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的身体里......有个小人......他在跟我说话......”
“傻孩子,别乱想了!弹琴去!”
杀手宾克
犯人宾克,三十五岁。持枪杀人,动机不明。曾入室杀人,一家三口无一幸免,证据确凿。
在一个铁皮箱子似的空荡荡的审讯室内,一个满脸胡渣的男子,眯着眼看着眼前身着灰蓝色衬衣的男人,嘴角上扬,面带不屑。满脸胡渣的男子,双手带着手铐,双脚也用手铐拷在椅子脚上,审讯室的椅子和地面是一体的,很显然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跑。
他的名字叫宾克,是个连环杀人犯。而他手中犯下十起命案,每每都是灭门惨案,手段可说惨不忍睹。
“你很快就要被枪决了,或许你还可以辩解一下,留个遗言。”那个身穿灰蓝色衬衣的男子双手十指交叉抱拳,目光严肃而充满怒焰地看着宾克,“或许你可以解释一下,这十起命案的动机。”语气中,毫不掩饰着压抑的怒火。
十起命案,没人知道为什么。那宾克就像死神,走进一户人家,就像闲庭漫步,然后一枪一个,正中眉心。红白色的脑浆从额上的小洞流出,涂得满地。警方进去的时候,刺鼻的味道差点把他们熏晕。红白的脑浆,被化成了一个圆,两个人被竖着放在圆内,一个人横着放在圆内,被扭曲成一个弧度,进门的警察,一眼就能看到这个诡异的“微笑”。
要说动机,每次审讯都没有结果,宾克只是面带着微笑,神情仿佛漠然生死一般地说,“没有动机啊,我只是不喜欢他们那个样子。”
他们什么样子?警方却无从查起。唯一从邻居那得到的口供,普遍是,“这个家庭关系不太和睦”。就因为这个,就灭了一个家庭三口人,这个理由牵强得不能再牵强了。可无论如何审问,都是一样的答案。
“审问结束了吗?我可以上刑场了吗?”宾克依旧带着招牌的微笑,问着关乎自己生死的问题。可是死亡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那个男子“呸”了一声,怒拍铁桌子,朝宾克扑了过去,双手抓着宾克的衣领,“你这个畜生!他们可是活生生的生命!你就为了你那畜生般的理由,把他们杀了!现在还和畜生一样坐在这摆出这样的表情!”
宾克抬起手看了看手铐,难得的叹了口气,“你这一口一个畜生,骂的自己不难受吗?”
“混蛋!”男子往宾克脸上交代了一拳之后,愤怒地离开了审讯室。
宾克仰着头看着银白色的审讯室的墙,悠然地吹着口哨晃着腿。脚踝上的镣铐,被撞得“哗哗”响,在这安静的审讯室内,显得十分刺耳。
警长法裟
身着灰蓝色衬衣的法裟怒气冲冲地走到办公桌前,看着桌上凌乱的文件,不由得一阵烦恶。翻了翻桌上的文件,试图整理一番,却不小心把文件打落,文件内的照片洒落一地。
照片上是死去的十户家庭,他们竖着横着,边缘是用红白色液体画成的不规则的圆,而那个横放的尸体,是小孩的尸体,扭曲成一个似乎有弧度,却又仿佛只是平放的样子。就像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脸。
照片上清清楚楚地拍出了每个受害者的表情,两个大人的表情,狰狞,却又悲伤,睁着空洞的双眼,似在哀求,在忏悔,在恐惧。而平放的小小的尸体,表情安逸,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似乎在微笑。
法裟的手颤抖着,想要把这一地的狼藉整理清楚,却不想弄得更糟,心中郁气愈发沉重。猛的站起来,怒拍桌子,吼了声“该死”。大概是因为起身的动作用力过猛,导致大脑一阵眩晕。他扶着办公桌的边缘,朝着办公室外叫着,“洁宝……洁宝!”那似乎是他的秘书,可此刻也不知所踪。
“混蛋……都是一群混蛋!呼……呼……”法裟拍着桌子,大喘了几口气,终于恢复了过来。低头看着一地的照片和文件,一股无名之火,又烧上心头。他干脆踢开这些文件,接了杯水,一饮而尽。
他还记得那天下午,他比所有警员先到了现场,他看着地上躺着的三个人,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莫名的气味,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他熟练地检查完整间房子,把大部分有可能成为线索和证据的物品与痕迹都整理了一遍之后,和后来的警员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肺里的浊气被一遍遍地冲刷,刺鼻的血腥味慢慢淡去,他的怒火烧了起来。他用尽手段找到了那个犯人,将他绳之以法。却不料,犯人是这样的一个人。在见到自己的时候,便笑着抬起双手,道了声:“你好。”
世界上真有如此漠视生命的人吗?为什么!法裟自认并不怕死,但也无法漠视自己的生命,想到世界上有如此的人,把生命当做玩物,怒火更是不了遏制。
而这个时候,一个女人敲开了办公室地门。
大姐大印雅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后,就是“吱吖~”一声,门被推开了。
印雅大大咧咧地走进来,跨过那一叠文件,直接坐在了法裟的办公桌前,看得法裟一阵傻眼。
“你……你是谁?”
