”

      说到这时,其余二十二名沮丧的偷渡客齐刷刷地盯着艾哈迈迪。

      “抱歉。”他尴尬地说。

      “我们不必划动,只要控制它、不让它乱漂就可以了。”赫瓦贾说着,抬起一根掉漆的铝制长桨,“现在北风正起,运气好的话,我们还能比想象中地更接近希腊。”

      但希腊不过是又一处中转站罢了。他,赫瓦贾,阿富汗瓦尔达克省塔吉克族青年,真正想去的城市是意大利的罗马。在罗马定居,那便意味着晶莹的喷泉、古典的浴场、绽放的鸢尾花和彩色的大理石。赫瓦贾并不是个过分虔诚的人,因而对这些异教事物不无崇拜。

      艾哈迈迪想去的地方却是巴黎。“巴黎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当他和赫瓦贾搭乘蛇头派来的汽车前往偷渡路线的第一站——边境城市贾拉拉巴德时,遮得严严实实的司机告诉他们,“每天都有直升机从上空喷洒香水和鲜花。”

    “就和下雨一样吗?”艾哈迈迪兴致勃勃地问。

    “对,就和下雨一样,不过当然比那还好。”

    “那巴黎肯定有很多种花,我觉得我们可以开个花店,或者当园丁,再怎么窝囊也能当个司机。你说怎么样,赫瓦贾?”

      司机觉得仿佛受到了挑战。“不会的,你们年纪太轻,而且我这行可不是那么好干的……我的意思是,你顶多就能烤个披萨,或者掏掏大粪……”

      “我们有经验,在喀布尔,我们是……”坐在后座的赫瓦贾猛然踢了踢艾哈迈迪倚靠的椅背。

      他们曾为美军基地的物资补给提供帮助,在路况较差的路段走在货车前方为其引路,一次能挣470美元,这相当于他们各自平时月薪的五倍。因此,他们不断收到塔利班的恐吓信。在收到第四封具有相当通牒意味的恐吓信之后,赫瓦贾决定带艾哈迈迪离开这个可悲的国家。

    “说呀,舌头被塔利班撬走了?你们在喀布尔的时候是干什么的?”司机发问。

      “我们是掏大粪的。”赫瓦贾替艾哈迈迪回答。

      赫瓦贾踩在两个堆在一起的装着空酒瓶的木箱上面,使尽浑身解数向南方极目远眺。尽管阳光毒辣、海风凛冽,且正对他的面庞,尽管他如空酒瓶一样腹中空空,尽管至圣的安拉不愿回应他的祷告,赫瓦贾还是相信,自己正离欧洲天堂越来越近了。

      远处约两海里的海域出现了一艘小型商船。喷着蓝色防锈漆的船体上写着几行字母,因为距离过于遥远,赫瓦贾无法看清。前后甲板上堆叠着巨大而繁多的集装箱,他甚至觉得没有走动的空间,高高的白色船尾楼像金字塔一样矗立。

      难民们沸腾起来。他们大多是年轻的小伙子,家族不惜花费上万美元送他们去欧洲、美洲,为的就是他们能在偷渡国找到一份工作,哪怕是最卑贱的工作,也比留在国内强。因为偷渡国有国内所没有的和平、保险、休假和津贴。只要坚持数年,不但能还完债务,还能把盈余寄回家里。

    一名蓄着络腮胡的偷渡客大叫起来,“安拉的真迹!所以你们要拜吾主为圣,且承认至善者,那福音必显现于周身……”他念诵着古老的祷文。

      但这临时的布道被打断了。一些难民脱掉了上衣,举到空中挥舞起来,露出了泥鳅般光滑的胸脯。艾哈迈迪兴奋之余,正打算给赫瓦贾一个熊抱,却发现后者正在尝试把木箱砸断。

      “船上的人要是每个都多长几只耳朵,没准就能听到这阵瞎叫唤,”赫瓦贾用蛮力拆掉木条,“我们生火,他们总该长眼睛。”

      一缕青烟飘了起来,在空中凌乱飞舞。但由于是在摇摇晃晃的海面,以至于那缕烟柱在艾哈迈迪眼中不是在翻滚,而是在蠕动。但人群的叫喊没有随着烟雾的升起而消弥,仿佛是烟雾承载了他们满怀希望的叫喊,随风飘向远方。

      艾哈迈迪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那艘商船调整航向,船体印刷的字母编号被远远望去像是树叶上的孔洞似的船员们用白色幕布遮挡住。

      “看呐,那艘船调转航向过来了!”

