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事——记“潮一”二三往事(一)

“青春是段跌跌撞撞的旅行 拥有着后知后觉的美丽”——《小幸运》


       潮一校庆,微信上校友们铺天盖地转发消息,呼朋唤友要去缅怀青春。我的几个同班同学在国庆节假日约定去母校走走。

       那天是阳光明媚,来参观的校友来来往往,非常热闹,也有一些高三学生回校。看着这些学生一脸的朝气蓬勃,我们几个老油条不得不感概时光催人老。然而当看到几个知名校友在众星捧月下走进校区,我们不免心虚,想着奋斗几载也没能给母校争点光,属实惭愧。

       不过像我这种没前途的小人物也没有太在意,甚至觉得回母校缅怀青春,当是独自一人才有情趣,被一大堆人推推搡搡看这看那,实在没雅兴。于是别人在新体育馆、校史馆等等正经地方参观时,我一个人默默去了小卖部……

       哦,不好意思,暴露了吃货本性……

       但要说在潮一最美好的事情,不得不说应该是体育课解散后在小卖部买根香肠吃。

       哦,吃货注定没前途……

       我以为只有我这么个没前途的吃货才会去小卖部,哪知也遇上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便是妙怡。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呢?

       一个很美的女子,但是她身上沉静内敛的气质,使得她并不引人注目。在人群中,她本身的磁场太过微弱,很难让人注意,只有认真和她面对面,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她的五官是如此精致。

       这是我对她初次见面时的印象,可能夸大了些,说的神乎其神了,但没办法,当时整个小卖部就我们两个,我也刚好手机快没电,迫切需要电时看到她的充电宝,只能求借。她抬头望向我甜甜地笑,我的心突然加速,脑海里冒出来的就是这些赞叹。

       于是顺其自然聊起天来。发现她其实说话很有趣,温温柔柔的声线让人很放松,也会毫无顾忌地大笑。

       后来从认识的师兄师姐那了解到,曾经的她非常张扬,像凤凰花般绚烂美丽,甚至耀眼过头闪瞎众人。就是当时很流行的话:静若处子动若疯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她的美貌、大嗓门、人来疯,在他们那一届简直是传奇。

       谁也没想到,很多年后,这朵奇葩走上了清新风。

       我们俩简单聊一中的变化,并未交流太多,只知道她在香港工作,今日过来看看母校,明天就回深圳了。

       不多时我的朋友催我聚餐了,我也没来得及跟妙怡互留联系方式。

       生命里总有一些红尘过客,萍水相逢也就错开了,慢慢地也就忘记了曾和谁一起喝过酸奶吃过香肠。

       当我快要遗忘小卖部的那一场邂逅时,我被公司派去香港支撑一段时间的项目。

       没错,命运竟如此神奇,我在香港兜转几天后,一天晚上在商场里偶遇了妙怡。

       那真是历史性的时刻,两个人如同失散的革命战友,终于在摩登大楼里胜利会师,紧握彼此的双手,激动到失语,眼里还泛着泪光。

       胶己人的同乡情结一上来,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相互串门过夜,一直受她照顾,让我在人生地不熟的香港不至孤单。

       也因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导致我在香港最后一天竟有过分伤感的离别情绪,抱着她哭了一个小时。

       我抱怨她对我太好了真不是什么好事,她说我太戏精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搞得像生离死别。说完帮我把最后一件衣服叠整齐放进行李箱,还帮我清点有什么漏掉的。我继续戏精上身,从她背后抱她:“你这么好,我都舍不得你了,跟我回家吧。”

       她拍拍我的手,温柔的说:“滚,我不搞基。”


       我和妙怡每晚都有聊不尽的话题,可能是各自白天繁忙的工作压抑着我们,一到晚上碰面像开了闸的水不断宣泄。

       女人聊天是很奇特的事情,从一个话题开始就能扯出另一个话题,然后又扯出别的话题,最后越扯越远,无穷无尽,没意识到一开始聊的话题是什么。总之就是天南海北地聊。

       意识流的聊天方式。

       当时在小卖部我们的聊天内容全是潮一,可来到香港第一天后我们都没聊起过潮一,我们聊得无非是生活工作:哪里的专卖店特价,哪里的美食不错,八卦身边同事,哪个女同事又在嚼舌根,哪个男同事秃了半边头还对女职员下手,老板又画大饼无偿加班,等等等等。

       现在想想真是无比可怕,原来我们已经沾染了世俗气息,甚至慢慢渗透骨髓了。

       小时候我们总嫌弃七大姑八大婆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八卦厝边头尾的事,有的尖酸刻薄有的空穴来风,这时我们都回房间清净,免得引火上身。你觉得这些太过无聊,甚至不堪入耳,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然而越长越大,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听妈妈们讲的市井小事,你觉得是在感受民情生活,但绝不可能成为她们。

       可我们还是敌不过岁月,似乎被磨砺成讨厌的老女人样子。

       我和她说完这番话后,我以为她会回我:“老娘才不老,我年年十八岁。”但她说:“人嘛活的开心就行,那么矫情干嘛?”