“我是印雅,你们的老大!”女人腿一伸,翘起二郎腿,眯着双眼,看着法裟,“你把宾克放了。”
法裟一怔,脸色沉了下来,“你们是一伙儿的吧?看来犯人又要多一个了!”
说着,法裟的手慢慢伸向腰际,那里常常别着一把警用手枪。眼睛一刻不眨地盯着印雅,生怕印雅做出什么过激的反抗举动。
只是在印雅干净的脸上,他只看到了浓浓的嘲讽。
“掏?掏啊!”印雅抖着二郎腿,脸上尽是戏谑和不屑。
法裟的脸色终于变了,手悬停在腰际,却未曾抓到任何东西,任何他心里可以依靠的东西。他只觉得,腰际如同他的内心一般空荡荡的,眼前坐着的这个未知的女人,依旧散发着强大的气场。失去了依靠的法裟,内心瞬间就坍塌了,冷汗瞬间从他背后冒出,几乎要浸湿他的衬衣。
印雅露出怜悯的表情,看着法裟,“你还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逃避?我逃避什么了!”法裟想要反驳,但是这句话只能梗在心里,却不敢吐出来。
印雅摇了摇头,“我是你们的老大,因为我比你们更早诞生。我、你、宾克,都只是艾可希的一个人格而已。”
“艾可希?人格?”法裟感觉背后的衬衣已经被冷汗浸透,自己应该是一个警探,正在处理宾克的案子,怎么可能会是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的人格!
印雅怜悯不减,似乎是看出了法裟的痛苦与挣扎,依旧是淡漠地说,“你代表的是艾可希的良知,宾克代表的是艾可希的仇恨,良知因为仇恨犯下的过错而痛苦,所以你想要毁灭仇恨。可是你真正要毁灭的是谁?你杀不了宾克。”
法裟摇着头,一步步后退,他怒吼着,“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是什么分裂出来的人格!我是法裟警探!我缉拿了宾克!我也会拿下你!一起处刑!”
印雅无力地叹了口气,想要起身,却感觉到了一阵拉扯的力量。她皱了皱眉头,“艾可希要醒了,需要有个人接替他的身体,宾克被你关起来了,艾可希本身的意识一直在沉睡,你又不可能来接管他的身体,所以我先离开一会儿,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不是你亲手做过的事,为什么细节会记得那么清楚。”她的眼睛向下飘,法裟跟随着印雅的目光,定格在地上的文件和照片上,冷汗再止不住地流下来。
心理医生昼
一张桌子面对面,一边是个戴着眼镜,穿着灰色西装,带着一个公文包的斯文男人;一边是骨瘦嶙峋,面色发灰,被装在束缚衣中,但是两眼如炬的男人。
穿着西装的男人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叠文件,放在桌面上,那是一份精神分析报告。印雅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上面大概写了什么。
印雅盯着身着西装的男人,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你有什么事赶紧说,我赶时间。”
“你好,以防万一,我再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昼,是个心理医生。请问你现在是……”
“我是谁很重要吗?”印雅打断了昼的话,“我说了我赶时间,你也不用纠结我是谁,把能说的都说了吧!”