      “才不是,他们是打算开溜了!”

      “见死不救会有报应的,‘你们谁也不知道将来的居所是天堂还是火狱’,先知阿里·本·艾比塔利卜如是说!”

      人群骚动不已,怨声连连,几名蒙纱的女性小声啜泣起来。这时有两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脱去传统的阿富汗服饰——及膝长衫和阔腿裤——并宣布不愿放弃这一机会。但赫瓦贾相当怀疑他们是否有这个能力,男人们光溜溜的身子透露出积贫积弱和长期的营养不良。

      “你觉得他们能赶上吗?”艾哈迈迪问赫瓦贾。

      赫瓦贾却觉得莫名其妙。“当然不能,最慢的货船都能开十几海里每小时。”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下水?这根本是蛤蟆追兔狲。”

  “因为大家都是人。”赫瓦贾总结道,“他们下水想活命,而船员们看到这一幕也许会动恻隐之心,然后把船开回来。”

  如果赫瓦贾力气尚存的话,也许会加入他们。但此时他太累了,只想睡觉。但他还不敢睡,因为如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仍然困在海上,这会让他崩溃的。只有当结局尘埃落定,他才敢安眠。而艾哈迈迪则不是这种人,和赫瓦贾的担忧相反,他似乎相信那些国籍未知的船员们会把船只开回来,因此这时艾哈迈迪头枕裹着行李的蛇皮袋子睡着了。

  赫瓦贾看着那两名勇于跳入冰冷海水的男人被浪涛渐渐隐藏,同时,那几乎与天际线齐平的商船却并没有移动分毫。

  他的思绪飘向了远方。在开伯尔山口,偷渡者一行人被边境警察活捉,贿赂不成反被殴打。前往巴基斯坦的俾路支时,带路的蛇头克扣了他们的淡水配额,因此在那个沙漠里,偷渡队伍中迎来了第一批遇害者;在伊朗和土耳其的边境,积雪不仅压弯了松林,更压垮了偷渡客们的脊背。

  负责北爱琴海路线的蛇头已经被土耳其海警拷走了,因此不会再有人保障偷渡客们的安全。尽管那些蛇头唯利是图,但他们更像是导游而不是人口贩子。事到如今,赫瓦贾竟然有些怀念他们。

  艾哈迈迪被从天而降的鸟粪砸中,并因此而惊醒。他看到难民们挤作一团,大多在睡觉,有的在祈祷。而赫瓦贾板着个脸,蹲在外舷上。

  “船过来了吗?”艾哈迈迪急切地问,趴在船舷上,掬起海水洗脸。

  赫瓦贾告诉他,那艘商船已经肉眼不可见了,而那两个下水的人估计已经遇害。有几个人自发地抽签,抽中的三个人方才下水,步他们后尘。

  艾哈迈迪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三个人趴在橘黄色救生衣上奋力泅水。这是他此行第三次哭泣,这没什么好羞耻的,因为在场的人无一不沉浸在令人窒息的绝望当中,没有人会去注意到艾哈迈迪此时的脆弱。

  但赫瓦贾注意到了。两人不是亲兄弟,而是在数年的流浪生活中结识的。他们都是孤儿,亲友或死或逃。年龄稍长、个性务实的赫瓦贾一直在尽力扮演着兄长的角色。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像艾哈迈迪这样的人可能早就死在某个阴暗的小巷里了。

  这是抵达欧洲天堂的最后一步了,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赫瓦贾心想。这次,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去安慰沮丧的弟弟。“战争把我们的心变得像石头一样硬。”赫瓦贾自言自语。人们相互背叛往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蔑视。