       这是服老了吗?

       然后突然脑海里涌现一副画面:我们成为人妇后,带着孩子出来喝茶,聊着菜市场、丈夫、孩子……居然觉得还挺美好。

       哦,扯远了……

       原谅一个老女人的碎碎念。

       我离开香港的前一晚,两个人决定在大排档通宵吃喝。在那里看到有台湾啤酒,好奇拿了几罐喝。顺其聊到很火的台偶剧《我可能不会爱你》,再聊到小时候看的偶像剧。我说也是年少无知,期望长大后能有一场浪漫恋爱,却还是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浪漫没有,狗血倒是一大堆。回头看这些剧情,又假又尬,不懂小时候怎么这么迷。

       妙怡长时间没有回应,我抬头看她,只见她闭着眼,我以为她喝醉了。却看到她手指跟着店里的音乐敲打节奏。

       放的是《小幸运》。这首歌的电影现在还在火热上映中。说实话,我觉得这部电影也是偶像剧套路,但还是不争气哭湿一包纸巾。

       就在我无比郁闷想拍醒她时,她睁开眼说:“其实我们的青春,也过得像一部部狗血偶像剧呀……我们总觉得偶像剧假,其实我们在过往已经经历那么多套路,对剧情乏味,失去期待罢了。曾有过的美好时光,我们会打上偶像剧的滤镜……只是我们太过看重结局了,不是happy ending,就选择遗忘……当幻想无法成为现实,我们就放弃虚无缥缈的希望,不愿再回忆曾经的浪漫,不愿细品往事。小时候迷恋偶像剧是因为涉世未深,现在若还迷恋,只能说是想麻痹自己,也可能还是对现实有点希冀吧……”

       许是妙怡真的喝醉了,语无伦次,我也跟不上她的思维了。但看她泪眼朦胧的样子,我知道她有故事。

       “初恋?”

       “没有,我们没有在一起。”

       “暧昧?”

       “没有一点点甜头。”

       “朋友?”

       “根本不算。”

       她苦笑:“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原来我们什么关系也不是。”

       我晃晃酒瓶,“我有酒,可以听你说。”

       那个晚风习习的夏夜,听着她娓娓道来一段段潮一的旧事。凤凰花肆意绽放,张扬了太多人的青春时光。


       高中,16、17岁年纪,意味着进入下一阶段,离成年更进一步。少年们觉得自己应该是长大了,必须告别小初生的幼稚,可以自由自主,可以彰显个性,标新立异才是青春的标志。女孩子会买漂亮的头饰装扮自己,去外面改校服裤脚;有些女生觉得潮一的女士圆领校服不好看,改穿男生校服显得精神。男孩子逐渐在意自己的发型,想把头发留得长一些,最终屈服于学校的仪容仪表规定;偷藏着手机顶风作案,在抽屉里遮遮掩掩看视频传简讯。青春里的小心思丝丝缕缕,牵引着少男少女隐秘的情绪。

       但是学习还是第一位,特别是作为重点高中的潮一,来这读书的学生都是被赋予了期望。

       当年妙怡中考考的不算好,择校档进去的。那时父母拿着黑塑料袋去银行取了现金回家,妙怡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钱,内心惶恐不安。父母脸上却是欣慰的神情,摸着她的头说,只要有机会,都要供她去更好的地方读书。妙怡更加紧张。

       于是开学前一晚,妙怡失眠了,为那大把的钞票,为自己未来的路。

       翻来覆去折腾一夜,不知几时终于睡过去,但似乎没多久闹钟就响起了。导致在新生入学仪式时,妙怡站在闷热的操场上晕晕乎乎的,靠着强大的意志不让自己倒下。这场新生仪式实在太过漫长,妙怡快要撑不住了。主持人是个女生,声音非常嗲,尖锐又激昂的声音也没能让妙怡振奋起来,只觉得刺耳,扎得脑子突突跳。

       “礼毕!有请校长讲话!”声情并茂的主持成了下面的男同学的笑果。

       妙怡右前方一个男生挤眉弄眼模仿主持人娇滴滴地说话,逗笑周围的人,那个男生转头想跟后面的人说话,却看见妙怡臭着一张脸,非常严肃。妙怡只是瞥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看起来很不爽的样子。

       男生悻悻转过身去。

       全身的细胞在叫嚣着“好困好困好困……”,似乎要扩散出去。妙怡终于撑不住了,脚一软就要倒下。就在妙怡心里绝望地叫“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圣母玛利亚呀让我遁地吧从此离开这个美丽世界吧我不想醒来面对这一切啊!!”的时候,突然一双手扶住了她,妙怡仿佛真的听见了圣母的声音。

       “同学你没事吧?”