昼没有因为被印雅打断而失去分寸,他依旧看着艾可希(此刻是印雅的人格)耐心地说,“你看起来不是宾克那种会听人说话的伙计,那我就直说了。艾可希现在是杀人凶手的身份,而我可以帮你免除一死……”
“继续在这个鬼地方呆下去?”印雅抬眼看了眼这四壁白花花的墙,脸上露出难看的不屑的表情,“那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昼摇了摇头,“你和宾克一样漠然生死,可是你们没有权利决定艾可希的生死。我在帮你们,至少让艾可希活下去!”
印雅撇了撇嘴角,微微挪动了下身子。长时间呆在束缚衣中,手脚都有些僵硬发麻,很不习惯。
“你能帮我解开这鬼东西吗?”
“对不起,在确定你没有危险倾向前,我不能随便解开束缚衣。”昼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认真地看着印雅回答道。
印雅耸耸肩表示无所谓,然后用不耐的语气反问昼,“那你的问话结束了吗?结束了我就离开了。”
昼将抱拳的双手抵在下巴上,双目认真而严肃地看着印雅:“OK!你不想谈,让宾克来。我只是想帮你们,你们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自取灭亡。”
印雅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现在没人能跟你谈。”说完,艾可希的目光便暗淡了下去。很显然,印雅也暂时放弃了身体的掌控权。
没有人格掌控的身体,真像一副行尸走肉。昼看着眼前的躯壳,轻笑一声,自顾自的想着。
接着,场景变换,昼出现在了一个素白的空间中。
“让我猜猜接下来的发展,我也是他的一个人格,艾可希也是。那外头的本体,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身体里的那个孩子
“这不是单纯的人格分裂或多重人格!你明白吗!”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怒吼,有人在争论。可是已经不知道是谁了,世界似乎有点陌生,陌生地像刚刚降生,对这个世界完全不知所措。
......
“你好,我是艾德。”
“你好......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那年,有个与我一般大的小男孩住进了我的身体。
“因为,是你找我来的啊!”
“是我吗?”
“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伙伴?于是我就来了。”
我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欣悦,“是吗!太好了。”
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去告诉我的母亲。
“你是不是在做梦?快去好好弹琴!”
我从她眼里看到了厌恶,看到了不屑与嫌弃,那种种神色,就像利剑一样,穿透了我的心。心好痛,痛的好像在滴血,只是血没有流出来,被身体里不知名的怪物吞掉了。
艾德声音柔和地说,“艾西,别伤心了,有我呢。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你,我也会在的。”
听着他的声音,我突然看到这个小男孩出现在我面前,就像魔法一样,凭空地出现。
我扑过去抱着他,“谢谢你,艾德。”
从那以后,我弹琴的时候,他坐在我旁边。他就像个天才,弹错了,会帮我指正,不想老师和母亲那样,弹错了,就一板子敲下来。
我想把他的事告诉母亲,可是艾德告诉我,除了我,没人可以看到他。我一开始不相信,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说看不到就看不到了。
但是,艾德是对的。他陪我弹琴,陪我学习,陪我吃饭、洗澡、睡觉,几乎形影不离,可是没有人叫住我,问我他是谁。我看着他充满了崇拜,“你是魔法师吗?”
艾德露出神秘的笑容,“那是个秘密。”
艾德不能和我一起上学,虽然没人看得到他,但是他说不行,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强大的存在会发现他,我相信了,就让他在家等我。于是,每次放学之后我都迫不及待地回家,每次他都故意藏起来,让我找不到,然后在我急的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会陪我一辈子吗?”
“如果你想的话。”
......
死亡就是救赎吗?
“医生,他要怎么办?”
一个女人面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露出为难的表情,“他的多重人格有些罕见,一开始我们以为,他只是三重人格,艾西、艾德和艾可希。可是后来,艾可希人格自动消失了,在我们以为他消失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个,自称心理医师的‘昼’的人格......”