  赫瓦贾也不比别人振作多少。这半年里,最高兴的日子恐怕是启程时去蛇头艾赫麦德家里谈生意了。那是一座镶嵌着蓝色和粉色大理石的塔式楼房,四面由绘着几何形的高墙围绕。别墅内部使用大面积的植物纹样进行装饰,装饰的图案都极尽形、色的纤丽,蔷薇、菖蒲、风信子和郁金香随处可见。艾哈迈迪看得入了迷,毕竟,平民所住的用棕榈叶和芦苇搭成的茅屋或者用珊瑚礁砌筑的房屋与此相差太远了。

  蛇头本人的英语相当蹩脚,但是却有着特务般的气场。他裹着一件透气的白丝长袍,手眼不离一根雕花的拐杖,但这是画蛇添足,因为蛇头本人相当健壮。

  “我希望他的本事比他那蹩脚的口音要强。”艾哈迈迪小声跟赫瓦贾。

  “你们在欧洲会找到自己的幸福。”蛇头一边数钱,一边保证道。首付3000美元,这笔钱需要立即用现金支付,尾款8000美元交给所谓的“中间人”,抵达目的地后再交付给蛇头。

  “欧洲什么样子?”赫瓦贾问。

  “我在意大利生活了八年,”艾赫麦德坚定地说,“没有哪一天对自己的选择后悔过。”

  蛇头站起身子,面对来谈生意的偷渡客们,宣布道:“朋友们,启程吧。我们失去了太多,这样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我们何苦要奉献出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呢?欧洲近在咫尺,那些边境警察都是饭桶,只顾自己吃得脑满肠肥,只需要一点点小贿赂,就算把核弹运进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后艾赫麦德请赫瓦贾起身,并高举起他握拳的右手。“我看出来,这位年轻人有着国民普遍欠缺的、追求自由意志的激情。我以我的名誉起誓,朋友们,一旦踏上这趟征途,也许会有疲惫和惊吓所导致的暂时的慌乱,但只要你们还能畅想未来,就绝不会有片刻的悔恨。因为这决定源于我们的内心,而非他人强加。从来就没有黎明,除非我们睁眼去看!朋友们,命运现在就掌握在你们自己手里了!”

  蛇头的演说迎来了一片掌声。赫瓦贾和艾哈迈迪那时心中便被埋下了一颗种子,而且这颗种子一定会发芽,并直通欧洲天堂。

  可现在想来,蛇头当初所给的保证,赫瓦贾已不敢苟同。长风掀起波涛,却难逃这片孤独的海域。大海掩饰着哽咽,仿佛是不甘寂寞,决意要将一切挽留。

  发动机被土耳其人强行拆走,撑桨的人们再也无力坚持,小艇只能随着波涛流浪。艇上剩下的十九名偷渡客们像蜂巢里的工蜂一样蜷缩在一起。头顶的太阳很大,而屁股下的甲板却冷如地窖。赫瓦贾也撑不住了,他头枕在不知谁的膝盖上,而艾哈迈迪则趴在他的小腿上睡着了。赫瓦贾束手无策,唯有数着海豚们一遍又一遍地跃出海面,并溅起浪花。

  “船!一艘大货船!”

  “3点钟方向!”

  “赞美安拉!我主不曾走远……”

  一艘货船果然出现在远处大概一海里半的海域,汽笛声绵绵不绝地传来。赫瓦贾知道自己得救了。

  这艘货船搭载的货物各式各样,有产自秘鲁的玛咖和羊驼披肩、亚马逊的姜根茶、澳洲的绵羊油,堆在一起的木桶里盛满了异国的酒酿。尽管肤色各异的船员们是一副百无聊赖的面孔,但是奥马尔船长看起来却十分友善。他为饥渴疲惫的人们提供面包和淡水。此外,船长还派他的手下在船尾设置牵引绳把橡皮艇拖运走。

  “艾赫麦德是我的老朋友,”船长告诉赫瓦贾,“我们一直在这条线上合作。他已经给我留了口信,如果你们偷渡失败,被边境警察扣留或者被海军遣返回国,我就会出面接驳。不过我实在是没想到,土耳其人居然会把你们集体驱逐,因此我费了些功夫才找到你们。赞美安拉。”

  艾赫麦德是最大的“蛇头”,一路上都是他暗中派遣几十名线人蛇头规划偷渡路线的。因此对于奥马尔船长的出现和安排,赫瓦贾并不惊讶。

  “船费和吃住呢?”