       妙怡睁开眼,一个很漂亮的女孩,阳光下闪闪发光,妙怡看得快热泪盈眶。

       女孩担忧地看着她,问要不要送她去校医室。妙怡顿觉害羞,觉得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去太丢脸了,况且现在还算清醒了些,连忙说不用不用。

       女孩对着她笑,妙怡有点紧张。

       “我叫妙怡,你呢?”

       “我叫淇兰”

       刚刚耍宝的男生转头看了他们俩,从口袋里拿出驱风油给妙怡,妙怡心里很感动,终于对他笑了,小声说“谢谢”。

       “不客气!我叫冬森。”

       三个人小声说着话,妙怡也就不困了。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总是妙不可言,妙怡很多年后想起这一幕,觉得朋友之间最美好的,莫过于相遇的那一刻。尽管后来发生很多很多事,时光逝去,也无法磨灭那日的和煦曦光。


       开学两天后便是军训了,为期一个星期。第一天妈妈怕女儿体力不好,每天早餐都很丰盛,妙怡觉得快吃遍所有强身健体的东西了。

       但军训也就这么一回事。

       天天都是稍息立正齐步走,每天就这几个动作周而复始,比起恢复体力,妙怡觉得应该保养的是被晒得黝黑黝黑的皮肤。

       和大学军训比起来,高中军训也不是特别严格,训练简单,休息时间教官之间还会带各班进行拉歌,然而新生都很拘谨,玩不了多久都安静了。

       两天的时间妙怡已经跟班里的人认识得差不多了,休息时间和新同学聊天闹腾,冬森又是很会玩闹的男生,总能把那一片的人整得嘻嘻哈哈,妙怡跟着一起闹,淇兰就在旁边笑。

       于是教官慧眼识珠:后面两个娃,上来表演节目啊,不要只在下面玩。

       冬森和教官关系很好,之前也上去跳过舞。于是就坑妙怡:“教官我之前表演过啦,她没有表演过就让她上吧?”

       那时妙怡还是很惧怕教官的,只能听命令上去唱歌,第一次在大家面前表演很腼腆,只管低着头唱。当时大家也很累了,基本也没怎么关注。于是尴尬症发作,还是硬着头皮唱完。

       用很多年后出现的网络热词来形容,这简直就是“社死”。

       妙怡其实不喜欢站在众人面前被注视,她觉得每个人的眼神或表情对她来说都是折磨,感觉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会被笑话。

       应该说,她不想一个人承受这么多目光。她那时很希望冬森可以跟她一起,这样一个人都不会尴尬。

       青春期的少女就是这么敏感多疑。

       很多年后妙怡可以在大众面前收放自如了,还嫌弃当时的自己太没骨气。

       而且若不是站在大家面前,那个人就不会注意到她吧。不过妙怡觉得要是能换个相遇的方式就更好了。

       表演下来后,妙怡心里闷闷的,接下来的训练也不敢放肆了。放学后淇兰就被家人接走了。她也不想理冬森,一个人在操场走着散散心。

       “同学!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男生突然截住她,冬森跟着一起,笑嘻嘻指着这个男生说:“他想认识你~”

       男生倒是一脸坦荡,期待着回应。

       妙怡看他是同班的男生,但还不认识。

      被他们俩突然的出现着实吓了一跳,妙怡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妙……妙……妙怡,呃,你呢?”

       “你猜!”男生调皮吐舌,推搡着冬森就跑了,留下妙怡在风中凌乱……

       “莫名其妙……好猥琐。”

       妙怡去车棚拿车时又见到那个男生。

       一中有个人工池叫三圣湖,童年时妙怡来过这里,当时水还是特别清澈的,能跟小朋友一起钓鱼钓乌龟。后来有人说是排污用的,那池水越来越污浊。

       三圣湖旁人工道转弯处,有颗凤凰花树,正值暮夏,花刚好在第二季开的绚烂。那个男生躺在草地上玩手机。一片花瓣掉下来正中下怀,他拿起来对着阳光把玩着看。

       妙怡就在桥上看着他。

       夕阳正浓,照得凤凰花如火苗般,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那个男生看到了妙怡,笑着挥挥手。

       “我叫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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