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她还在开嘛?
-范玮琪《那些花儿》
她的生日在-九九七年农历八月十六日,每年中秋节的第二天。不过这却不是她出生的日期,是婶婶从镇口桥头把她捡回家的日子,是的,她是捡来的,没有人知道她出生在哪一天。
-个小小的婴儿被裏在梅红色的小毯子里,不哭不闹。早秋的傍晚的发黄的天,悲凉的小石拱桥,-一个老妇人弯下腰拾起了她。太阳已经完全落下,瑟瑟的冷风吹在她的小脸上。老妇人掖了掖小毛毯,轻轻地拍着她。
“我捡了个女娃子,天有点凉,今天!”
劈柴的老汉转身看着面前的女人和怀里抱着的娃娃,走进前来瞅一眼。
“我们家已经有一个女娃子了,把她给弟媳吧!
她就这样被送到了婶婶的弟媳家,他们成了她一辈子唯一的爸妈,她有了一个名字叫小梅。
她的人生也被赋予了特殊的定义。“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梅花开得最热烈的时候往往是最严寒的时候,大雪纷飞的时候,在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里,所有的花都已经凋谢,唯有梅花独自开放。她的一生都要像梅花- -样坚强。
五岁以前的快乐痛苦都被时间抹去,五岁以后的记忆却顽固地长在了她的生命里。那个男人酗酒赌博家暴,在一个白茫茫的冬天,她喊了五年的妈妈离开了家就再也没有回来。她看着妈妈孤独的一瘸一拐的背影追过去,
“妈,你去哪?带我一起走。’
这个满是伤痕泪痕的女人蹲下来抱着这个小不点跟哥哥,挥挥手说,
“梅啊,华呀,快回家去吧!”
然后那个男人发了疯似的,歇斯底里分开了她跟妈妈。女人狠狠心,离开了。男人拽着她不让她跟女人去,她大喊,
“妈呀!妈呀!
男人的巴掌打在她的小脸上,她哇哇哭个没停。
她的妈妈走的很干脆,她的亲儿子她带不走,她纵然舍不得也带不走她天真的小女儿。她甚至没有跟赌鬼爸爸离婚就走了。稍微长大些,听村里的老人讲才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领结婚证。在那个落后的小山村,形式婚礼就可以让一-个女人在婆家任劳任怨、当牛做马一辈子。
她在那个残缺的家慢慢生长着,反复用生命丈量脚下这颠簸的路。那个男人在她四年级的时候就抛下她跟哥哥两人独自在外面打工,两兄妹时常家里无米下锅,她饿得面黄肌瘦。哥哥在镇上上初中,因为没有生活费,所以他经常旷课。他们两兄妹成了村里的野孩子,被大人看不起,被同龄的孩子欺负。
九岁的一天,她给婶婶带孩子,晚上跟婶婶一起睡。她在蹲茅房的时候发现婶婶家的母鸡下蛋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充在她的脑海:她已经三天没有吃菜了,她好想好想把这枚小小的鸡蛋带去学校跟米饭一起蒸着吃。饥饿使她真的这么做了,她蹑手蹑脚的把它揣进小裤兜。晚上睡觉的时候听着婶婶的呼噜声,她心惊肉跳。第二天她发现那枚小小的鸡蛋不见了,糟了,是被婶婶发现了。她羞愧的低下了头,面红耳赤。婶婶进房来骂她,你个小贼。她离开了婶婶家就不敢再去第二次。
.....
时过境迁,她已经长到了二十岁。她每次跟我回忆这些的时候都泪流满面,现在她已经是一家小厂 的负责人,她帮衬家里盖起了三层高小楼房,她再也不是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子。我跟她从小学四年级就有了很好的友情,每逢见面都是晚上一起睡,到现在已经是12年了。我的奶奶吐槽我,从小到大我们俩在一起睡,被子都蹬烂了好几床了。我们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从初一就辍学一个人 在外打拼,如今已经帮衬家里盖起了两层小楼房,她已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从家里偷偷拿米拿粉条腊肉救济的那个小不点了,她已经自己撑起来一片天。
她在颠簸的路上依然走得那么好,脆弱累积成担当,愈合那时的伤。
有一天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她说她的出生是多么不幸,生活是多么艰苦。她渴望家庭的温暖,希望有-一个衣食无忧的同时充满爱的家。我理解她,虽然她才21岁,可我支持她结婚了,因为我希望她有一个坚实的依靠,稳稳的幸福。
三月份,她远嫁去了湖南。我去送她的时候,她说我要开始第二人生了,祝福我吧!眼睛里面都是幸福跟光亮。她的车一-走,我泪流满面。祝福你,我的花儿。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她还在开嘛?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