  “无需你们负担。”奥马尔船长说,“我正好就要到欧洲卸货,欧洲人在这个季节最喜欢喝玛咖。”

  奥马尔向大家致歉,因为没有更多的舱室,一行十九人只能挤进一间。他同时要求大家不要随意在甲板上走动,因为即将进行海关检查。赫瓦贾记得,在伊朗M913号长途公路,他们躲在一辆冻肉车里。为了规避红外线热感探测,司机开了制冷,当时赫瓦贾几乎快要被冻死。在偷渡行动的每一条环节中,唯一的选择只能是遵守蛇头或线人的安排。他们当然不会发慈悲把你照顾得很好,但起码能让你抵达目的地。

  偷渡者们顺从地接受了这一要求。但接下来船长开始严格限制日常进出,船员们或轻浮、或缄口不言的态度也让赫瓦贾乍起疑窦。一天傍晚,醉酒的大副甚至要求大家蒙面,直到船长亲自驳斥了他。

  船上的牵引车坏掉了,由于船长吝啬于配备专业的维修师傅,赫瓦贾和艾哈迈迪便表示自己有驾驶和维修的经验,可以帮忙。赫瓦贾得到了自由活动的机会,一边维修牵引车,一边打探状况。船员们告诉他,船长禁止他们与偷渡者们交谈,赫瓦贾靠灌酒和贿赂才勉强套出话来。

  “我们当然不是去欧洲,”醉酒的印度船员说,“要先把货卖掉。”

  “卖什么?”

  印度人抬起胳膊地指了指偷渡者们的舱室,然后便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当晚,赫瓦贾骗看守说,他白天维修牵引车时把工具箱落在了仓库里。他绕过巡逻的海员,计划开走跟在船尾的橡皮艇。但在货船的高速行驶下,一旦钢索被移除或切断,橡皮艇便会迅速落后于货船。钢索控制器安装在离船尾围栏四十步开外的保安室里,赫瓦贾不可能在控制器断开钢索的同时及时回到橡皮艇上,除非有人能留在船上协助他。

  “我还是不明白,”艾哈迈迪弯腰将装着补给的背包和木箱扔在橡皮艇上铺的气垫上,“你为什么这个时候离开,而且还不让我跟别人说。”

  “我打算留在土耳其了。”赫瓦贾说,最后拧了拧发动机上的几颗容易脱落的螺丝。这是他用货船上所能找到的零部件临时拼凑出来的。

  “可你说过,你想去罗马。”

  “曾经是的。但罗马是异教徒的乐园,安拉曾救我于水火,我不能再踏足异教神的国度,也不能再在祂们膝下匍匐祈祷。土耳其是亚洲尽头最后一个信仰真主的国家了,我无处可逃,除了这里。是战争驱逐了我们,不是安拉。”

  “你既已下定决心,那么,我只能说,”艾哈迈迪笑道,“一路顺风。我会去巴黎。等我把债还完,我就会去找你,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

  两人拥抱在一起。艾哈迈迪爬上钢索,他翻过围栏后,赫瓦贾就再也看不到他了。过了一会儿,赫瓦贾听到了闸门拉动的声响,然后钢索便慢慢自动收回,他立马开动发动机。

  我亲爱的艾哈迈迪,你哪儿都去不了,赫瓦贾想。奇怪的是,皎月并未轻吻他的脸庞,唇印却已蚀刻在赫瓦贾的两颊了。也许只有惯于在黑夜中穿梭洋面的海燕才能看清,那分明就是两行热泪。

  大海看起来是那么地不自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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