从昼出现,艾西就陷入了沉睡,沉睡偶尔清醒,却都不是艾西,而是其他人,他们自称是艾可希的人格,他们就是印雅、宾克和法裟。
在一次次对话中,他们发现,艾西的人格有三层,第一层是艾西和艾德。后来,艾德创造了艾可希,但是艾可希却陷入了第二层人格,于是艾西创造了昼。
昼的存在,在潜意识中加深了艾可希人格的自我划分,使他认为自己真的是多重人格,于是艾可希便创造了第三层的人格,那就是印雅那一群人的人格。
然而,让所有精神科医生觉得有意思的事,这三层人格都被‘艾可希’这个人格连接着,他们彼此只知道自己那一层的关系,却不知道更高一层的还有人格存在。
而医师也只是探明了这三层,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多的人格在这个十六岁孩子的身体里。
而这一切触发的导火索,正是那十起命案。任这位母亲怎样都想不到,十起令人发指的命案的凶手,会是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也不会想到这个十六岁的孩子身体里,有着这么多个‘小人’。他想起九年前,那个依旧年幼的孩子站在她面前跟她说“我身体里面有个小人”时的场景,她不着掩饰地表露出厌恶,一定深深刺伤了孩子的心。
医师说,艾德是艾西孤独的人格,艾可希是艾西自我厌恶的人格,昼是艾西寻求帮助的人格,宾克是艾西压抑的仇恨的人格,法裟是艾西正义与良知的人格,而印雅是艾西渴望强大和指引的人格。
女人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年,心中升起一丝罪恶感。这就是自己的孩子,自己亲手缔造的孩子。她感觉多年来的努力与栽培全都付之东流,她想起了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当年也是因为类似的心理疾病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给他安乐死吧。”
“什么?”
“或许死亡,对他来说是救赎和解脱。”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的味道,阳光从窗外撒进屋内,这间屋子却仍旧昏暗不堪。病床上躺着的人,睁着眼睛和嘴,似乎在求救。就像落水的少年,正在挣扎。
听清了......我听清了.....那个女人说,让我去死。
少年的眼睛闭上了,嘴也闭上了。仿佛有无尽的海水,灌入他的鼻腔和口中,渐渐失去了这个世界的感觉,渐渐地失去了光明。
黑暗中,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微笑着朝艾西伸出手,“你看我说过的吧,就算他们都抛弃了你,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那笑容,仿佛是个魔鬼。
真实结局
清晨,艾西醒来,突然发现眼角有些湿润,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却有些陌生。十六岁的他,正准备从初中毕业,今天是毕业典礼,他要去,他还要在台上演讲,他昨天晚上准备了那么多。
可是看着镜子中的人,他的泪水突然止不住地落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似乎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不,是很重要的人!
他突然记起来,在九年前有个小男孩,如魔法师一样出现在他面前,告诉自己,他会成为自己的好朋友,他永远也不会离开。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消失了,自己甚至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突然从自己的世界中消失。是上初中开始吗?
艾西有些迷茫,那种感觉,就像失去了重要的朋友一般。他环视着房间,似乎在寻找什么。他也在期望那个少年,如过去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笑着问,“好玩吗?”
然而没有,他想起了一个梦,梦中一切都是黑色的。自己是多重人格,被所有人抛弃,最后沉睡在躯壳中,听到了那句“给他安乐死吧。”
那句冰冷而无情的话语,一如当年那厌恶的神情,深深地刺进心脏。
不,他还在……他猛然回头,房间像是瞬间崩溃了一般,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前面有一个少年,只是和记忆中不同,他没有伸出手,只是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轻松地说,“还是被你发现了。”
“发现什么?”
“我要离开了。”
“为什么。”
“我只是你创造出来的,在你孤独的时候陪伴你的人,我本来就是不存在的。”
尽管艾西心里已经很清楚了,但依旧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从艾德嘴里说出来。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你可以不走,你说过会陪我一辈子的!”
艾德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你现在有那么多朋友了,我再留在这,你也会苦恼的。因为,那样的话,我就会成为你的第二人格吧?”
艾西摇了摇头,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对于眼前这个人,确实已经......‘可有可无’了吗?回忆起儿时的一切,梦中纷乱的回忆又如潮水般涌来,他使劲地摇晃脑袋,深怕那些可怖的记忆将他带入梦中。
不对,那是梦吗?
突然,自己也不知道了。
抬头时发现,艾德已经走远了。他抬起手挥了挥,接着,身影就被黑暗吞噬。
“你孤独的时候,我来到你身边陪你,现在你不再孤独了,那我的使命也完成了。还有,忘掉那个梦,这才是你要生活的世界。”
艾西看着黑暗褪去,被窗外的声音惊醒,“艾西,你好了没!毕业典礼要迟到了!”
街道旁,一男一女抬头看着艾西房间的窗户,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